“翠榕?”王昭远问道,然后摇了摇头,露出惋惜的样子,“不曾听说她过。”
“可能时间错过了吧。”张丽华心里一紧,但是面上不露分毫,反倒笑着给王昭远倒了杯清茶,“师兄这次来CD,是来……”趟这趟浑水的?只是张丽华聪明的止了话,听起来倒是有几分不明的模样。
王昭远端着茶杯,轻轻的吸了一下氤氲着的水汽,轻抿一口方道:“如今皇上病重,师傅在书院里整日哀叹,做弟子的总要为师傅尽一份薄力,所以,我便下山来看看。”
说道费永林,张丽华问道:“不知姑父和姑母如何了?”
“挺好的。”说到这个王昭远便笑了,“师傅因为皇上重病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师娘便总是……总是劝导师傅,师傅的心情也就没有那么坏了。”
张丽华听了便笑了,她自然知道自己的姑母是如何“劝导”姑父的,就她姑母那个脾气,不数落姑父两个时辰肯定是不过瘾的。
她的姑母是她最崇拜的女人,有着所有女子所羡慕的一切,美貌、才艺、绣工、身份、幸福的家庭,其实她最喜欢姑母的是她敢爱敢恨,勇敢而热烈的心。她的姑母在所有人看来都是最完美的存在,温文贤淑,典雅大方,但是在面对姑父的时候姑母却完全不同,任性的时候像个不讲理的小姑娘,生气的时候可以引经据典把姑父数落的无力反驳,他们俩简直就是一对天造地设的冤家。
说到她的姑父姑母张丽华自然想起了他们的小女儿,“对了,清歌怎么样了?”
王昭远闻言更是笑着摇头,“唉,清歌就是师傅的克星。”他的唇角扬起一道弯弯的弧度,“可能是受师傅师母的影响,小清歌很喜欢书。”
“大概是一个月前吧,师母有事要出门,临走之气让师傅看着清歌,师傅便将清歌带到了学堂。”王昭远嘴角噙着笑,眉眼弯弯,连说话的语气也变得轻快许多,“师傅当时讲课讲得正在兴头上,谁知清歌竟然拍着小手,精神奕奕的听着,一点也不哭闹。当时年长的徐夫子看见了,抚着他的白胡子说清歌是个可造之才,还拿着一本论语逗清歌,谁知道,清歌拿着那本书一翻一页的,看得可高兴了。”
“真的?”张丽华惊奇地道,“不会吧,清歌才不过半岁,怎么会识字?我记得我走的时候她连说话都不会吧。”
“她这么小自然不会说话。”王昭远轻轻点头,“可是她特别聪明,你说什么她都知道,当时徐夫子逗她,说:小清歌,你知道你爹爹正在讲哪里吗?当时这个小人精一个劲儿的翻书,像玩儿一样,我们都以为小清歌听不懂徐夫子的话,谁知道等夫子讲完了课,要抱着她回去的时候,这个娃娃啊,居然在那本书上撒了一泊尿。徐夫子心疼的就去晒书,却发现小清歌儿尿的正是师傅讲得那一章。”
“是了,是了。”张丽华似是想到了什么,兴奋的说道,“我上次去看她的时候给她带了拨浪鼓,谁知道她不喜欢玩,却老是盯着鼓面看。现在我才想起来,那个拨浪鼓鼓面上一边画的是并蒂的芙蓉花,另一面画的是幅美人图,正是前朝王建皇帝号称‘花蕊夫人’的两位大小徐淑妃。我记得那两位美人旁边写着一句诗:花不足以拟其色,蕊差堪状其容。”说到这个,张丽华笑着摇了摇头,“小清歌儿还一只拿手点着那两句诗的开头两个字,她这意思是说这两个人是‘花蕊’夫人?”
她说的时候秀眉微微扬起,两只眸子晶亮的是仿佛天上的星子,像是灿烂而热烈的夏花,王昭远不自觉的便看痴了。
张丽华却不自知的说着,最近这一段时间她过得太压抑,太惊险,太心惊胆战了,好不容易遇到自己欣赏的师兄,一时便露出小女儿的心性,说得太欢乐了。她喜欢说,王昭远便静静的听,两个人相处的甚是和谐。
张丽华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堆,感觉有些口渴,王昭远便笑着给她倒了茶,张丽华对着他笑了笑,然后拿起杯子便喝。
“说了这么多,说说你吧,来CD这么久了,有什么收获吗?过得开心吗?”王昭远将手里的茶壶放下,口吻很平常,但是他的心却很紧张。
闻言正在开心喝茶的张丽华的心情便一下子低沉了下来,她无趣的将手里的茶杯放到桌上,思索了很久,才开口,“师兄,我过得其实并不太好。”
“怎么了?”王昭远还是那副平平淡淡的样子,“说说,看我有什么能帮你的?”
“我……”她低着头,小巧的贝齿轻咬着下唇,精致的脸上露出纠结的模样,“我……我可能真的需要你帮忙。”
王昭远听到这儿,心才松了,她绕了这么大的圈子,现在终于要到说出目的的时候了。他提起兴致,问:“什么忙?师妹相求,我一定尽力相帮。”
“师兄。”张丽华抬头,一本正经的模样让王昭远一惊,然后便听她说:“我能信你,对吧。”
对吧。是肯定,而不是疑问。
王昭远轻轻颌了颌首,眼里露出郑重的神色,他出声道:“当然。”
“这件事,我只告诉你。”张丽华眼里露出恳求,“你一定要帮我!”
“说吧。”
“李……李仁罕,他,他要造反了。”张丽华沉声说道。
“这我早就料到了。”王昭远看了看张丽华,“你不是早就猜想过?为此师母还对你和师傅没有好脸色。”
张丽华也像是想到了那件事,摇了摇头说:“那时候我年纪小,口无遮拦,姑母训斥我也是应该的。”
王昭远微眯了眼,想起三年前,那是长兴二年,当时他随师傅来到青城不过半年,而师傅和师娘才成亲不足一月。那时张律携妻女来探望师傅师母,他就正好遇见了这个在当时乖巧伶俐的小丫头,相熟之后,两人经常争辩。
一次他们说起长兴元年春天那次李仁罕和张业设宴邀请孟知祥的事,那时候东西川还没反目。当时的都指挥使李仁罕和张业设宴邀请孟知祥,但是有一个尼姑跑来告诉孟知祥,李仁罕和张业欲在酒席中下毒除掉他,这是一场鸿门宴,不可去。但是孟知祥却认为这其中有诈,于是将那尼姑和诬告两位将军的人都处死了,更是不带一兵一卒的前去赴宴。两位将军了解原委后,痛哭流涕,更是发誓愿意为国献躯,以死报答孟知祥的大恩。众将士听后也是十分感动,同时更加效忠孟知祥。
当时师傅拿这件事问他俩对此有什么看法,他光顾着说孟知祥精明,明察秋毫。而这个小丫头却说,“我觉得他们俩是真想下毒杀人,不过就是被孟知祥提前识破了,他不带一个人也敢去赴宴说明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内,然后这两个谋反的人就被吓的哭了鼻子。孟知祥就趁机收买人心。”她只顾着说自己的看法,却没看见她姑母的脸色变得很黑,因为她口中那两个谋反的两位将军,一个是她的大伯,一个是她以后的公公。
王昭远记得,那次温和的师母第一次对张丽华发怒,更是责罚她去跪了两个时辰,之后他偷偷的去给这丫头送吃的的时候却见师母在给她讲着什么,从那以后,这个小丫头说话就再也不敢没分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