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驸马府上宁静而安谧,朱红色的房门被人缓缓推开,守在床边的男人回过头去看,最先入眼的是漆色托盘上白皙细腻的瓷碗,里面盛的是还冒着奶白色热气的浓黑色的汤汁,瓷碗边上还有一小碟的蜜饯。而端着托盘的那双手纤细莹润,这是一双美丽的手。
而有着这样一双手的人自然也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儿,荷风嫣红的小嘴儿轻张:“驸马——”
床边的男人伸出食指“嘘”了一声,轻声道:“小声些,别扰了公主。”此人剑眉星目,甚是英挺,然眉眼间又带着温润,此人正是崇华公主的丈夫、大蜀的驸马都尉伊延环,他起身踱步到荷风面前,接过她手里的托盘,“把药给我,你先下去吧。”
“驸马”荷风的声音明显小了些,“公子一直问起公主的病,您看——”
“告诉他公主睡了,让他明日再来问安。”驸马转过身去,“没有其他要紧事,今日就不要再来打扰公主了。”
“是!”荷风领命,退身而出。
门被缓缓的关上了,驸马将托盘放到矮几上,他坐到床沿上,低着头看那个正熟睡的女子。她的眉毛真是好看,是那种弯弯的柳叶眉,随她的母亲,又浓又黑。额头光洁饱满,那块祖母绿的额饰是当年琼华长公主给她的嫁妆。他还记得,当初琼华长公主将她的手郑重的放到他的手里,希望他好生待她。这一晃都十几年过去了,连儿子都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
他轻轻的叹了一声,却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你醒了?”
“嗯”崇华公主应了一声,她只觉得头痛。
“头痛吗?”驸马微微皱眉,“先喝药吧。”他起身将放在桌上的瓷碗端来,“刚送来的,趁热喝吧。”他用瓷勺舀了一勺,轻轻的吹了吹,送到她的嘴边。
崇华公主不满的蹙眉,“不想喝。”
“总还是要喝些的,不然头痛,难受。”驸马轻轻劝道,“荷风还端来了些蜜饯,是你喜欢吃的,还说儿子想来看你,我让他明日再来。”
崇华公主想了想,毕竟难受的是自己,虽然药苦,但是好在有蜜饯,再有,若是明日儿子来问安,她脸色难看了又该让孩子们担心了,于是微微张口,将苦到舌根的药汁喝下。可惜喝了两口就支持不住了,太苦了,她挣扎着要起来,驸马便连忙扶她,“怎么了?”
“把药给我!”崇华公主半坐着,将驸马手里的药碗夺过,然后一饮而下,然后皱着眉将手里的碗塞给驸马,接着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驸马伸手摸了摸鼻子,知趣的转身将那碗放下,把蜜饯端给公主。
“你怎么会来?”
很突兀的一句话,然驸马却懂公主是什么意思。他摸了摸鼻梁,“你几日没回来,我便进宫去看看,哪里知道你竟然病在董贵妃处。”
“别给我装傻充愣,我要听实话!”崇华公主将手里的蜜饯碟子一把摔在驸马手里,“你说!我被困在董玉宫里,你是怎么进来的?!”
“进去就进去,哪里有那么难?虽然贵妃被禁了足,我又没被禁,向父皇禀奏一声也就是了。你没事去她宫里做什么?还把自己弄病了。”驸马说起话来依然温润,他摇了摇手里的碟子,“不吃了?”
“不吃了!”崇华公主简直被他气死,“你别骗我了,我跟董玉被禁了,父皇肯定是要着手对付李仁罕了!”
“对付他怎么了?”驸马听了没多大的情绪波动,仿佛对此已经司空见惯,“凭他做的事不该对付他吗?”
崇华公主一时语噎,是啊,李仁罕还瞒着她给她的父皇下毒。虽然父皇害死了她的母亲,但是她从来都没想过要害他。然李仁罕不仅要害了她的父皇还要毁了大蜀,他的确该杀。
“不要多想了,早点歇息,把身子养好了,才有力气继续胡闹。”驸马将公主手里的蜜饯那走,“这么甜的东西少吃些,不然你又要牙痛了。”
“谁胡闹了。”崇华公主被他这句话气到,说得她好像小孩子似的。
“好了好了,我胡闹行了吗?”驸马笑着摇了摇头,“睡吧,我可是快一天没合眼了,都快困死了。”说着脱去外衣,正要上了床休息,门口却传来敲门声。
“驸马,太子来了!”是荷风恭敬低沉的声音,想来是怕扰了公主,才故意压低了声音。
“老三怎么会来?”崇华公主疑惑道,就算找她算账也不该大晚上的来啊,早在宫里干嘛去了。然驸马也心中一紧,他可是知道今夜有重大行动的,太子不主持大局反倒深夜到他府上实在令人费解。莫不是出了什么状况不成?于是连忙将刚刚脱下的外衣穿起,对着门口吩咐道:“让太子等会儿,我马上就到。”
……
空荡荡的客厅里没有一个奴仆婢女,昏黄的烛光随清风摇曳。
“你说什么?!”驸马不可置信的道。他的身子狠狠的摇晃了一下,“你再说一遍?!”
“父皇驾崩了。”太子孟昶又低声说了一遍,他的眼中布满血丝,“姐夫,你得帮我。”
然太子才刚说完这句话,便听到瓷器摔碎的声音,太子与驸马皆回头看去,崇华公主玉体摇摇晃晃,她的手抚着胸口,脚边是被她撞倒的花架和白瓷花盆。
“噗!”一口鲜血喷出,崇华公主终于接受不了这个打击,跌倒在地,驸马见了连忙飞奔过去,将她扶起。“公主,公主!”
“皇姐……”太子一时也有些慌了,鲜艳的血沾在崇华公主的下巴上,使得她的脸色更显得惨白。
……
房间里有些安静,老郎中在把过脉后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沉吟一声道:“公主是气急攻心,这才吐血,本应精心调理,只是……”
“只是怎样?”驸马着急的问道。
“只是又受到了刺激。”老郎中慢吞吞的说道,“所谓气急攻心,气大伤肝,公主应当多补补心肝。待老夫开个方子,公主吃了就好。”
“有劳了。”太子道,然后领着老郎中出去开方子。
驸马快步走到床前,想要将公主裸露在外的手放回被子里,只是触手一片冰凉,他便轻轻的握住,叹了口气。
“我真的是狼心狗肺,是该好好补补心肝了,呵呵……”不知何时公主醒来,不复以往的骄傲,满脸的颓废,神情憔悴。
“不是你的错。”驸马宽慰道,“是有人刺杀,三弟已经让人暗中调查了,现在情况危急,此事暂时还没有公开。”
“是李仁罕?”公主虚弱的问,与其说是问倒不如说是陈述一件事实。
“我想,若是他的话,他不该如此安份,或许是别人也未可知。”
公主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不是他还会有谁?”她轻笑了一声,眼角流出两行清泪,没入发际间,“我还真是傻。”
“好了,不是的错。”驸马拍了拍她的手,“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大蜀危在旦夕,我们应该帮着三弟,而不是给他添麻烦。”
“嗯”公主应了一声,却明显的心不在焉,驸马看着她的样子有些担心,“等三弟过来,我们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的,也算是……将功赎罪。”
“有罪的人,一直都是我,你有何罪之有?”
驸马垂下眼,爱上你,是我的罪。放纵你,也是我的罪。“成亲的时候你母亲让我代她照顾你,没有看好你,便是我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