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元年,七月,大蜀皇帝孟知祥因病让位,皇太子孟昶登基为帝。
庄严肃穆的大殿上各位大臣将军静立两旁,朱门的尽头缓缓走来一位盛装的女子,绛紫的缎裙,秋香色的璎珞,额间点着艳丽的花钿,金凤珠钗,风华绝代。
崇华公主手持明黄色的圣旨,一步一步的经过大臣们的身边,她目视着前方,神情端庄。及至殿前,一步一步的登上台阶,站在金黄的龙椅前,将圣旨打开,郑重的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唐上至君王下至宫人,均暴戾于民,百姓苦不堪言,沦落至易子而食。吾自幼得晋王隆恩,赐婚琼华长公主……庄宗时,孤授命据蜀中……后至明宗,已有十年矣……明宗崩,乱臣皆起,吾不与其为伍。承蒙盛泽,上天眷顾,吾受命于天,建蜀登基,整日忧心朝政。然身体为病所累,孤自觉不足以担此重担。所幸太子监国辅政,吾心甚慰。孤近日病重,今让位于太子,望众卿同辅帝君,惟愿大蜀长存,百姓安居……”
孟昶身着深黑色的暗纹蟒袍,俊秀的脸上一片肃穆。当时事发突然,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后来决定由驸马出面与李仁罕协商,若是皇上退位,太子继位,则李仁罕不得再有二心。第二天大蜀的镇国公主崇华公主宣旨,皇上因病让位太子,向李仁罕表示他们的诚意,也逼其不得再这危急时刻起反心。
“殿下”总管太监钱公公站在孟昶身边轻声提醒道。
孟昶从自己的思索中回过神来,脸上一副平静的样子,但是心里还是很紧张。他毕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哪怕经历过太多不寻常的事,在这种情况下也是不能淡然处之的。
孟昶一步一步的走到崇华公主身边,由他这位身份尊贵的皇家公主为他披上明黄色的龙袍,这还是是宫中最精巧的绣娘们在昨夜赶制的。崇华公主带着孟昶及至龙椅前,看着他端坐在龙椅上,然后崇华公主首先朝着孟昶跪下,高声道:“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位列三公的司空同平章事赵季良,以及枢密使王处回、捧圣控鹤都指挥使张公铎、奉鸾肃卫指挥使侯宏实、武信节度使李仁罕还有保宁节度使赵廷隐这六位辅政大臣均跪下高呼万岁,然后其他大臣亦跪下,震耳的万岁声在恢宏的大殿里响起,声如雷鼓,经久不息。
孟昶坐在龙椅之上,心中涌起的是从未有过的那种激动和兴奋,以及作为一个大蜀的帝王的骄傲和自豪。他俯视着跪拜在他脚下的群臣,大蜀将会由他统治,百姓将会是他的子民,这一刻,身为皇家子弟,身为一国之君,身为乱世之中的救赎,他的心中沉甸甸的全都是对大蜀饱满的热情和责任感。
“大蜀会因你而强盛,百姓会因你而富足。孩子,你终会成为一个万民拥戴的好皇帝,大蜀,就交给到你的手上了!”
老皇帝欣慰的话语穿过百官高呼的大殿,这沧桑的声音直击他的脑海,孟昶身体一震,那仿若幻听的感觉,难道真的是他的父皇?
“父皇,你放心吧,孩儿绝对不会让你失望!”孟昶在心中暗暗起誓。
……
青城山,青城书院
太子登基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费夫子的耳中,新皇孟昶并没有改元,仍称明德。费夫子想,或许,这“明德”二字也是在时刻提醒着群臣们要“知明守德”吧,毕竟有野心的人可不止是李仁罕一个。
费夫人端着一壶的精心调制的茉莉花茶走来,最近这天太热,又闷的很,真叫人受不了。费夫人很担心费夫子,因为费夫子很怕热,所以每当酷暑,费夫人都要和费夫子去山里避暑。今年暑热更甚,但好在漓渊先生给了含冰珠,将这个冰蓝色的宝珠放入水中便会使水变凉结冰。费夫人用花园里新开的茉莉,配以冰片,薄荷,蜂蜜,荷叶,柠檬等等,煮了一壶花茶,待茶水温凉,再将含冰珠放入瓷壶里,便成了清凉舒爽的凉茶。
费夫人将书房的门推开,轻步走到正在窗边看书的费夫子,从白瓷壶往杯里倒了些茶水,轻声说道:“喝些茶吧,漓渊先生给的含冰珠真是神奇,这凉茶的味道出奇的好,你尝尝?”
费夫子对着费夫人笑了笑,“多谢夫人美意。”然后将那茶杯端起,触手冰凉凉的,正解了燥热的暑气,费夫子饮下顿觉清爽,赞道:“夫人这茶煮的是越来越好了。”
“哪里是我煮的好,都是这含冰珠,没有想到漓渊先生居然会有这么神奇的东西。”费夫人觉得很不可思议,“这是不是和暖玉差不多?只是一个发热一个发寒?”
“漓渊是个奇人,他身上稀奇古怪的东西多着呢。”费夫子眼角带笑,将手中的杯子递给费夫人,“寒烟,再给我倒一杯,这天是越来越热了。”费夫人好笑的看着他,又给他倒了一杯。
“木之,再过几日,不若我们去林间小住吧,我看你最近总是睡不着。”费夫人担心的看着费夫子,拿起团扇扇了起来,“我也想清静清静,这样的天气,实在是让人热的烦躁。”
“今年还是算了吧,等明年我们再去。”费夫子摇了摇头。
费夫人不解,“为什么?”
“唉!多事之秋。”费夫子不欲多说,他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道:“你兄嫂来过书信没有?”
“嫂嫂来过一回。”费夫人有些不解,但还是答道。“还是一个月前来的。”之后侄女儿丽华便让翠榕带着另一封信来了。说起这个,费夫人又不免多想,“木之,你说丽华这孩子与那李继宏可还有结果?”
费夫子看了费夫人一眼,神色有些怪异,嘴里发出低沉的声音,“寒烟,你应该知道,丽华她是大富大贵的命,可惜却身不由己,一生都为情所累……”而且最后不得善终。
“这我知道。”费夫人闻言便有些心情低落,“如不是我当初太任性,丽华的命运也不会是这样,这本该是我的命。”费夫人有着一股深深的自责,当年她对费夫子一见钟情,撒泼耍赖的非要嫁给他,母亲无奈只好同意。谁道成亲后没多久她才知道自己的堂兄张业给她定了门亲事,后来兄长张律无奈之下让侄女顶了她的婚约。
费永林善卜,在成亲之前他还算了一卦,卦上显示他们的婚姻美满,但是却会祸及亲人,成为他人的劫。只可惜当时她还以为他是在糊弄她,根本没当真,还道:“我们自己过得美满就好了,若是因此我欠了谁的,我用一辈子来还,但是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如今每次想起张寒烟都深深自责,她确实是害了丽华。
“行了,别想了。”费永林握住费夫人的手,“这世上之事没人说的清楚,我们觉得对她的亏欠,可这亏欠或许能给她这辈子最单纯的欢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是福是祸谁也说不准,单是要看她自己是如何想的。”他将夫人拉到自己身边,抱着她,“我们欠丽华的,丽华欠别人的,总有一天,会有人将这一切都偿还的。”他当时并不知道张业给张寒烟说了一门亲事,那人还是李仁罕的儿子。后来知道了心里万分纠结,他也曾和妻兄张律说过,可惜一切都无力改变。他能做的也只是在后来的日子里,以师傅的身份尽心的教导张丽华,甚至一反常态的要求爱徒发誓……
“你总是说些安慰我的话。”费夫人心里难受,她非常的自责,眼泪便涌了上来,“可是我又那么自私,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我对不起她,我只能尽力去补偿她。”
“好了好了,我的小丫头啊,你都是孩子他娘了,还哭哭啼啼的,羞不羞啊?”费永林拿着衣袖给费夫人擦眼泪,“放心了,我们会偿还丽华的,而且,这都是命,没准儿以后丽华的命就转到别的人身上了。相信我,我们不会亏欠她的。”费夫子看见自己的娇美的小娘子梨花带雨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心疼。与此同时,身上泛起一阵燥热来,心中感概,这天是越来越热了,他哄了会儿没什么效果,于是只好将夫人抱上床榻,然后再进行更深入的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