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白见周承沛一下子冲了过来,心下大惊。寒宵趁她分心,朝她左肩一击,将她撞飞出去,紫眸一转,身形鬼魅地到了周承沛头顶。
他的眼底闪过一道冷酷的寒光。既然找死,那就成全你吧……
寒宵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一股邪风从他脚底窜了起来,下一秒,铺天盖地的风刃朝周承沛席卷过去,令他无处可逃。
周承沛本能地调动周身妖力护体,却自知力量过于悬殊,这么一击之下,自己必死无疑。惊诧之余心中却没有遗憾。
作为一个男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女人而死,天经地义。他的视线穿透夹杂着黑气的邪风,透过乱飞的雪花,朝阿白的方向看去,好巧,阿白也正睁大眼睛看着他。他只来得及用嘴型对她说出一个字:“逃!”
轰——
寒宵全力之下的一击令整座荒山都为之轻微震颤,挂满枝头的雪花纷纷落尽。
粘稠的鲜血在雪地上蔓延,开出一朵猩红色的花。寒宵一动不动地滞在半空中,目不转睛地盯着地面上直挺挺站着的那个血人,瞳孔微缩。
只见阿白笔直地站在血泊中央,浑身伤痕遍布,双瞳比火焰还要刺眼,声音嘶哑地开口:“你敢杀他……我杀了你!”说完,眼里的亮光陡然失去了焦点,她身子一软,朝后栽去。
“阿白——!”周承沛双手接住她,内心震颤,身子发抖,简直不敢置信她居然在最后关头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他身前,张开气旋,替他挡住致命一击。他浑身发冷地将她绵软的身子抱在胸前,已然懵了。
寒宵冷笑了一声,从半空中降下来,一脚踏进血泊,神色淡然地看一眼如同死了一般的阿白,目光阴冷地转向周承沛,命令道:“把她交给我。”
周承沛神经绷紧,警惕地护住阿白,盯着近在眼前的魔物,吼道:“滚!”
寒宵的眉头微微抽动了一下,心中已将这只僵尸给碎尸万段不下一百次,面上却始终保持着平静,缓缓开口:“你可知,她快要死了?”
周承沛紧紧抱住阿白,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吼道:“我叫你滚!”
寒宵眼神一冷,说:“别乱碰她。五脏六腑尽碎,你这是想加快她的死亡?”
周承沛身子一僵,紧紧环抱住阿白的双臂松弛了一些,恶狠狠地瞪着寒宵,说:“我不会把她交给你,死也不会!”
你本来就要死。寒宵微微勾起嘴角,满是鄙夷地看着他,小心翼翼朝他们靠近一步,低沉地说:“将她轻轻放在地上,离开这里,我饶你一命。”
周承沛的神色忽然间平静了下来,冷冷地看着他,“我说了,我死也不会把她交给你。”
寒宵面色一阴。
就在此时,一道仙气出乎意料地朝他右侧袭了过来。寒宵神色一变,立马闪身避开。一抹白衣刺入眼中,寒宵神色一凛,身上被封灵塔的灵力灼伤之处又隐隐作痛了起来。看来今日不宜与这狐狸相斗。
一道白光迅猛地朝寒宵击了过去,他眼神一转,任由这白光击正他的胸口,虚幻的身体立马变成粉碎,化为数百只黑鸟,四散而开。寒宵的实体及时脱身,化为一股风,借着树影遁走,半空中传来他临走前留下的一句话:“送她去封灵塔……”
居然逃了!
司空铭眯眼,抬头冷冷凝视着高空,心想这蛊雕还真是异常狡诈,忽听见身后有个声音焦急地唤他:“大仙!大仙!你快来救救阿白!”
司空铭这才收回延伸至高空的目光,回头瞥一眼躺在周承沛怀中双眼紧闭的阿白,踏着血泊走了过去。抬起指尖,触到阿白眉心,他神色一凝,蹙眉道:“伤成这样,我看她是活不下去了。”
“大仙!求求您想想办法!”周承沛神色慌乱,已经急疯了。
司空铭镇静地道:“你听那蛊雕的,先送她去封灵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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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巨大的鸟影划过农田,划过鱼塘,最终降落在一家农舍。农舍的窗户突然大开,一股雪风钻了进来。寒宵化回人形,一脚踏在一团被子上,跳下来。
睡梦中的的晏雪琴无辜被踩了一脚,惊醒过来,睁眼便看见那个黑色的身影,脸色一白,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只恐怖的妖怪,居然突然出现在这里,自己这就死到临头了么?
为了见外婆一面,这几天她一直有好好吃东西,原本衰弱下去的身体逐渐出现好转,她的心底突然又萌生出了活下去的希冀。她可不想被这只恐怖的妖怪掏出心脏吃掉,那该多疼啊。
寒宵一手支着墙壁,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微微痉挛。之前被封灵塔灼伤的后背和右手近乎麻痹,那佛力的确伤得他不轻。
晏雪琴轻手轻脚地从棉被里钻出来,屏住呼吸,朝门的方向溜。
寒宵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深紫色的眼眸朝她瞥了过去。“人类,过来。”
晏雪琴浑身的血液都被这声音给冻住了,两眼一阵发黑,手已经按在了门板上,又战战兢兢缩回来,转过身去,牙齿打颤,“什,什么?”
寒宵走到床边,坐在床沿,合上双目调整内息,浑身散发出阴沉的气息,微掀起眼皮又睨了她一眼,语气加重:“叫你过来。”
晏雪琴心里咯噔一下,死也不过去,过去也会死。
寒宵睁开双眼,掌心里出现了一个瓷瓶,他将手一抛,把瓶子丢给她。“过来替我上药。”
晏雪琴手忙脚乱地接住了瓷瓶,惨白如纸的脸色有了那么一丁点儿好转,抖着两条腿走了过去。
见她乖乖走过来,寒宵将上衣脱了,随手扔在一旁,朝她转过身去,露出背上血肉模糊的一片。
晏雪琴一见,整个人又不好了,脸色一阵红又一阵白,手指一抖,瓷瓶便从掌心滑落。
寒宵眼疾手快转回身来接住瓷瓶,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冷道:“找死?”
晏雪琴一屁股跌在地上,朝后瑟缩,急忙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故意……”这个妖怪比她见过的所有妖怪都要令她恐惧。
寒宵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心情极差。
“大人。”温醉不知何时从大开的窗户口钻了进来,落到寒宵面前,一脸笑眯眯,语气讨好地道:“我来帮您上药可好?”
寒宵瞟了他一眼,便将瓷瓶抛给他,又缓缓在床沿边坐下。
温醉接过瓷瓶,跳上床铺,蹲在他身后,倒了一点药粉在手心,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他血肉模糊的后背上。眼角余光瞧见寒宵又冷飕飕地扫了晏雪琴一眼,温醉笑嘻嘻地道:“大人,您就原谅她吧,毕竟只是个人类女孩,笨手笨脚。”您这么豪放可吓着她了呀。
寒宵压根没理温醉,自顾自地检查右手上的伤,凝神想着别的事。
温醉一边涂抹着药粉,一边注意着晏雪琴,发现她呆坐在地上发抖,好像被吓傻了,一动也不敢动。
晏雪琴身上只穿了秋衣秋裤,此时正值寒冬,窗户大开,寒风瑟瑟,冻得她嘴唇都紫了。温醉弯了弯眼,用脚尖勾起床上的棉被,朝她丢了过去,大发慈悲一般地道:“琴琴姐,好不容易养好了身子,别又冻坏了呀。”
棉被罩在晏雪琴头上,她立马用被子将自己裹紧,缩在墙角,离这两只妖怪远远的。
温醉替寒宵上完药之后,寒宵便化为一股风,离开了农舍,也不知去哪了。温醉关上窗,随后便懒懒散散地朝地上那一团棉被走去。
晏雪琴歪着脖子,已经疲惫得眯上了眼,打着瞌睡,忽然感觉到被人打横抱了起来,她浑身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下一秒便连着棉被一起摔在了床上。她立马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左顾右盼,如临大敌。
温醉懒洋洋地坐在床沿,对她说:“大人已经走了。”说罢丢给她一包食物,“快吃吧,早冷了。”
晏雪琴不再顾忌,抓起食物就猛吃海吃,填满空空荡荡了一天的胃。
温醉心情颇好,被她给逗乐了,“琴琴姐,瞧你,吃相怎么跟只母猫似的?”
“咳!咳咳咳!”恶寒……
“吃慢点嘛。”温醉伸手过来想拍她后背。
为了不被拍得吐血,晏雪琴立马躲闪开来,缩到角落里,一边警惕,一边埋头苦吃。
温醉笑了笑,支着下巴看她。晏雪琴吃着吃着就觉得毛骨悚然了起来,绿着脸问他:“你……干嘛?”
“琴琴姐,我方才碰上那只狐妖了。”温醉眯起一双猫眼,翘起二郎腿,拖着长音懒洋洋地道。
“哦。”
温醉的嘴角动了动。她的反应就是“哦”?看来那狐妖在她心中没什么分量嘛,思及此,他不禁冷笑了一声,继续懒洋洋地道:“我对他说,为了报复他取走我的精魄之仇,我要当着他的面,杀了你。”
闻言,晏雪琴差点给噎住了,整张脸唰地一下变青,干巴巴地问:“为什么?”
温醉神色暧昧地看着她,笑眯眯地说:“因为嘛,你对他来说……”
“咳咳咳……”晏雪琴被食物给呛到了,连忙将头摇成拨浪鼓,脸色发青地急着声明:“我跟他什么关系也没有!一点关系也没有!若有任何关系就是他想害死我!你在他面前杀了我根本没用!”
“哟,琴琴姐,你这么说可真是绝情。”温醉阴阳怪气地道,猫眼幽绿幽绿,语气转冷,“当初为了将我的魂魄从你体内驱逐出去,那狐妖可是费了不少心思。而且一直以来,他对你可谓关怀备至……”
他每说一个字,晏雪琴胳膊上就窜起一片鸡皮疙瘩,满腹怨念地心想:放屁!关怀备至个鬼!明明就是心怀鬼胎!若不是因为他,自己怎么可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温醉观察着她的脸色,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道:“你当时是遭我的精魄反噬,神志不清,可我却记得清清楚楚,他那段时间是怎么对你的……”
晏雪琴简直要哭了,关乎性命,说不清也得说清楚。“我求求你别瞎说了,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保证你杀了我那妖怪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真的!”
温醉根本不听她的话,自顾自说道:“我之前说什么来着?哦……对了。所以说,那狐妖还真是遭了天谴,呵呵,老天有眼。”
晏雪琴急了,目光空洞,脸色灰白地急着问道:“你真要杀我?为了报复他,你就要杀了我?”
温醉笑眯眯地看着她,目光温和,一脸同情外加无奈地盯着她,说出口的话却无比残忍阴毒:“别恨我,恨他。”语毕,手心里忽然飞出来一只黑漆漆的鸟,发出呱的一声啼叫,落在床头,黑眼珠一转又一转。“在我不在的时候,它会一直监视你。别想着提前自尽哦,琴琴姐。记住,我让你死的时候,你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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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么?她这是……死了么?
为何身体如此沉重,像是一直在下落。她这是……快要进入轮回了么?
阿白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深山老林里,听见清泉哗啦啦流淌之声,看见蝴蝶扇动着翅膀从阳光下飞过。
这不就是她出生的地方么?她怎么会在这里?
周围好安静,静得就像那亘古的时光。在最初集天地灵气之时,她就是这么安静地待在这里,安静地待了数百年,才初具雏形,得以自行修炼。
看来,一切都得重新来过了……
唰唰唰——
一阵大风刮过,山峦震颤,苍穹剧变,重云排开。
阿白躺在大地上,动弹不得,望见碧空之中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一袭玄衣,赤发金瞳,手持古剑,立于云端,睥睨苍生。
只见他挥起古剑,隔空一划,高空立马响起一声兵器交刃的钝响。云另一端,坐着一个蓝衣仙子,宝相庄严,手抚古琴,正用乐声发动袭击。
阿白悟了,原来是有两位上仙在互相掐架,难怪引得山河动摇。
只见那蓝衣仙子轻启朱唇,“魔就是魔,果然离不了本性。你道这次罪证呈交上去,天庭该如何判决?”
赤发仙人大笑一声,气势雄浑地回道:“轻澜,你知我慕你已久,便是要以这下作的手段来断了我的念想?莫怪我未提醒你,若你执意碍我之事,我定将你一道拉入泥潭,永生永世与我作陪。”
“痴心妄想。”蓝衣仙子面色凌然,玉指飞快拨动琴弦,乐声如网,交织成片。
赤发仙人笑问:“轻易布下杀招,你是要取我性命?亦或逼我以死相搏?”
“为天下苍生除害,乃轻澜本职。”
许是见她神情并非玩笑,赤发仙人神色一怔,“你知我背后势力,还想如此?”
“我意已决。”蓝衣仙子的眸中闪过一道冷芒,直接出招。
接下来的情况就不容阿白辨别了,只知天空密云翻滚,地上狂风大作,自己晕头转向。神之间的战事,是不容她小小一只还未成形的妖来窥视的。地面不时震颤,她有些担忧自己会不会在二神强大的气场之下灰飞烟灭,可她偏偏又动不得身,因为现在的她还根本没有成形的身体。
忽然,空中传出一声巨响。
怎么了怎么了?阿白连忙朝云朵上张望,却见一块陨石一般的东西飞速从天而降,朝她当头砸了下来。
轰隆——
阿白眼冒金星,晕晕乎乎听见耳边传来话音:“阿白,你究竟还要睡多久?醒过来好么?求你醒过来,一定要醒过来。”
意识混混沌沌,仿佛在无尽的深渊边缘盘旋……
那好像是……
阿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