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潜回到医院,进入堂哥住的病房,朝椅子上一坐,这才表现出颓态来,龇牙咧嘴地动了动左臂。
病床上的韩奕偏过脸来,凉飕飕地问:“干什么去了?”
韩潜答非所问:“走路滑了一跤。”说着便围着煤炉脱衣服,抿唇看着左臂上那一大块淤青,手指一戳,又龇牙咧嘴起来。这伤是之前倒在雪地上时为了护着齐云锦,自己撞路边撞出来的。
韩潜忽然叹了口气:“奕哥,我失恋了。”
韩奕懒得理他。
“奕哥,呜呜,今天我被齐家人虐残了。”
韩奕嫌弃地看他一眼,啧了一声,骂道:“没出息的东西!”
韩潜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哭丧着脸说:“奕哥你要帮我做主啊。”
韩奕实在看不惯堂弟这副窝囊样,忍了又忍才没继续骂他,凉飕飕地劝起来:“让你别觊觎那个齐家的女人,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几个不好惹,自作自受。”
韩潜瘪瘪嘴,幽幽地说:“我知道追那个齐家姑娘是有难度的,也知道她不怎么喜欢我,但越是这样我越觉得来劲啊。”挠了挠头,继续嘀咕,“奕哥,你说我怎么总是这么喜欢犯贱呢?怎么也改不了唉。”
韩奕扫了堂弟一眼,在心底咒骂了齐家几句,问道:“换个女的不行?非要那个齐家的不可?”
韩潜立马摇头:“不行不行!我已经爱上她了!我就要她!”
韩奕额头上青筋暴起,骂道:“蠢货!”
韩潜笑嘻嘻地凑过来,腆着脸道:“奕哥,你也给我支支招啊,教我怎么追女神嘛。”
韩奕头好痛,只说了一个字:“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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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间,一片血色。
阿白梦见自己站在被血水浸泡的大地上,被残败零落的金戈铁马包围。旁边不远处,一位玄衣赤发的仙人亭亭而立,眉眼带笑,如同煞神一般残忍无情地站在一座人头堆就的小山上,睥睨下方。
头顶,层云忽而翻滚,重重排开,露出两个仙人的身影,皆满面愁容地俯视着下方。
其中一个仙人道:“大哥,你此番下凡,该如何向父亲交代?”
赤发仙人抬起眸来,望着上空但笑不语,眸色诡谲。
另一个仙人道:“大哥,你又染一身血腥,轻澜仙子可不会喜欢。”
“我正是做给她看的。”赤发仙人冷哼一声,足尖一点,忽然飞上云层,站在那两个仙人中间,朗声一笑,金眸里掩不住嗜血般的疯狂,高声说道:“我要让她看看,这天界能奈我何。”
一左一右的两个仙人同时朝后飘远了一些,似乎颇为忌惮这个煞神。
赤发仙人瞥向立在他左侧的仙人,冷笑:“廷云,是父亲派你们来找我的?”
被点名的仙人满头冷汗,唯唯诺诺地说:“大哥,轻澜仙子此时正在玉楼弹曲表演,你要去看看么?”
立在右侧的仙人也立刻唯唯诺诺地补充:“大哥,我们是怕你错过轻澜仙子的表演,才特地跑来告知你一声的。”
赤发仙人眼眸微转,扫向右侧的仙人,语气轻慢:“廷羽,何时学了你二哥,说话变圆滑了?”
廷羽讪笑,表情都是僵的:“大,大哥……呵呵。”
赤发仙人哼了一声,没再正眼看这两个弟弟,杀气腾腾地飘走了。
阿白一直仰着脖子看那几个仙人“演戏”,戏演完了,大地突然震颤了起来,铺天盖地的浪潮从四面八方涌来。
“海啸了?”阿白大骇,惊恐地瞪大了眼,瞬间被潮水吞没。
咕嘟嘟……咕嘟……
阿白咳出一团气,在水中挣扎,沉沉浮浮,身体忽然化为了一团乳白色的光芒。
咦?她怎么变成一团光了?
阿白低头“看”着自己,发现自己虽然变作了光,但还具有人体的身形,心脏位置最亮,似乎里边包裹着一颗小小的亮点,像一粒金色的豆子。
阿白盯着那粒豆子一个劲儿看,喃喃着说:“好可爱。”忽觉脚下踩空,身子一沉,坠落下去。
她醒了。
“阿白姐姐。”见她眼皮微动,坐在床边的温醉双眼一亮,甜甜地唤道。
阿白悠悠转醒,浑身疲惫,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家床铺上,旁边坐着一只妖,竟然是温醉!
“温醉!”阿白半是惊喜半是惊吓地喊道,支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没有妖力,肩膀剧痛,于是又躺下,不敢置信地盯着温醉的脸,问道:“你,你不是……你居然没死?”
温醉不高兴了,幽怨地看她一眼,问道:“你希望我死么?”
阿白急着解释:“啊!当然不是!可是我明明……”
“嘘……”温醉笑眯眯竖起食指,摆在唇边,示意她别再往下说,“总之我还活得好好的,你知道这一点就行了,阿白姐姐。”
阿白傻傻地哦了一声,眨了一下眼,奇怪道:“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被寒宵抓走了吗?他不是带我去了封灵塔……我怎么……咦……”阿白努力回想,然而却想不起来后面发生的事。
闻言,温醉耸了耸肩,解释道:“大人有事去了,吩咐我在这里守着你。”
“大人?”阿白一脸茫然。
温醉将眉一挑,说道:“大人是只蛊雕,你不是认识他么?”
阿白这才明白过来,立刻神色古怪地看着温醉。
温醉嘻嘻一笑,伸手拍了拍阿白的头,说:“对了,我现在是他的手下。”
“什么?”阿白瞪大了眼。
温醉扯了扯嘴角,问道:“表情这么惊讶干什么?你不也是么?”
“呃……”阿白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
“你都睡了四天了,真是无聊。”温醉翘着二郎腿,懒懒散散地歪着身子,眼珠一转,双眼立刻焕发出幽幽绿光,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格外兴奋的事,忙对阿白道:“对了阿白,我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吧。”说罢,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身形一闪,窜出了房门。
不一会儿,他又回到了阿白的房间里,手里拎着个人类女孩,随手一推就把她推趴在阿白的床上。温醉颇为自豪地介绍道:“这是我养的人类,是个阴体人,极品物种。”
阿白从见到这个女孩起就立马认出了她来,忙抱着被子吃力地坐起来。“……雪琴?”
晏雪琴头晕了一阵,蔫蔫地支起脑袋,看见阿白的脸,吓得脸色惨白,本能地朝旁边一缩。
阿白以为她没有认出自己来,毕竟自己换了张脸,对她来说应该是陌生的面孔。
其实关于阿白姐是妖怪的事情晏雪琴什么都知道了,更何况她还差点被她咬断了脖子。她非常明白,如今这个阿白姐已不是小时候认识的那个和蔼可亲的善白檀香阁老板娘了,而是凶残可怖嗜血好杀的妖怪。同那只绿眼猫妖一样,都是能随随便便要她小命的妖怪。
温醉眯眼观察着她们俩打照面时的反应,猜测着她们各自心里的想法,觉得甚是好玩。
阿白见晏雪琴认不出她来,叹了一口气,见这个看着长大的孩子此时形容憔悴,阳火衰微,很是心疼。“你,你好啊。”阿白只好装作不认识她,打完招呼,皱眉转向温醉,冷着脸问道:“你怎么能抓一个人类来养?温醉,你忘了临渚城人妖和平共处原则了吗?”
温醉轻哧一声,不屑地笑起来:“阿白,临渚城早变天了,你怎么还这么懵懵懂懂?这城已经不归你了。”
阿白脸色很难看,却无法反驳。她莫名其妙睡了个长觉,醒来之后突然发现她的城被魔物给占领了,封灵塔更是变成一座邪塔,阿承和上仙不知所踪,自己失去妖力,而她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心底忽觉一阵迷茫,她看了看缩在床脚拼命降低存在感的晏雪琴。
温醉微微警觉,走过去将晏雪琴抓起来,像拎着一只猫咪一样,拎到自己身边,揽着她东倒西歪的身子。大概是因为快要死了,体质不行,最近这人类小丫头受点刺激就要吓晕。人类真是没用。
温醉看着阿白,笑眯眯地道:“你想吃她?那可不行,虽然她是个极品美味,不过她快要死了,而我打算把她的尸体埋在地宫里诱发她尸变,让她变成我们的同类。”
阿白皱着眉看着温醉,冷声问道:“她的阳火是怎么回事?被你害的么?”
“我?”温醉瞪大眼睛摇头声明,“我可是一直在帮她。要是没有我,这小丫头根本活不到今日。”
阿白没有说话,颇为怜惜地看着晏雪琴。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然而……的确活不长了。
臂弯里忽然一沉,温醉晃了晃晏雪琴,无趣地说:“她又吓晕了。阿白姐,我先送她上去了,我一直把她养在你楼上那间房子里。”
阿白看着温醉一晃没了影,思绪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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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白云之上,司空铭风尘仆仆地带着两个刚下凡的妖仙正在前往临渚古城的路上,一路冷着张脸,没给那两个“从天界请来的天将”任何好脸色。原因无他,他可是极端的瞧不起那两个所谓的“天将”。
其中一个“天将”他恰巧认识,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仙二代唐包,另一个则是唐包的二伯。简直就是俩二货……
自从离开天界之后,司空铭脸色那团阴云就没有消散过。
说来也是时机不妙,这阵子天界恰逢大乱,听说是开天辟地时诞生的几个初代神仙之间的爱恨情仇又到了几千年来轮回上演的时刻。他们那几个大佬,隔几千年就要集体闹腾一次,喊打喊杀把天界掀翻,下面众小辈们怎么劝说都不听。
在这种出大乱的节骨眼上天界干事的哪会管司空铭这种无名小仙上报的人间灾祸?怎可能派遣实力派天兵天将下界处理琐事?于是他们随便把唐包这等闲杂小仙丢过来应付人间灾情。
唐包一见到司空铭就开口对他冷嘲热讽,骂骂咧咧,还差点撸起袖子动起手来。
司空铭没空跟他闹,一本正经板着脸说明了临渚城内魔物作乱全城封锁的情况,告诫唐包,就凭他这半吊子的仙二代去那里跟魔物斗只能把命赔,因此他最好是凭着自己仙二代的本钱找个厉害点的仙陪着他一起下界。
唐包虽然同司空铭这被自己乌龙成仙的小狐仙不对盘,仇视得紧,但听他这么一说,觉得有点道理,自己毕竟没啥本事,被领导踢去降服魔物还是大大的有风险,于是找来了二伯陪着他一起下界。
于是乎,三位大仙就这么一起匆匆朝人间飞去。
司空铭飞在前面带路,满面阴云,一来对身后那两个仙的能耐表示严重怀疑,二来担忧临渚城内晏雪琴的情况。
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
唐包和他二伯廷云上仙则不像司空铭那么焦急,只将这次下凡当做公费出差,一边飞,一边闲聊。
“这次那些大佬们闹完之后,妖界总部又该重建了。上回被你爷爷奶奶还有爷爷那小三闹得重建了一次,这才几十年啊,又要建,唉……唐包,你说下一轮重建项目我该按部就班照着□□的省政府来建,还是该换个西洋风格?”
“切,又建什么省政府?这次就建个摩天大厦式的写字楼吧。”
“摩天大厦?那是什么鬼?”
“二伯,你这就老土了吧,上回下凡是几十年前啊?跟不上时代了吧?呵呵,我可是最近才下过一次凡的啊,见识了人间许多好玩意儿。我还特地搜罗了最新几期的当代人类生活面面观杂志,我现在可是个人类通,了不起吧?哈哈哈。”
廷云上仙嗤了一声:“臭小子,去了次人间当差了不得了啊?还不是把事情办砸了?”说着扫了一眼飞在前面的司空铭,提醒侄子不要忘了自己干过的蠢事,成了天界的笑话。
唐包嘟哝道:“二伯你就不能别提这事么?我都被笑话了两个多月了。”
“你啊……”廷云看着侄子,一脸恨铁不成钢,“没出息。”
唐包暗自哼了一声,心里那叫一个气,朝飞在前面的司空铭射眼刀,恨不得把他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