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儿知道就好。但你这性子还是得敛一敛,日后临王就是你的夫君,你莫要惹他生气,以免他责罚你。”
“荷姨你不用担心,寄人篱下嘛,我懂得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惹他生气。”
“原本希望我们暮儿能够嫁一个自己选择的如意郎君,没想到天意总是弄人。”荷姨声音轻轻,近似叹息。
许朝暮却无所谓地摇头:“荷姨,我曾见过母亲受的那些苦。她对那个人如此爱慕眷恋,但最后又得到什么?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何况是人的心呢。我只想好好与您和阿珩在一起,其他的便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类,我也不在乎。”
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这个清冷寡言的少女才会敞开心扉诉说心话。
说完体己话,恰有婢女在敲门催促,临王府的轿子已经到了。
荷姨扶着一身大红喜服的少女出门,门外站着长身鹤立的青袍少年。
“阿姐,”少年张开右臂挡住她的去路,语气平静却坚定:“不要强迫自己,若是不愿意,就不嫁。”
“阿姐愿意。”
少年闻言微愣一瞬,随后摇头:“我知道阿姐是有自己的想法。”
许朝暮上前在少年耳边低语几句,少年心底了然:“一切都听阿姐的。”
众人将许朝暮送到府门口,府外已有许多人围观。
临王府的就喜轿停在门口。
一匹高头骏马,一顶华丽红轿,还有负手立在侯府石阶下的俊美公子。
轿旁,怀义看着前方挺拔的红色身影,手肘拐了拐身旁俊俏的黑衣侍卫,“容玄,我俩好歹曾经也是跟着主子出生入死过的人啊,想不到主子今日竟然让我们当抬轿的,看来主子是真的挺喜欢这位姑娘的哈!”
容玄一脸正色回应:“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少管。”
“嗐,你这个呆木头,说说也不行啊?”
“那你对主子说。”
怀义嘁了一声:“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在众人叽叽喳喳的话语声中,长兴候夫妇关切地对许朝暮叮嘱了几句后便让婢女扶着她上轿。
厉寒尘正想亲自将自己的新娘抱下来,却被新娘身旁的青衣少年抢先一步。
“等等。”少年出声:“阿姐出嫁,当由做弟弟的背上轿。”语罢转眸看向被红锦帕遮住美丽脸蛋儿的姐姐,柔声道:“是吧阿姐。”
锦帕里传出少女带笑的嗓音:“阿珩背得动吗?”
少年病白的脸颊此刻微微红润,扬起如风笑容:“别人或许不能,但若是阿姐,就一定能。”
少年转身踏下一级石阶,在许朝暮身前半蹲下,“阿姐,阿珩一定亲自把你送上轿。别人,我不放心。”
锦帕下,朱唇弯起一抹好看的幅度:“那阿姐来了。”
少年稳了稳身,背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洒满碎阳的喜轿,厉寒尘默默跟在身后。
行至轿前,少年方才小心翼翼将她放下。
容玄立即挑起红帐。许朝珩伸出手让她扶住,送她上了轿。
少年在原地停顿几秒,转身便见那个即将成为他姐夫的男人正目光含笑看着他。
在心里斟酌好措辞,正要开口拜托他照顾好阿姐,那人却伸手轻拍他的肩,“放心,我会的。”
少年目光微闪,朝他做礼致谢。
拜托了,这是阿珩唯一的姐姐,请您这段时日一定要照顾好她。
骏马在前,红轿跟随,轿后又跟一串敲锣打鼓的人儿。
街边观者如云,甚至有人抬了小马扎坐在自家店门前嗑瓜子。
“哎哎哎,临王殿下竟亲自前来迎亲,不知道还以为是娶正妃呢!”
“噫,人家临王府已经说了,临王殿下在长兴候的生辰宴上对那养女一见钟情,喜欢得很,亲自来迎有何不对?”
“身份悬殊太大,一个是高高在上的临王,一个只是侯府的养女,若不是临王喜欢,这个身份做侧室亦是不太够格的……”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而来。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们自动让出一条路,所有讨论声都淹没在喜庆的唢呐声中。
厉寒尘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喜轿,目光深深。
别担心,别害怕。
在等一等,就到家了。
一阵和风拂过,夕阳西坠,艳艳桃花满天,飘落在人发上,肩上,轿顶上……
今日确实是个好日子。
……
嗒嗒的马蹄声渐停,红轿也缓缓停下。
宏伟的临王府如一只沉睡的巨兽,盘踞在凌云街街尾。
临王十四岁就被送去军队磨练,在皇宫以外是没有居所的。
这座府邸是临王回京前一年明仁亲自派人打造的,奢华自是不必说。
王府朱门大敞,两名侍卫身姿笔一动不动守在门口。
黑漆门匾上书着三个鎏金大字——临王府。
王府周围种植了不知名的绿树,绿树仿若篱笆将王府圈在里方。
一片浓浓绿荫之中点缀着清新的淡黄小花。
厉寒尘翻身下马,几步行至轿前,容玄恭敬挑起轿帘。
锦帕之下,许朝暮见一只修长骨感的手停在身前。
如春风柔和的声音响起:“来,把手交给我。”
许朝暮摇头:“我自己可以。”
刚起身,那只大掌却直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将她牵下轿。
临王娶侧室,诸位大人从听到消息那刻就都在等着收请帖,然而到现在,连请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大家都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哪得罪了临王啊?
为何自己没收到请帖?
派自家奴仆去诸位同僚家打探后松了一口气,幸好,他们也没有。
临王府确实未邀请任何人,府里的桌宴也只是为犒劳下人门而摆的。
因为这场婚礼来得太突然,故没有那些繁琐的礼节。
王府欢乐热闹,厉寒尘摒退跟随在身后的一众仆人,牵着许朝暮一路弯弯绕绕来到新房。
被怀义布置得喜庆的屋内,两人肩并肩坐在榻上。
气氛一时沉默,呼吸声可闻。
许朝暮见男人还没有放开她的意思,不动声色抽出手顺势往左移了移,拉开两人的距离。
平静的心此时突然升起一丝惊讶,自己……就这么嫁人了……
嫁的还是一个奇奇怪怪的男子,怎么办?
逃吧。
世界如此之大,怎么能在这方狭窄的天地日复一日的度过一生呢,她已经厌倦这种生活。
“暮姑娘。”神思远游之际,男人好听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有我在,此后没人再敢欺负你。”
锦帕被挑起,露出少女清美的侧脸。
她有弯弯的眉,水灵的眼,挺巧的鼻,粉红的唇……
人虽美,但眉目间却有清冷之意。
如冬日的寒梅,又傲又美。
她转过头与厉寒尘对视,眸中略有疑惑,朱唇轻启:“我们……可曾认识?”
厉寒尘闻言,薄唇轻抿。
她果真忘记了。
转念又安慰自己,这么多年未见,忘记很正常,且那时她年龄尚小。
如此想着,厉寒尘从怀里掏出一方玄色暗纹手帕。
片刻,一个镂空描金银铃铛出现在眼前悠悠轻晃,发出叮铃叮铃的清脆声。
“这……你……”
许朝暮凝视着眼前人,眼中讶然一闪即逝。
厉寒尘轻笑,酒窝深陷。
“你忘了,我替你记着。”
铃铛声响,唤醒在旧时光里沉睡多年的幼时记忆。
两人相识于清河十二年的一个孟夏。
那时他还是十三岁的少年,她是九岁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