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酒精(1 / 1)

影视城边上就是一个因区域经济开发而兴起的小镇。一条清可见底的运河横贯东西迤逦而过。沿着河岸密集地分布着不少特色小食店,现在已经纷纷亮起灯火。

殷少岩面色阴郁地跟在谢奕止身后穿街过巷。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打打闹闹地在巷子里横冲直撞,咯咯的欢笑和尖叫声几乎撕破暗沉的夜幕,让人疑心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么无忧无虑的。

谢奕止随意找了一家米线铺子,大马金刀地坐下,笑嘻嘻地看着殷少岩。

殷少岩拉开凳子坐到了他对面,随便点了菜单最上方的今日推荐。

跑堂小妹被这个漂亮青年的低气压给吓了一跳,点完了单就匆匆往厨房走去,中途还怯怯地回头望了一眼。

“这么暴躁做什么,你看吓到人家小姑娘了。”谢奕止边说边朝跑堂小妹歉意地微笑了一下,回头又看看殷少岩,“啧啧啧,这张脸,看着真不习惯。”

“不看就行了。”殷少岩冷淡地说。

“你那是什么表情,久别重逢应该开心才对啊!”

“对着你我开心不起来。”

“你就这么讨厌我!”谢奕止满脸做作的受伤表情。

“不是。”殷少岩摇头否定。

谢奕止愣了一下。

殷少岩知道,自己只是在迁怒。一想到陈靖扬也有可能知道真相,心就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理智明白这种担心毫无根据,但情绪这东西向来不太理会试图掌控一切的理智君。

对谢奕止的不假辞色,一部分是出于习惯,另一部分,大概只是把自己心里的那种……恐惧,发泄到他身上而已。毕竟,现在知道自己存在的,只有这个人而已。就好像苟延残喘的大坝,突然有了一个缺口,被困圉其中的情绪便试图从这里冲垮堤防……

殷少岩定了定神,这才开口:

“说吧,你怎么看出来的。”

“嗯哼哼!想知道?”谢奕止得意地动了动两撇眉毛,“先吃饭!”

殷少岩没有追问下去。表现得过分迫切反而会使眼前这个恶劣的家伙拿乔上瘾,倒是应该放着不管,等他憋不住了自然会说。

殷少岩将陈靖扬的淡定作风学了个七八分,把剩下那两三分没有学成功的好好打包掩藏了起来,尔后端坐在位置上,不发一语地死盯着手边的一次性筷子。

谢奕止一直都在左顾右盼。这个钟点出来找吃食的游客不少,店里也有几位打扮时新的女士,谢奕止的视线上三路下三路地活动着,几乎就没停过。假装淡定的殷少岩差点就要破功往那双散发着猥琐气质的眼睛揍上去了,好在跑堂小妹及时把两人的米线端了过来,成功地阻止了一场即将发生的暴力事件。

谢奕止对着米线欢呼一声,把眼镜翻起来架在头上,掰开筷子就开吃。殷少岩在碗里放了一大坨辣椒。

“你还是那么地重口味。”

“比不上你生冷不忌谢谢。”殷少岩夹起一根粗米线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

谢奕止以一种吃方便面的浩大声势吃着米线,甚至还有余裕开口说话:“假正经的毛病也还在嘛真不错~”

殷少岩不予回应,心里觉得此人大概要憋不住了。

谢奕止风卷残云一般地收拾完了米线,把碗推到一边,戴好眼镜,然后清了清嗓子。

殷少岩依旧在细嚼慢咽,只用眼神示意他自己在听。

“有句话说得好,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别掉书袋,讲重点。”

“重点就是,我遇到了和你一样的事情。”

筷子一抖,一条白胖软糯的米线就那么欢天喜地地掉回了汤里。溅起的汤汁里还有几滴落到了殷少岩脸上。

“所以你现在是人是鬼?”殷少岩满脸汤地盯着谢奕止问。

“是人。”

殷少岩松了一口气,伸手拿过桌子上的劣质纸巾,擦掉脸上的汤。

“继续。”

谢奕止嘴角抽了抽:“……你反应就不能大点?这样我很没成就感。”

“哇。怎么回事。人家好好奇哦。你也被人捅了吗。”殷少岩用平板的语调很没诚意地说。

“算了……”谢奕止挫败地说,“我没有被人捅,我是一觉醒过来发现自己变成了别人,别人变成了我。简单来说就是换魂。不过还好后来又变回来了。”

“……”殷少岩夹着另一条岌岌可危的米线看着谢奕止。

“……”谢奕止一脸无辜地看回来。

殷少岩把那条米线小心翼翼地放回汤里,说:“咳,抱歉我不晓得该怎么吐槽。”

要不是自己兜里还揣着陈靖涵的身份证,殷少岩真想一脚踩到桌子上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居高临下地嘲笑谢奕止这个故事编得太过虚假拙劣超现实。

可是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超现实标本,好像没什么能够否定别人的底气。

“随意吐,我受得住。”谢奕止表现出了一位三流小说家应有的抗击打特性,随后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你知道那代表什么吗?那说明啊,灵魂,是存在的!”

殷少岩又开始脊背发凉。

果然是文化人啊,思考回路都比自己的要惊悚很多。

“然后我就想,你死了之后变成了什么。是不是也会以灵魂状态到处溜达,比如在我写小说的时候在旁边看着什么的。”

“我从来不看你的东西谢谢。”

“你不是我书迷嘛?”

“……”

“还对你始乱终弃了?”

殷少岩恼羞成怒,把擦过脸的纸巾揉成一团就朝谢奕止脸上丢了过去,可惜被他堪堪挡下。

“我也想过你会不会换了个躯壳继续活着,既然我自己发生了那种情况,那么也不能否定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的可能性。没想到我真相了!”

果真是精神病人思路广……

殷少岩不满地撇嘴:“我只不过是叫了一声名字,你哪来那么大自信认定是我?”

“你当我们这么多年架是白打的?”

谢奕止脸上的表情甚至有一些怀念。殷少岩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之余,也只能保持沉默。

“屁股动一动我就晓得你放什么屁了。”

喂!读书人说话斯文点好伐!

“何况你根本就没有掩饰的意思吧。就那种鄙视的小眼神,除了你还会有谁。”

殷少岩立刻又补上了同一系列的鄙视小眼神:“我只是压抑不住对你滔滔不绝的鄙视之情,不是不想掩饰。”

谢奕止很无所谓地笑了笑:“你的身份已经是死无对证了。只要你一口咬定否认到底,我其实一点办法也没有。”

所以?

“我很荣幸,你那么信任我。”谢奕止很欠抽地笑着。

殷少岩很想反驳一下,但却无法否认,在某种程度上,他是信任着谢奕止的。所以才不会在意被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艹,能更恶心点么。”明确了这个想法殷少岩只觉得遍体生寒,满脸黑线地放下了筷子,“我吃不下了。”

“吃不下就放着,劳资现在是有钱人了!我请客!吃一碗丢一碗都不成问题!”

喂,请一碗街边米线有那么光荣么?

结完帐殷少岩打算直接回酒店睡觉,却被谢奕止拉去了酒吧。

殷少岩捧着一杯橙汁,把自己死过去之后的来龙去脉简略交代了一遍。当然略去了那些肯定会被嘲笑的复杂心绪。谢奕止在对面以一种赶英超美的大|跃|进速度喝了一杯又一杯。

“你悠着点。”

“小岩岩,喝!”

面色已经发红的谢奕止将一杯威士忌放到了殷少岩面前。

琥珀色的液体在昏暗的照明下愈显暧昧,就算兑了水,也散发出一种危险的酒精气息,这已经足够让殷少岩产生一种生理性的抗拒。

“不喝。”

“没有酒精的人生是不完美的!”

“不要把你的人生观强加在我头上。”殷少岩牢牢地抱着怀里的橙汁不撒手。

“你的心理阴影也持续太久了点吧。”谢奕止小声嘀咕,“不就是一次把人上了,一次差点被人上么,至于耿耿于怀这么久?”

殷少岩白他一眼;“像你这种下半身没节操的人懂什么。”

“好啦好啦,我没节操。今天有我跟着,保证不会出事,行不行?咱们久别重逢。唉哟,多少年来着,三四年?我还记着的!六年前你把我揍了一顿,我还没揍回来呢,”声音陡然提高,“结果你居然就这么死了!?”

这句话引起了周围不少人奇怪的注视。殷少岩赶紧捂住谢奕止的嘴,向周围点头致歉:“抱歉我朋友喝多了……在讲游戏,游戏里的事情。”转头又凑到谢奕止跟前小声地说:“你注意一点啊。”

“没关系,他们想不到。”谢奕止憨厚地一笑,显然喝高了。

“还有不要叫我名字,给别人听见就不好了。”

“哟,小涵涵~想得还挺多。”谢奕止赖在殷少岩身上,呆毛在他脸上扫来扫去,“喝一点嘛,就喝一点嘛。”

“明天还要拍戏……”

“我明天还要更新一万字呢不也在陪你喝!人家为情所困,借酒浇愁,你就陪喝一点会死啊!喝完酒咱们去泡花姑娘~”

殷少岩满脸黑线地拿起酒杯。

这个节操已经离家出走好多年的人渣会为情所困?那才是铁树开花,枯木逢春,世界奇妙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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