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上官若愚则手捧牌位,走在棺椁旁边,上官玲和上官白,也是一身深色装束,现场气氛,压抑得让人胸口生闷。
天空中,忽然刮起绵绵细雨,好似就连这老天爷,也在为这对夫妻流泪。
“将军、夫人,一路走好。”沿途的百姓,自发跪地,哭泣着,送走他们心目中的将军。
那一张张被泪痕占满的容颜,上官若愚一一记住。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云翼在沙兴国内的声望,有多高,有多重!
这是一个得尽百姓拥戴的将军,一个年少有为的大臣!
他本应该有辉煌的前途,本应该踏上庙堂之高,成为帝王的左膀右臂,可最终,他却死了,死在了战场上,死在了那人的手里。
指甲深深潜入灵位,细碎的木屑,刺入她的指头,渗出一滴滴殷虹的液体。
但她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神色木然,走在队伍中,犹如自虐一般。
上官玲余光瞥见她流血的手指,刚想出声,却被上官白一把捂住嘴巴。
“呜呜呜。”老哥你干嘛?没看见娘亲受伤了吗?
“闭嘴!这种时候,不要随随便便说话。”她难道看不出,娘亲有多伤心,有多难过吗?即使娘亲脸上没哭,可她心里,一定在流泪。
上官玲不懂,但上官白却隐隐约约的知道,他的娘在难过,在痛苦什么。
南宫无忧!你这个大混蛋!
就是你,害得娘亲这么痛苦。
他紧紧握住拳头,冰冷的小脸,浮现一层骇然怒气。
百姓们从街头排到街尾,他们没有闹,没有吵,乖巧的跪在地上,跪送这位少年将军走完最后一程。
陵墓内,早有侍卫将坑穴挖掘好,棺椁入土,铁锹铲动泥土,逐渐将那棺椁掩盖。
石碑高高竖起,立在泥土上方,沙千宸咬破手指,以内力灌入,在石碑上刻下:爱臣云翼之墓。
帝王血,心头泪。
他损失的不仅是一个良才,同样是他相交多年的好友。
上官若愚撩袍跪在墓前,“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阻止表舅母自尽;
对不起,她曾经的夫君,曾经的爱人,做过的这些暴行;
一声声对不起,在她心头响起,眼眶干涩,竟是无泪。
葬礼结束,从庙中请来的德高望重的僧侣,咏颂着往生经。
曾经,她一直认为,这经文繁琐、无趣,但此时此刻,她却双手合十在胸前,默默的跟着诵读。
只希望所有惨死在战争里的人,能够安息,能够投胎,下一生,能得享荣华,平安一世。
“该回宫了。”葬礼结束,沙千宸轻轻拍了拍她僵硬的肩头,柔声说道。
“恩。”最后看了眼后方立于众多石碑中央的两座新坟,心脏止不住的抽痛。
“朕犹记得,初次见到云翼,是在十岁那年。”回程时,一路步行下山,他幽幽启口,眸子并未看向上官若愚,好似在冲她说,又好似一个人的缅怀。
她静静的听着,做着一个合格的听众。
“朕当时心高气傲,见他被教导武功的武师傅夸赞,心有不服,私下约见他,在皇宫一个僻静角落,同他决斗。”也许是想及那时幼稚的行为,他唇边竟扬起一抹浅笑。
“有时候事事就是这般无常,那次打斗后,朕竟与他成为了良友,鼓励他步入朝堂,帮衬他重现云氏辉煌,你可信?云翼他曾说,他最大的愿望,便是如前任族长,他的爹那样,能为了守护心里最重要的存在,像个英雄,战死在沙场上。”那时,他们俩月下谈心,彼此都有几分醉意,云翼脱口而出的话,他至今仍旧记忆犹新。
“他做到了,”上官若愚吸了吸鼻子,将漫上鼻尖的哽咽忍住,“他是英雄!”
一个让百姓们牢记一生的英雄!
“是啊,他做到了,”沙千宸喃喃低语着,“可朕却希望,他永远完不成这梦。”
至少那样,他还能活着,还能再同自己比试一场,再分出个高下。
“表哥,我想去前线。”上官若愚咬紧牙关,沉声说道,那双清明通透的眸子,闪烁着的,是决绝的坚定。
并不是询问,而是宣告,宣告着她的决定。
“朕不会同意的。”沙千宸摇了摇头,“朕说过,战争与女人无关,前线那地方,绝非你该去的。”
“可我……”上官若愚本想反驳。
“这事朕绝不会同意,你趁早歇了这份心思,若愚,你非小孩,你有两个可爱的宝宝,还有云阳旭,比起冲锋陷阵,比起以身涉险,你要做的还有许多。”沙千宸停下脚步,柔声说道。
简短的话语,却如一记重锤,狠狠敲打在上官若愚的心窝上。
她是个母亲,不能冲动的按照自己的想法,肆意妄为。
轻轻扫过前方手拉着手,朝山脚走的两个小小身影,想要去前线的念头,逐渐平息。
“你说得对。”她苦笑一声,终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南商大军在瑶池镇,遭遇顽强抵抗,这座城池占据地利,位于山坡之上,要想攻城,很难。
城中百姓早已听闻南商铁骑,在攻破其他三座城池后的暴行,竟无一人愿意逃生,而是自发留在城中,与守城将士,以及支援的五万大军集结,誓死不退。
南商军只猛攻一日后,便偃旗息鼓,扎营在伏击云翼的深山山脚,与瑶池镇,隔着一座大山,遥遥对持。
漫山遍野的蒙古包在葱郁的树林下方矗立着,简陋栅栏作为保护,每隔一个时辰,士兵轮岗换班,袅袅炊烟从军营中腾升而起,似再无攻城打算,要在这儿扎营生根。
“主子。”夜月挑开帐帘,步入主帐。
主帐内,一张深色长案后,南宫无忧正负手站于一张描绘沙兴国地形图的牛皮地图前,手指轻拂过瑶池镇所在,神情高深莫测,让人猜不透,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京师情况如何?”他轻声问道。
“云翼的尸体已经运达京城,据探子来信,如今已然入土,其妻自刎,腹中胎儿,由娘娘亲自接生,如今,送入宫中抚养,被娘娘收做义子。”夜月陈述着,将沙兴国京城里发生的事,言简意赅告知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