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韧听得半信半疑,反问道:“全家都死光了,那你怎么还活着?”
文浩道:“那天我和大哥正好进了城,才侥幸逃得性命,等雨停了,我们回到家里时,惨绝人寰之事已经发生,乡亲们将失去行动自由的母亲交给了我和大哥,还告诉了我们一件十分诡异的事情,说我母亲一边发疯似的杀人,一边惨厉大叫,反反复复都是这几句话:‘卫清!花映红!我恨死你们了!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全家!’我和大哥都是老实人,她又是我的娘亲,虽然她杀了这么多人,但是我们也不敢杀她,更不敢交给官府,生怕她与卫老令主有什么怨仇而给全村人带来更大的灾祸,后来卫老令主去逝,年少的大表叔接掌令主之位,事关老令主生前之声誉,我们就更不敢声张了,把她锁在后山这个迷宫般的地洞里,一锁就是十八年,每隔数日,我总要给她带点食物,没想到今天你竟然将她放了。”
刘韧听了默不作声,心里更感疑惑,难道这个叫夕照烟的女人与卫清真的有什么纠缠不清的关系?她现在是卫域的亲传弟子,算是卫府的人了,所以这个女人的身份她一定要弄清楚。
两人在错综复杂的地洞中转来转去,还是找不到夕照烟的踪影,文浩走得气喘吁吁,道:“她也不懂怎样走出这个山洞,怎么会不见了呢?”
这句话还未说完,突然“呼”的一声,一道黑影从两人身边的一个洞口猛地蹿出,挥掌击向文浩的脑袋。
一股阴森寒冷的气流扑至,刘韧在仓促间挥掌一挡,未能将对方的阴毒内劲完全化解,文浩受到这股阴风一刮,冷得浑身一颤,双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上,夕照烟也被刘韧的内劲反震,踉跄后退数步,后背撞在洞壁上,一声怪笑,身子贴着洞壁一滑,倏地失去了踪影。
文浩跪在地上,双腿不住地颤抖,虽然十分着急,却无力站起,刘韧伸掌贴住他的背心,一股内气慢慢输送过去,好半天了,他才缓过气来,重新站起。
夕照烟突然又从刚才的洞口里蹿出,再次挥掌击来,行如闪电,飘忽如风,让人无法意料,刘韧反手一挡,将夕照烟迫退,她倒没什么大碍,但文浩却禁受不住,再次跪倒地上。
两人四周的地形相当复杂,大小不一的洞口有十数个,而且光线幽暗,流水声极响,看来夕照烟是故意选了这一处对她自己有利的地形才出手偷袭。
她的身法如惊鸿一瞥,出手阴损狠毒,忽进忽退,又无声无息,刘韧行动不便,每次都是仓促招架,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在她的几次偷袭后,文浩已无法承受了,跪在地上冻得脸青唇紫,浑身颤抖,牙关咬得格格作响,纵有刘韧的真气之助,也不能再站起来了。
但双方几个照面后,刘韧已摸清了她的活动规律,虽然转身不便,看不到她的出击方位,却能根据四周的气流变化而预先感觉到她的攻击方向,在她又一次扑来前,刘韧握住剑柄,对着她的来势,猛地将剑抽了出来。
一道雪亮的剑光闪过,夕照烟急忙缩手后退,远远站住,以手遮在眼前,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冷冷道:“你这柄是什么剑,感觉好熟悉呀。”
刘韧将剑抽出半截,又猛地推回剑鞘,清脆的撞击声在山洞里回响不绝,山洞里又恢复了黑暗,她握紧剑柄不放,呵呵笑道:“我这把剑就是你的克星,只要一出鞘,必定会取你性命。”
夕照烟虽然有几分害怕,却阴森森地道:“那也未必,我一定要把它夺过来,好好看看这把到底是什么剑!”
刘韧的视力超于寻常高手,早看出夕照烟正在黑暗中一点点地向前挪动脚步,但她故意装作毫无察觉,仍哈哈笑道:“剑在我手上,有本事你就过来夺。”
夕照烟移到合适的位置,慢慢弯低身体,想要贴地扑击,哪知刘韧早就看穿了她的意图,伸手在文浩的肩头上一按,身体骤然飘起,立足剑凌空出鞘,一剑就朝她的脖子直砍了下去。
雪亮的长剑再次闪电般射出,夕照烟大惊,亡命往地上一扑,可是剑仍继续劈向她的腰部,只需轻轻落下就能将她砍成两段,不过刘韧并不想取她性命,在立足剑离她的后腰还有半尺远,又缩了回来,收入剑鞘,右手伸出,拼起两指向她的肩头点落。
这时夕照烟已反应过来,就地一滚,竟然滚进了流水里,刘韧的指尖擦着她肩头的衣服掠过,未能得手,夕照烟在水里拂起了一片水花,猛地朝刘韧打来,跟着一声怪叫,扑入水里,如鱼般顺水而去,一下子就失去了踪影。
刘韧的真气仍无法贯通双腿,腰部以下仍无法动弹,一击落空后,直挺挺摔落在地上,被迎面拂过来的水花浇了个满头满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夕照烟水遁而去。
文浩缓过劲来,挣扎着爬起,跌跌撞撞奔到刘韧面前,再次背起她,顺着流水追了过去,黑暗中也不知拐了几个弯,穿过了多少个山洞,只是咬牙紧追不舍,突然眼前一亮,竟追到了山腹中的大山洞里,文浩抬头四望,惊得张大了嘴巴,他也不知道迷宫般的地道后面还有一个如此巨大的岩洞。
灰蒙蒙的光线中,刘韧远远就看见夕照烟的身影极快地掠过这个数十丈宽的岩洞,顺着河水往山谷奔去,原来她也没来过这个地方,以为流水的方向就是出口。
夕照烟虽然精神错乱,行为疯癫,但善于伪装,加上身法诡异,劲力阴毒,刘韧担心在山谷中的卫域和颜雯遭到她的暗算,忙催促文浩加快脚步,文浩拼命奔过岩洞,已是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穿过大岩洞后,离山谷就越来越近,河边那条羊肠小道就越崎岖难走,文浩走得双腿发软,眼前直冒金星,每踏出一步,都要全神贯注,用尽全部的力气,纵然刘韧不停地输送真气给他,但也无济于事,往前望去,早已不见了夕照烟的踪影。
经历了千辛万苦的跋涉之后,终于隐约望见前面数十丈外的出口,而眼前的这一段路上长满青苔,河水不时将小径淹没,文浩望着足下的险境,停止了脚步,双腿不住地抖动,再也不敢前进半步。
就在这时,一阵尖厉的怪笑声如鬼哭狼嚎般从山谷那边隐约传来,虽然在这震耳欲聋的流水声中,刘韧也听得十分真切,似乎还夹杂着颜雯的一声惊叫,她低头看着精疲力竭的文浩,心里不禁又惊又怒!
她并没有听错,颜雯确实是遇险了,差点丧命在夕照烟的五指之下。
一个多时辰前,颜雯和卫域站在水潭边,目送着三妹(刘韧)掠过水潭,消失在漆黑的山洞深处,心里虽然十分牵挂,但也感到了几分轻松。
这十几天来,(三妹)刘韧因为脚受了伤,一直呆在山谷,碍着她在旁,颜雯不好意思与卫域太过亲近,特别是知道自己与卫域的关系已被她窥破后,更觉得难为情,甚至连晚上也不敢偷偷溜进卫域的房里了,此时难得她离开,立刻转身扑进了卫域怀里,两人热烈地拥吻起来。
压抑了十几天的感情顷刻间全部爆发,两人滚倒在柔软的草地上,纠缠在一起,翻来覆去,滚得满身草屑,直到精疲力竭,喘息声才逐渐平静下来。
颜雯浑身酥软、香汗淋漓地仰躺在水潭边,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卫域什么时候从身边走开,她也不知道,不知睡了多长时间,直到精神体力都已恢复,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慢慢张开眼睛,突然发现一人正蹲在自己身边,低着头,睁着双眼,两只灰白混浊的眼珠冷冷地盯着自己看,她不禁吃了一惊,睡意全消,猛地翻身坐起。
只见蹲在自己身旁的是一个枯瘦的老妇人,穿着宽大衣袍、披头散发、脸色惨白、眼窝深陷,眼珠随着颜雯的起身而慢慢转动,紧紧盯着颜雯全身上下打量,散发出幽幽冷光。
颜雯突然感到全身都冷嗖嗖的,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全身光溜溜的,顿时面红耳赤,手忙脚乱在抓起衣服胡乱穿上,慌乱地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老妇人答非所问,裂开干燥的嘴唇生硬地笑了笑,生涩地道:“别穿那么快衣服,让我多看看,你的身体真美,真像我年轻的时候。”
颜雯更加吃惊,双手紧紧拉着衣襟掩住胸膛,生怕这个老妇人做出什么无礼的举动,往后缩了缩身子,冷冷喝道:“你到底是谁!怎么会来到这里!”
老妇人的眼里露出了狡黠的目光,道:“你别紧张,我只不过是一个迷路的人。”
颜雯疑惑地道:“迷路?这里是一个绝谷,你怎么会走到这里来?”
老妇人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不解地道:“难道是我走错路了吗?怎会来到一个绝谷?喂,小姑娘,你可别骗我?荒山野岭的,就只有你一个人吗?”
颜雯摇了摇头,道:“不是,还有大表叔也在这里。”
“大表叔?”老妇人的脸上露出了思索之色:“好熟悉呀,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说过。”
颜雯不知道这个老妇人到底是不谙世事,还是在装疯卖傻,居然连卫域之名也没听说过,便冷冷一笑,大声道:“大表叔就是卫域,我不相信你不知道!”
听到这个“卫”字时,老妇人猛一激灵,大叫道:“我记起来了!你说得不错,大表叔就是卫清,卫清就是大表叔!”
颜雯吃惊地睁大了双眼,道:“你疯了吗?卫域才是大表叔,卫清是他的父亲,早就不在了。”
“不!卫清才是大表叔,你胡说八道,哪来什么卫域,我从来没听说过!”
老妇人脸上的神色突然变得阴晴不定,喃喃地说着,伸手狠狠拍了一下脑袋,一跃而起,伸出干枯的五指一把捏住了颜雯的脖子,双目中陡然射出阴冷的光芒,仰天一声怪笑,恶狠狠地道:“花映红!你这个贱人,又来骗我!这一次我一定要杀死你!”
她的五指冰冷、坚硬如铁钩,骤然收紧,勒得颜雯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眼圆睁,呼吸短促,嘴巴张得大大的,却再也无法发出半点声音,片刻之间,就会丧命在她的五指之下!
“你快放开她!”
这妇人扭头望去,只见一人从山谷那头快步走来,她的双眼不由昏花了一下,实在是太像了!不,不是像,根本就是他!她松开了掐在颜雯脖子上的手,使劲揉了一下眼睛,眼窝里骤然射出两道可怕狠毒的寒光,恶狠狠地嘶声叫道:“卫清!原来你还没死!当真是老天有眼!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你!你好好看看,还记得我夕照烟吗?”
颜雯趁机退开两步,弯下腰,剧烈地喘息着。
卫域停止了脚步,远远地、吃惊地看着这个神情癫狂的老妇人。
关于父亲生前的一些风言风语他也曾听说过,没想到在这个绝谷里会突然遇上这个传说中的女人。空穴来风,并非无因,也许父亲生前真的与这个女人有过什么瓜葛,但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人迹罕至的绝谷里?看她此时的状况,不会是已经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