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我想活!(1 / 1)

一支插着少府旗帜的车队,即将驶出东市。

怀揣着密封木盒的王太平,赶在最后时刻气喘吁吁追上车队。

“王太平,你上个茅厕居然这么久才回来,掉进了粪坑不成?快些,赶紧来帮忙推车!”

落在队尾的一名方脸宦官,连忙叫了王太平的名字。

“就来就来!”王太平应了声,然后主动摘下口罩,朝着同样落于队尾的少府卫士笑容满面问好:“对不住!对不住,刚才我肚子实在是太不舒服了……”

少府卫士们倒也没有难为王太平,挥挥手就把他放入了车队,与方脸宦官汇合。

没有半点停歇的车队继续前向,而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替王太平打掩护的方脸宦官便压着嗓子低声埋怨道:“王太平,你到底做什么去了啊?居然去了这么久才撵回来,再迟一点咱就要遮掩不住了你知不知道?真是的,以后你别再让咱再帮你这种忙了,差点被你吓死了知不知道?”

相貌老实忠厚的王太平连忙赔笑道:“对不住啊骞二哥,我就是偷偷回了一趟家,看了下我娘与我弟弟,没注意时间多说了几句……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说着,王太平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塞给了方脸宦官:“骞二哥,你爱吃的烧鹅!”

方脸宦官顿时由怒转笑:“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行,这事儿就揭过不提了,过几日再出来采买,咱肯定还点你的名。其实你做的很对,咱们这些无根之人啊,将来老了都是要出宫的,到时可不就得指望兄弟侄子帮忙养老送终?不趁着现在多亲近照顾,以后谁会搭理咱们?”

王太平连忙道谢:“多谢骞二哥体谅!”

“甭客气,要上桥了,专心推车!”

骞二哥将烧鹅塞入肩头的褡裢里,然后双手推住了所随的载货马车,王太平也连忙做出了同样的举动,齐心协力将货车推过了拱桥。

一路前行,皇城终于到了。

公车司令(俸禄600石、掌管皇宫外门)所属的宫门卫士拦住了车队,不仅查验马车装载的货物,所有出宫采买者也皆被要求摘了口罩,站在指定位置看脸搜身,顺便查看有无染疫。

旁侧,法器查心镜与刺奸铃高悬。

搜查很仔细,不过王太平早已找了机会,将那个小木盒藏在了满载货物的货车夹缝里,有惊无险进了皇城。

王太平最担心的查心镜与刺奸铃,也都没有任何反应。

“王太平你怎么失魂落魄的?难不成你家人出了什么事情?”

待进了宫门,已注意到王太平情绪不对的骞二哥便又低声问道。

“骞二哥你操心,我家里人都没事,我就是……有点累,可能是前面赶路跑太快的缘故。”

王太平连忙答道。

其实,骞二哥还真就是误打误撞猜对了,王太平家里人确实出了事。

昨日有人帮忙稍了个口信进宫,带给了王太平一道惊天霹雳——他娘突然害了急病,眼瞅着已经不能活,想见他最后一面。

心急如焚的王太平,赶紧走了骞二哥的路子,搭上了今日出宫采买的队伍匆匆归家探望。

说起来,皇宫里办差的宦官与宫女们,按制都是从距京畿五百里以外的州郡所选取,其目的就是断绝这些人与宫外的联系。

这制度,在户籍森严的大衍立国之初,自然是毫无问题。

可惜,随着户籍制度的不断废弛,宦官休沐之时出宫回家与家人团聚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把家人接到繁华的京城享福,能有多难?

当然了,有资格说家人进京就是享福的,其实至少得爬到年俸400石的黄门、画室、玉堂等署长这个级别,如王太平这种岁奉不满百石的斗食低阶太监,最多也就能保证家人进京之后饿不死罢了。

王太平的母亲与弟弟,主要的来钱路子其实是在街边支摊售卖吃食。

街边小吃摊瞧着不起眼也不体面,可一年下来却也能赚不少的,努力存上个两三年再加上王太平的俸禄,基本就够在京城买套小房子了!

王太平早就已经想好,有了房子就立刻给弟弟说一门好生养的婆娘,然后生他六个八个娃娃,到那时再过嗣一个到他名下把香火续上。

这日子,想想就有奔头啊!

所以,听闻老娘突然急病不能活,对王太平来说那真的就是晴天霹雳!

王太平一千个一万个希望老娘能长命百岁,他父亲已过世数年,若没有老娘管束教导着,年未满十四的弟弟根本撑不起家与吃食摊子!

只是匆匆赶回家,王太平才发现情况比他的想象还要糟糕,因为他老娘与弟弟都已经卧床不起,让她们突然都倒下的根本不是什么急病,而是……鼠疫!

王太平能分辨出鼠疫,因为这两日宫里面也在日日宣讲鼠疫的症状,在严查死守唯恐宫内出现任何鼠疫病人。

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听说染上鼠疫的人,基本熬不过三天!

啊,听说魏王府那位老太爷,已经从世外仙门弄来了大量治疗鼠疫的灵药。

所以,报官求药……

不行不行!

一旦报官,我就回不了大内了!

不仅回不了宫,还会被治私出宫闱之罪,运气好也是被赶出宫,运气不好我会被打死的!

可是不报官求药,老娘和弟弟就必死无疑,我们老王家就要绝户了啊!

王太平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只是,看着痛苦不堪的老娘与弟弟,王太平心中的天平便不断往报官求药那一端偏移。

罢了罢了,死就死吧!

娘!弟弟!你们先挺住,我这就去报……

“孩子,想救他们吗?”

一个声音,出现在了王太平身后。

王太平悚然震惊急急回头,便看到了那个黑袍司祭。

“我主至尊至圣瘟灵大天神怜爱世人,虔诚信祂便能让你于你的家人不受疫病之苦……”

黑袍司祭用恂恂善诱的语气如是说道。

王太平第一反应是不信,只是他终究还是不想死啊。

黑袍司祭唤人捧来一尊鼠头人身的至尊至圣瘟灵大天神木偶神像,王太平在一番犹豫不决之后,还是选择了跪下三叩三拜。

先拜着试试,万一……灵了呢?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震撼了王太平的心灵!

王太平根本没想到,在他完成三叩三拜之后,黑袍司祭毫无征兆突然拔刀,斩掉了捧来瘟神木偶神像那人的头颅!

喷涌的鲜血,染红了邪异恐怖的瘟神木偶神像,染血的木偶神像嘎嘎吱吱扭过滴血的老鼠脑袋,朝着染疫昏睡的王太平老母与弟弟做了个吸气的动作,两道混杂着恶心秽物的污血便从两人体内飞出,被染血木偶神像吞入了腹中!

咯、咯咯——

目睹了这惊悚一幕的王太平,牙齿不受控制的磕响。

“没有祭品,便没有恩赐。想救你家人的命,你就必须用其他人的命来换……”黑袍司祭提着滴血的人头,教导着王太平:“记住了吗?”

王太平傻子一般疯狂点头。

“很好。”黑袍司祭扔下滴血的人头,指向病榻上的王太平老母与弟弟:“去看看吧,你的亲人暂时没事了。”

浑身筛糠的王太平便梦游般过去查看。

确实没事了,无论是母亲还是弟弟,身上那些鼠疫症状都消失不见,健康的皮肤重新出现在了两人的身上,呼吸平稳睡的很安详。

只是……

“他、他们怎么还不醒?”

王太平问道。

“孩子,一份祭品,能换回来两份恩赐吗?”

黑袍司祭反问。

王太平默然,他并不是个蠢笨愚拙之人,如何会听不懂这句反问的意思。

“我……该怎么做?”

王太平试探着问道。

“戴好你的口罩,随我来。”

黑袍司祭便吩咐道。

于是,王太平便被带到了那处秘密集会的民宅。

“孩子,把匣中之物投入那老乞婆的水源,你的母亲与弟弟就会醒来。你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危,在那老乞婆大寿之前,我会把让人把他们照顾的妥妥当当,你明白我的意思,对吧?”

结束秘密集会将王太平送走时,黑袍司祭又专门对王太平说了这样一番话。

王太平闻听此言,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只是话到嘴边却又回想起了黑袍司祭连番的骇人手段。

若我做不到,我娘与我弟弟,就永远醒不过来对吧?

“我……明白。”

王太平艰难的回答道。

也许,我娘与我弟弟突然染上鼠疫,并不是个意外吧。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迟了。

我必须按照司祭的吩咐去做,不然我娘与我弟弟一定会死,我自己……我自己也多半难逃一死。

我不想死!

我想活!想让我娘和我弟弟活!

王太平悄悄从货车里摸出那密封木匣贴身藏好,然后辞别骞二哥一路兜兜转转返回了正在被披红挂彩的延禧宫。

延禧宫

太皇太后的居所。

先皇年不足四十突然驾崩,生母瞿太后便搬入了延禧宫颐养天年,三日后她老人家便要年满六十了。

花甲之年

太皇太后之尊

于情于理皆需大庆,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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