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奇峰算是明白那天曹影说的,一个本来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到了大学之后,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叛逆和不羁。
因为他的努力一直不被他在乎的人所认可!
从小又被管得太紧,忽然有一天没人再管他了,而且又到了新鲜的环境,他想着反正努力也不会被赞赏,为什么还要努力?
从一开始的失落失望,然后变得无助和彷徨,再到放任自己,最后开始破罐子破摔。
这一切的变化,确实是再正常不过了。
这么看来,韩彤玥其实也有很大责任。
洪奇峰这时真的有些同情韩遂了,他本来还有很多刺激韩遂的话,此时也不好直接说出口了。
等到韩遂又平静了一些,洪奇峰才问:“你说你生父抛弃你母亲,具体情况你知道吗?”
韩遂摇摇头说:“她从来不说,一句都不肯透漏。”
“那你后来找过你生父吗?”
韩遂听到他这么问,犹豫了一下,说:“想找,但无从找起。”
洪奇峰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而是换了个话题问:“你是什么时候加入兴海会的?”
韩遂轻轻苦笑一声,说:“果然你什么都查到了,这些黑历史都被你翻出来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在公安机关,没什么秘密。”洪奇峰坦然地回答。
韩遂笑了一下,点点头说:“应该是2006年底。我刚辍学不久的时候。”
“你是怎么加入的兴海会?”
“当时我刚辍学,也没工作,在家每天还要看我妈的脸色,于是我就四处游荡。在迪吧认识了几个人,一起喝酒、赌钱,后来才知道他们是兴海会的。”
“就是他们,带我进的兴海会。”
韩遂应该是不怎么愿意提起兴海会的往事,连带他入会那些人的名字都不愿提起。
洪奇峰也没有追究,继续问:“那你当时在兴海会是什么身份?”
“刚入会,能有什么身份?小马仔呗。”韩遂随口就答道。
“不至于吧,据我所知,虽然兴海会是黑社会组织,不过他们也很注重人才。当然也是因为这种组织里,有文化的本来就不是很多。”
洪奇峰顿了顿说:“更别说是像你这样读过大学,又有些才华的人了。一旦加入,肯定会很快得到重用的。”
洪奇峰说的是实情,大部分黑社会下层成员,都是读书不好好读的辍学青年,如果能考上大学,谁还会轻易去加入黑社会呢?
韩遂却说:“我加入的时候,确实也很被看好。可他们有他们规矩,必须要先从马仔做起,满一年才有机会晋升。说起来好笑,跟现在一些公司制度还真差不多。”
韩遂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说:“可惜啊,还没到我晋升的时候,兴海会就被严打,随后被你们公安机关基本捣毁了。”
“基本?”洪奇峰立刻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
韩遂愣了一下,然后说:“哦,你不知道吗,有一些没有被批捕的兴海会成员,改邪归正,后来成立了兴海劳务公司。”
“还有这事,这个我倒真不知道。”洪奇峰本以为兴海会已经完全覆灭了。
韩遂接着说:“很多人都不知道,因为这个公司除了名字和部分成员跟兴海会有关联,其它没有一点相同之处,也不再是什么违法犯纪的组织。”
洪奇峰点点头,又问:“那,有个叫纪小飞的,你还记得吗?”
韩遂面无表情地回答:“记得。”
“说说他吧。”洪奇峰说。
“他有什么好说的?”韩遂似乎有些抗拒提到纪小飞。
洪奇峰这时感到有些意外,在这个问题之前的韩遂,基本都是对答如流,应该说已经做到了知无不言,为什么在纪小飞这个人的问题上,却又变得如此谨慎和抗拒了呢?
看来纪小飞的事情,他多少有些了解。
洪奇峰这样想着,马上就问韩遂:“难道你不是靠着出卖他,才换取的自由身吗?”
韩遂听他这么说,把两只手收回去,抱在胸前。
他想了一会,才说:“我也不能算出卖他,只不过把他说的话跟当时的刑侦说了,反正等他被抓了,他自己也会说。”
洪奇峰不置可否地说:“可是,他因为这件事,被残忍地谋杀了,你知道吗?”
韩遂沉默了一会,慢慢点点头。
洪奇峰见他反应不同寻常,就又接着问:“关于这个纪小飞的事,你还记得多少,详细说说吧。”
韩遂知道洪奇峰就这么轻易放过这件事,抿了抿嘴唇,说:“给我杯水吧,说了这么多有点渴。”
洪奇峰没有拒绝,自己站起来给他倒了杯水,然后递给他。
韩遂接过水,喝了一大口,放下杯子。然后才开始说:“我认识纪小飞是在我加入兴海会的两个月后,他当时是兴海会的一个很小的头目。”
“小头目?他不是号称加入很早吗?”洪奇峰问。
“他是加入很早。据他自己说,他是最早跟着老大的那批人。不过他为人嚣张,嘴又没有把门的,所以很不得老大喜欢,一直就不给他太大的权利。”
“老大是谁?”洪奇峰突然插了一句。
韩遂被他突然的一句话打断了思路,呆呆地回了句:“我怎么知道?”
说完这一句,发现洪奇峰正怀疑地看着自己,无奈地笑着耸耸肩说:“警CHA同志,你知道我总共才加入兴海会多久吗?别说老大了,就是他身边那群人,我都没见过几个。”
他停下来一会,又补充说:“而且,兴海会的老大极为神秘,几乎没人见过他,连纪小飞这样口无遮拦的人,都不敢随便提及他。”
洪奇峰听他说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那你继续说纪小飞吧。”
韩遂梳理了一下思路,重新回到纪小飞身上:“反正纪小飞心里也很不满,经常在酒后就跟下面的人吹牛,说自己怎么怎么厉害,说自己当年跟着老大怎么创立的兴海会。”
“具体是怎么吹牛的?”洪奇峰要听细节。
“纪小飞有一次喝多了,说当年他跟老大还没混出来的时候,有一次一个有钱的人找到他们,说让他们帮个忙。后来才知道是杀人。”
韩遂说着,看了一眼洪奇峰,又接着说:“据说是杀一个会计,姓叶。”
“你知道这个人吗?”洪奇峰看着韩遂的眼睛问。
韩遂沉默了一会,拿起水杯又喝了一口水说:“听他说的时候并不知道,后来才有点怀疑,可能是我妈的朋友叶秋凤。”
洪奇峰点点头,他觉得韩遂能在当时的情况下,猜出被害人可能是叶秋凤,应该是有什么根据,于是就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怀疑?”
“因为我们两家是隔壁邻居,她又是我妈的好朋友,小时候我常见到她。我妈让我叫她凤姨,她比我妈对我好,经常给我好吃的。”
韩遂不无怀念地说:“后来听我妈说,她好像被人害死了,而且也是个会计。”
“纪小飞当时有没有说是怎么杀死这个人的?”洪奇峰进一步问。
韩遂摇摇头,说:“他本来就喝多了,说得也很模糊,只记得好像是说什么做得天衣无缝,跟自杀完全一样。”
洪奇峰心里隐隐有些触动,他知道曹影说的有可能是真的:叶秋凤也许真的是被这个兴海会的老大和纪小飞谋害的。
“那纪小飞有没有说,是谁指使他们做的这件事?”洪奇峰还想得到更多线索。
可是韩遂又摇摇头说:“具体没说,不过听他口气,这个人在他们创立兴海会时,应该是帮了不少忙,因为他总说这个人是兴海会的贵人。”
洪奇峰没有得到想要的线索,有些沮丧。只好接着问:“那这个纪小飞的死,你知道些什么吗?”
“我不知道,”韩遂赶紧回答:“他死了好长时间之后,我才知道的,还是在报纸上看到的新闻。”
洪奇峰点点头,不再追问这个话题了。他又想了想,问韩遂:“你妈妈当时为什么突然离开你独自去八里弄居住,你知道吗?”
韩遂刚刚平复一点的心情,又被这句话给挑动起来,长叹了一口气说:“我也当时不只一次想过,她可能还是不信我已经脱离了兴海会。”
沉默了一会,他才又接着说:“正好有一次,有一帮人莫名其妙地抓住我,给我剃了个光头,回家后被她看到后,就暴跳如雷,没过多久,她就搬走了。”
“为什么看到你剃光头,她会那么生气?”
“之前的兴海会,有一种晋升礼,就是剃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