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进来的时候差点没被薛从嘉和初桃笑死,只见薛从嘉满脸黑线,手捧着从薛自成那里借来的话本,正皱着眉毛念着书上不堪入目的内容。
小红听着大致的意思就是狸猫换公主的潘成卓公主流落民间,被农户人家收养,长大后越来越美丽的她不仅被全村的年轻男子挂念着,芳名远扬的她也被不少乡村恶霸惦记着。薛从嘉正在念着真公主被人欺负这一节。
“额……这个……凶狠的大汉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对潘成卓说,你速速从了……从了我罢!我会待你好的……”薛从嘉真的不想念了,这写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怎么江初桃她娘也不管管,知道女儿天天看这些书吗?
“你别停啊,小红,正精彩呢。”初桃嘟囔着,还愉快翻了个身,砸砸嘴,侧卧在薛从嘉身旁。
薛从嘉眼看她要滚下来了,直接猛得一推,又把初桃推回去了。
“额……这个,潘成卓不从,大汉三下五除二……这个……嗯……拨开衣服……嗯……额……就……腿……大汉两眼放光……”薛从嘉一目十行,盯着这些污秽的语句,哼唧半天也没把它们念出来。
“潘成卓捂着……额……誓死不从,拿出明晃晃的刀子……杀猪一般……衣服全部散落在地……潘成卓想死了的心都有了……额……那个……”
“小红你还害羞啊……没劲……再不念我扣你工钱哦,扣一半,我自己拿去买糖葫芦吃……”初桃似在呓语一般。
薛从嘉纳闷了,怎么这丫头平日懒得跟什么似的,沾枕头就睡,今天却磨蹭着到现在不肯睡。
这书反正自己读不下去了,爱谁谁读吧!
小红在一旁偷笑了许久,只见薛从嘉的耳尖都红了,才慢悠悠走了过去,小声说:“有劳世子殿下了,让我来吧。”
薛从嘉“咳咳”两声,说:“你们小姐……平时都看这个?”
小红遮掩道:“哎呀怎么会,我们小姐平日都看一些很正经的书,只有无聊了才会翻一翻话本,解解闷的。”
小红从薛从嘉手里抽去话本,悄悄塞在初桃的枕头底下,下了逐客令道:“世子殿下,时间不早了呢,还请你回吧,今天谢谢殿下出手帮忙了。”
初桃又翻了个身,眼见着就要从床沿滚下来,薛从嘉又迅速上前,拿膝盖顶住了即将滑落的初桃。
小红很想捂脸,为什么自己家小姐睡相这么差,夫人早就该用老太太的方法,从小的时候就用牛皮带子把小孩固定住,这样就能养成良好的睡姿了。
“好,我现在走了。”薛从嘉还未离开,裤子又被初桃扯住了。
“小红,小红你别走啊,你是不是要去成亲了……”
初桃这会应该睡着了,不过她正在做梦,梦见小红成了亲,马上就要上轿子了。
“……”薛从嘉说:“她平日喝多了酒都这个样子吗?”
小红摇手说:“不是不是,小姐喝完酒之后就乖乖睡觉了,从来不这样的。今天她是受了刺激了。”
薛从嘉拽了拽自己的裤子,说:“还是把她弄醒灌上醒酒汤吧。我先走了。”
初桃还在小声说:“你别走啊,薛从嘉……我以后不威胁你了,你不喜欢的事情我都不做了……”
薛从嘉都已经走到门口了,听到这话回头望去,疑心初桃醒了,可他定住细看,又见初桃翻了个身继续睡去,他驻足停留良久,终究还是走开了。
初桃喝了酒,吃了许多油腻的荤腥,又在夜里受了凉,胃堵得难受得很。更惨的是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还被小红抓起来灌下一碗醒酒汤,初桃心里默想,小红肯定是我娘派来折磨我的人,我都这么惨了,她还这么对我。
一碗醒酒汤灌下去,初桃吐得苦胆都快吐出来了,好不容易舒服一点了,这折腾了大半宿,一点睡意都没有了。初桃又想起在花船上香兰姑娘和薛从嘉“眉来眼去”的画面,躺在床上生无可恋,她觉得自己快要升天了。
初桃一起来看见硕大的两个黑眼圈,亲自拿了铅粉给自己敷了好几层,只可惜黑眼圈没遮住,煞白的脸透着一点乌青,有一些诡异。
小红端着早膳进来的时候,正看见初桃在一堆瓶瓶罐罐里挑拣,嘴里念叨:“唉?怎么没有正红色?这个呢?这个凑合一下吧。”
初桃拿起罐胭脂,挑了一个淡粉色,先是往眼窝处蘸了一点,再用手指按压,扫上眼角,一个楚楚可怜的“桃花眼妆”就化成了。
这个……“桃花眼妆”只是初桃自创的,也是她自以为很好看,觉得自己看上去格外委屈,像是刚哭过一样,能够惹人怜惜,那个香兰姑娘就是这么画的。
但是在小红和一种外人看来,初桃像是被人往两只眼上揍了一拳。
初桃自我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开始拿螺子黛描眉,描一下、两下、三下,还不够粗,再来几下,昨天看香兰姑娘的眉毛并没有刻意修成流行的柳叶眉,而是顺着眉毛的生长痕迹稍加描画,显得格外有生气。
不过初桃可能误会了什么叫稍加描画,她把自己的眉毛化成了两个烧焦的棍子。
“好像有点粗了,我擦掉一点。”初桃说着就拿起手绢往眉上一擦,眉毛是淡了,可印堂却发黑了。
接下来就是嘴巴了,初桃挑了一个红艳艳的胭脂,拿手指沾了一点往嘴上抹,很快给自己画了个血盆大口。
“小姐,我给你洗把脸吧。”小红只能用这种方式无声地抗议着自己对妆容的鄙夷。小红想,唉,小姐到底是怎么长的,明明找了张倾国倾城的脸,偏偏对化妆一点也不会,审美也有问题。
白瞎了这张脸,给自己多好,自己一定每天不重样的精心打扮。
“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对我的桃花妆不满意吗?”初桃对着铜镜笑了笑,她觉得还蛮好看的。
小红拿了毛巾直接上去一顿乱擦,还转移话题道:“小姐小姐你知道你昨晚喝醉了干了什么吗?”
初桃把沾满脂粉的毛巾往盆里一撂,反问道:“我难道咬了薛自成?”
“嗯……如果是这样的话,可能还好一些。”小红把初桃怎么刁难小太监到拉着薛从嘉念话本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啪嗒”,初桃手中的螺子黛掉在地上了……
等她回过神来,就去枕头底下抽出了那本被压得皱巴巴的书来。
随便翻几页,就是什么腿啊胸啊,逼迫就范啊,被迫卖身啊,这这这这这是亡国公主?这是亡国鸨姐吧?
就这个,她让薛从嘉给她念来着?
“他他他他他……念了?”初桃舌头打结道。
小红点点头。
“不行不行,我不活了,让我一头撞死算了。我死之前一定要拉上薛自成这个兔崽子,都给我推荐的是什么书,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这老脸都丢尽了!”初桃气得在地上蹦哒。
“没事的小姐,反正你以后都不会再跟薛从嘉有任何往来了,你说过再去找他就是猪的。”小红说。
初桃说:“就是因为以后都不去找他,所以要留下一个好印象啊!我这!我这留的是什么印象啊!他以后一想起我,就想到我逼迫他念黄书,这这这这让我情何以堪啊……”
“小姐,反正你在他心中也没有什么好印象,你想想啊,你肯定是被他拒绝的众多女孩子之中令他印象最深的,你多特别啊,他就是到了七老八十岁了也忘不掉你的……”小红思路清奇,这样安慰初桃。
初桃捂脸:“可是我真的不想因为脸皮厚、头脑肮脏被他记住……”
“好了好了小姐,今天给四王选妃呢,德贵妃娘娘也在的,你可别迟到了。快点收拾收拾。”小红说。
初桃坐在桌前,重复咀嚼着嘴里的食物,连最爱的肉包子也嚼之如蜡,好生无趣。
选什么妃子,她一点也不想去。想来她的生活竟然已经无趣到看哥哥娶媳妇、看姐姐嫁人,应付没完没了的诗会,看皇子们选妃。
没完没了的,人生只剩下嫁人和娶妻这两件事情了吗?初桃怀念起在岛上读书的日子,虽然平静但没有这么多条条框框。也想念在信阳的日子,虽然险恶但能和朋友们在一起。
初桃带着这种心情坐在了蓬莱岛的宴席上,望着眼前如围棋子般小巧又精致的芝麻酥,一点胃口也没有。
薛自成恐怕比他也好不到哪去,两人的黑眼圈一个比一个重,彼此都心照不宣,不提醉酒一事。
“我说,贵妃娘娘看中了哪个姑娘?你也挑挑呗,别被四爷把最好的挑去了,你到时候可别后悔。”初桃在薛自成身边窃窃私语。
薛自成摸着昏胀的后脑勺,说:“用得着你操心吗?四哥还没娶妻,我急什么。”
初桃说:“不管你喜欢圆的方的,我只劝你一句,千万别找瞎矫情的。下雨了觉得心酸,花落了觉得可惜,秋天来了就伤感,春天走了就叹息,整日敏感脆弱,哭哭啼啼,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要围着她转。这种姑娘,千万别娶回家。”
“这个我赞同。我也不喜欢这样的。虽说姑娘家容易多愁善感,可是一旦过了头,我也烦,一天到晚都要哄,我受不了。”薛自成点头道。
谁知德贵妃看上的就是这么个多愁善感、惜春悲秋的姑娘——祁国公家的王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