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亦桀放下毛巾,亲下我额头,唇,微凉。
我睫毛抖了几下,好像,已经隔了一个世纪,恍如隔世。
要不要睁开眼呢?
我真想不睁开,可是,我能逃避的了吗?
脑子已经渐渐的清晰了,许多的事情,终究要面对。
我缓缓的睁开眸子,四顾。
这是间不错的病房,只有一张床,简单而干净。
殷亦桀倒了水,看着我,灰色的眸子,血丝遍布。
我看着他,看见他的眼,对视着……
多久了,我们不曾这样单独的近距离的对视,在殷亦桀深深的眸子里,满是,痛、悔、恨……
深深的眸子,溢满了苍凉,犹如冬日的枝头,徒有其形,却是无神。
他的眸子,一直都是我的天敌,看得久了,就不知所措,一切,都听任他摆布。
唯有这一次,我茫然了。
原来,相互吸引,不是永远的。
我看着他,眼里满是支离破碎……
“过去了,不想了。以后还会有的。”
殷亦桀将床给我摇斑一点,上身微微靠起来,舀了一勺温水,尝了一下,喂我。
深褐色的药水,又有点儿像红糖水,散发着微微的苦涩。
看着他,再看勺子,嘴里好苦。
怎么能过去?
那是我的宝宝,已经会动了,会打鼓了。
若是再过两个月,就应该可以生下来了。
就这样了……我问:
“你不是说保住宝宝吗?你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你不想要宝宝是吗?你是不是对我宝宝怎么样了?”
我明明还可以的,为什么要将我麻醉,为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就……
愣愣的看着殷亦桀,我,目光开始空洞。
问,又有什么意义?
宝宝已经……
我笑了,为什么要问他?
我一直说要保护好宝宝,是我没用,明明感觉到背后的杀气,还要站在那里。
是我不好,怪别人做什么?
这是一个多美丽又遗憾的世界,我们就这样抱着笑着还流着泪……
流着泪,笑着,宝宝……是妈妈不好。
妈妈没用,让你受伤了……
殷亦桀放下药碗,坐在床头,将我抱起来,紧紧的抱着。
不过,伤口好痛,已经落下的伤口,好痛好痛。
我从来没这么痛过,痛的想要痛哭着不如死去……
“我知道,这事怪我。我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是我的……宝宝……我没有不想要宝宝,这是我们第一个宝宝,也是我非常想要的宝宝……“
“可是,失血过多,胎位不正。就算勉强保下来,以后难免死胎、或者生不下来,对你伤害会更大。白芍看了,找人问过,才决定的。可儿,别难过了……想哭就痛痛快快哭一场,是我的错,我会弥补的。可儿……”
殷亦桀的话,打搅了我哭得情绪。
“弥补”?
我抬起头,抓着他衣领,看着他,直直看着他眼睛,他的眼里一片死灰,不,我摇头,不……
“这是我的宝宝,你无权决定。把宝宝还给我,我要带他走,不影响你,不打搅你……是我该死,要留在这里奢望。是我,是我……”
“可儿,不要这样……”
殷亦桀抱紧我,将我头狠狠压在怀里,声音嘶哑的地狱阎王。
不,放开我……放开我!
我不要你这个虚情假意的现在来假惺惺做好人,我不要。
事后诸葛,不需要。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曾经温暖的怀抱,在有宝宝的时候,我多希望他能抱抱我,可是,没有,一次都没有。
现在宝宝没有了,还抱着我做什么?
我使劲挣扎,不要他,我不要这种男人,一个我永远猜不透不知道危险来自何方甚至连宝宝都保不住的男人。
不要。
不要抱着我,我要宝宝,我不要……
“别乱动,可儿……伤口会裂开的……”
殷亦桀铁腕用的很是地方,紧紧抱着我,就是不松手。
拳打,不松手;脚踢,右腿抬不起来;咬,我咬……
痛啊!腿好痛!肚子也痛。
他不松手,手指快出血了也不松手。
他要装基督徒吗?
打了右脸把左脸也给我递过来?
哈,宝宝不在了,给我用什么苦肉计?
他的千金之躯不能见血,当我不记得吗?
用苦肉计就能……宝宝……
摆脱不了他的禁锢。
摆脱不了他的禁锢,我只能倒在他怀里,失声痛哭。
多少的苦,多少的痛,多少……
殷亦桀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抱着我,抱的我很疼,似乎要用这点儿疼告诉我,我还活着。
我啊,我还活着,可是我的宝宝呢?
静下来,任凭眼泪纵横,哭,有用吗?
没用,就不哭吗?不知道。
不知道埃
这是个没天理的世界。
没有天理啊!
“可儿……”
殷亦桀亲自我额头,声音很低,近乎呢喃。
“是她吗?故意的吗?”
我问。
我没有保护好宝宝,我有责任,不过不表示别人就钻空子。
“恩。这件事儿,我会处理的。给我点时间,相信我。”
殷亦桀慢慢给我擦着眼泪,亲着我头发,像是喃喃自语。
过了一会儿,又低喃,
“宝宝……半斤重,很健康……我很喜欢……”
泪,终于如开了闸的洪水,狂泻而出,我发誓:
“这辈子我和她势不两立!还有她爸爸!”
“恩。我来。会的。给我一些时间,可儿吃过的苦,我会让他们加倍还来的。”
殷亦桀嘶哑的声音,带着我从不知道的酸楚,将我的伤口蹂躏的一塌糊涂。
泪流成河,波涛汹涌,我累了。
殷亦桀的胸口有一点僵硬,也有点冷,不过靠着还算比较舒服。
想起宝宝,我和他的宝宝,我不知道,许许多多的事我都不知道。
眼下,只想这样一次哭个痛快,或者就没什么想法,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自己啪嗒啪嗒往下落个不住……
“咚咚……”
是敲门声。
门开处,白大夫提着药走了过来,摇头道,
“伤口很重……这样……”
殷亦桀没说什么,亲下我额头,小心将我放到床上。
靠在床头,软软的,浑身无力……
我才知道,这回伤的还真不一般的厉害,范彡彡唆使的人,七八个,压得我骨头都快碎了。
肚子失血不算太多,并未造成大出血,不过大概由于过去一段时间经常逃跑,胎位很不正,现在引产,我和坐月子差不多。
心伤属这个最厉害。
身体上的伤,我右手的刀子刺进大腿,几乎全部刺入,大概是借了背后下压的力道。
右腿膝盖本是要顺势跪下撑起身体和肚子的,没想到被人多一压,膝盖骨卡在台阶边缘,几乎碎裂。
现在的情况,我右腿打着石膏,腿上韧带断裂,同时兼坐月子。
“虽然伤得比较厉害,但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就能痊愈,不会留一点后遗症。”
白大夫给我检查了一下腿上的伤口,叹道,
“别再乱动,韧带和关节损伤最忌反复。”
“子宫受损不大,也可以完全康复,不用担心。”
白大夫站在我身边,不过话好像是冲殷亦桀说的。
听口气,在医生的眼里,我大概都不算重伤。
我没有动,一动不动。
望着大夫,我默。
“真的不转到我那边?这边我只能隔天过来。”
白大夫耸耸肩,和殷亦桀商量。
殷亦桀没说什么,等白芍走后,才坐在我床边,喂我喝药,便小心解释道:
“可儿,给我点时间,稍微忍忍。那些事情我会处理的。学校那边,舒服已经去办了,别难过,好吗?上学……以后……我们再安排。”
我机械的张开嘴,良药苦口利于病,我喝。
喝完药,殷亦桀又端来红枣莲子羹,很小心的喂我。
不是以前那种宠溺,而是压抑着的小心。
我皱眉,泪珠一颗一颗掉到莲子羹里,张嘴,我吃。
“听话,月子里别太动气。只要人好就没事,有多少事儿以后还能做。”
殷亦桀话没说完,手抖了一下……
一小勺莲子,多半洒到被子上。
我没动,怔怔的听着,看着。
他赶紧从卫生间拿了毛巾出来给我擦干净。
继续,喂我。
我,张口,慢慢的吃着,问他:
“她一定要置我于死地吗?我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儿得罪了她?”
不知道,隐隐的,总觉得范彡彡对待我有种特殊的火气,好像不全是因为殷亦桀对我好。
殷亦桀给我擦了嘴,想了许久,缓缓的道:
“恩,告诉你,多个防备。我是听说的,当年她父亲很喜欢你妈妈,有一回她妈妈吵起来,她父亲打了她妈妈,刚好就把个孩子打掉了,而且从此再不能生育。她妈妈生了三个女儿,就是没儿子,打掉的那个刚好是儿子……”
殷亦桀眼圈红了,转过头,拿着樱桃杨梅去洗。
我,忽然明白了。
如果算上爸爸的话,我知道了。
脑子,一下子无比清晰又无比混乱起来。
啊!我的头要裂了!
我的妈妈,竟然有这么光荣的历史,哼,哈,呵呵……我妈妈抢她妈妈的男人;
我“抢”她的男人,难怪她怒发冲冠,不死不休。
我可怜的儿子,竟偿了这么一笔陈年糊涂旧账,冤孽!
我儿子何罪之有?!
盯着殷亦桀,看着他眼睛,我问:
“你和我爸爸,又是什么故事?为什么大家都要来算计我,恨不能人人都踩我一脚,人人都想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我想知道。”
殷亦桀愣着我面前,抬手,犹豫半天,还是拿起纸巾,凑到我脸颊,轻轻的擦拭,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