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这一个国家首都附近唯一一间军事基地。
“请各位士兵起床并且开始光荣的例行瞻仰。”在每一个呼声连连的宿舍之中,安置在房间角落处和监控摄像头并排在一起的音响先行发出了令人烦躁的沙沙声,紧接着一个听上去似乎正在尝试展露激情但是却又限于正规的用词导致毫无发挥的女声响起。
听到这一个声音,在这一个房间里面熟睡的六名士兵纷纷从原先的睡梦状态之中惊醒,柔和的呼吸乍然而止,紧接着五副身躯如同弹簧一般从自己的木板床之上跳了下来,一丝不挂地看着墙上面显示屏投影出来的一副图像。
与此同时,这房间之内的灯光也被打开,在灯光打开的一瞬间,这六人之内最后一个人也匆忙地从自己温暖的被子之内逃了出来站在了摄像头之前。
和其他五人眼睛直射出激情狂热的目光相差甚远的是,他看向那一幅图像的时候紧紧露出了一点微笑,但是眼神之内流露出的却是几丝无奈还有隐藏的厌烦。
这一副图像是这一个国家目前的领袖的肖像,当然要说是肖像的话倒还不算精确,毕竟正常的肖像是不会在一颗巨大而油光满面的头颅之后加上许多颗金光闪闪的太阳的,可是每一个人都觉得这是无比正常的,这一个国家的领袖,自然是浩瀚宇宙之中万千星辰中的一颗,不然怎么可能让这一个国家在濒临三个国家的夹击之下保持胜绩呢?
一般来说,在每天早上例行瞻仰的时候广播中心都会播放一些雄浑壮阔的主题乐曲的,但是今天却出人意外地传来了一片平静,显然是那里出现了一些细小的失误。
“呼。”最后站起身的那一个人深深呼了一口气,脸上看似狂热的笑容似乎变得更加浓郁了一点。
两分钟的例行瞻仰按时结束的时候,同样的一个声音传了过来,但是那表面平缓的声线却没有办法掩盖声音之中的颤抖:“例行瞻仰暂时结束,半小时以后早训开始。”
话音刚落,那一个音响的沙沙声也彻底消失。站在房间之内的六人纷纷敬了一个礼,随后整齐一致地转过了身去开始整理起了自己的床铺来。等其他人都开始默不作声地折起了发臭的棉被时,最后的那个人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让自己的思维稍微清晰一点以后才转过了身去。这一名主播居然在例行瞻仰的时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如此看来不是被贬到妓院之中便是会被处死了。
在他的眼前,一张贴在了他床铺之上的纸标签上面写着简单的一个字,也就是他的名字:查煦。在这一个国家之内,所有的人都有着同一个姓,这也是这国家领袖的姓氏“查”,这是人文署在多年之前推出的政策,随后所有人仅仅以自己的单字名来区分,但是区分也没这么重要了。
“啪。”最后开始折叠的查煦却又是第一个完成这一项工作的,将完美无瑕如同砖块一般的被子折好以后,他又开始穿上了全套的军服,等他人完成床务工作时,他便提起了床旁边靠着的一个印有领袖头像的公文包昂首走出了这一个房间。
他的名字是查煦,今天十六岁,在这军队系统之内已经呆了八年有余。
“八年了。”走在走廊之上,他习惯性地流露出了领袖所说过最为完美的,战友之间才有的亲密微笑,然而牙齿之后却带着无数的痛恨还有无奈说出了这句话,“终于到了。”
对于十六岁的诞生纪念日,他除了在食堂会得到一块占有糖粉的白米面包以外并没有任何特殊的礼物,但是他今天连食堂都不会进去。他已经受够了在军事署的生活,是时候使用这辈子唯一一次更换工作岗位的机会来改变一下自己生活的环境了。
十六岁的诞生纪念日之所以特别,就是因为这也是他可以参加一个改变工作岗位测试的年龄。在这一天,他可以前往人文署进行一次测试看自己在另外一个岗位之中是否拥有足够的实力还有知识,如果通过则可以离开这一个折磨了他这么多年的鬼地方,如果不行的话,下辈子也要在这里待着了。
“查煦,二级军人,申请岗位调离测试。”他顺着宿舍楼的走廊一路前行,穿过了自己无数次训练过被体罚过的操场,经过了自己被人多次重伤的格斗训练场,将自己左手小拇指彻底打断最后不得不截肢的训练场,摸了一下自己左手顺滑的肌肤以后来到了军事基地边缘的监视岗哨外面递上了一张表格同时开口说道。
“你这废物,终于滚蛋了?”里面传来了一声轻蔑的笑声,紧接着布满铁定的路障缓缓潜入到了沥青地面之内,查煦皱着眉头来到了外面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街道然后回头问了一句:“没有车辆接送?”
“车不送狗。”里面冷冷射出了四个字,随后便是几声狂妄的大笑。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军事署之内被人讥讽为狗,但是一定是最后一次。他已经在军事署之内忍了八年了,他绝对不会在最后一天给自己惹上麻烦的。他有信心凭借自己这八年在数学上的知识还有电脑上的操控技巧将自己从这一个该死的地方解救出来。
“唉。”查煦耸了耸肩然后根据自己的记忆开始顺着军事基地之外的黄土路朝着城市的方向走去。这一个国家的领袖习惯将不同的制度机关设置在距离相差很远的地区之中,唯独政治署处于这个国家中心区域最大的一个城市之中,查煦要去的人文署则在城市的西南角落处。
走在这一条八年来第二次经过的路上面,关于过去许多痛苦的回忆在他的头脑之中开始飞速旋转了起来。这并不是他第一个工作的政府机关,也并不是他们家族唯一效力过的。对于他的父母他已经几乎记得不太清楚,不过和军事署之内大多数子承父业的军人不一样的是,他们应该是……人文署的,还是教育署的?
连自己父母的工作机构都忘记了,这是何等的悲哀?然而更加痛苦的是他在这军事署之内收到的歧视和欺凌,在其他人家小孩子八岁之前,他们要么在四处打斗奔跑要么在学习射击,然而他却一直在阅读着父母给他的书籍。
书籍是社会的蛀虫,思想是危险的火苗。他们的领袖曾经这么说过,毕竟领袖的话远远要比多年流传下来的知识更加受用。
想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他当时之所以更换自己的所属政府机构是因为父母的决定,在七岁的最后一天,他们把所有的物品塞到了他的背包之内然后给他在距离城市二十公里的军事基地内注册了一个名额。
这也是他最后一次看到父母的时候。现在那两个身影早幻化成了记忆之内两团模糊的光影,仿佛他们从未存在一般。
“过去的事情就这么着了,向前看吧。”查煦略微有一些悲哀地敲了敲自己的脑壳加快了自己行进的步伐,但是不愉快的记忆却依然如同潮水一般涌上了他的心头,其他孩子们对他的辱骂和嘲笑在他的心上刻下了许多道无比深邃的伤痕,可是他都忍下来了,他从来没有留下一滴泪水,也没有抱怨过一句,只是默默地转过了身然后在床头那一个巨大的四位数字上面做了一个微小的修改。
在这一个国家之内,所有的小孩在八岁以前将会接受到基本的教育,在八岁那一天则会被分配到六个政府机构之一旗下的地方工作,在十六岁则拥有一次改变工作岗位的机会,就这样一直为国家工作到六十岁以后便可以前往“世外”进行美好的退休生活,为了这所谓的退休生活,不少人则提早设立了一个巨大的五位数字期待着。
这六个政府机构分别是军事署,资源署,人文署,科技署,教育署还有权利最大的政治署。这六个政府机构大致掌管了这一个国家内所有的事物。
虽然查煦并不是军事基地之内最为精锐的士兵,但是这二十公里的距离对于他来说仍然不算太过夸张,在正午时分太阳伴随着滚滚热浪轰击到他身上的时候,城市巨大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他的视野范围之内,他的新生活也将正式开始。
二十分钟以后,他根据生锈的路牌还有被领袖头像布满的地图找到了人文署的所在地。他走在被尘土铺满的道路之上,周围的行人行色匆匆仿佛各自有着万分紧急的任务一般,唯独查煦一个人悠然自得,与世无争。
人文署和城市之中的大多数建筑物一般,一栋十层楼的大楼完全被单调的深蓝色颜料覆盖,每一层楼都有一个类似于监狱窗口一般的细小正方形通风口,在这一层大楼的楼顶则有着三个大字:人文署。
他来到了大楼的正门处,推开了一扇沉重的铁门来到了一个岗哨处,在出世了自己的岗位更换测试申请还有身份证明以后,那一个端坐在铁笼之后的中年女士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他继续前行。
经过了那一个岗哨以后,他来到了大楼的大厅之中,在这一层楼有着十多个半封闭的房间,每一个房间之内都有着两个正在小声对话的人,查煦茫然地看着这一些人,自己的心脏则因为周围人毫无敌意的眼神而感到无比地怪异。
“二级军人,你来这里干什么?”忽然,从他的左手边传来了一声僵硬的询问,他扭过了头以后则忽然发现一个安装在桌子之上的机器人正通过他两颗黑暗的灯泡看着自己。
“岗位调离测试。”他以同样僵硬的声音语气回答道,正当他以为机器人即将给自己分配一个房间的时候,他的声音却忽然变得阴冷了起来:
“二级军人,这是否是一个讽刺?”
“不是,长官!”查煦马上以军人的口令回答道。
“十楼七号窗口。”机器人说道。
闻声,查煦再次迈动了自己的双脚出发了。在这一个该死的国家就连机器人都拥有着比自己更加多的人权,真是荒唐。
当然,这国家的名字也和领袖的姓氏相仿,在这一个世界之上被人称为查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