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城东,有一栋屋顶尖尖的教堂,建于万历年间。(.la无弹窗广告)赵谦坐在教堂的椅子上,听着“哈里路亚”,看着中间的十字架,心里却想的是朝中越来越明显的倾轧。
很显然,他毫无虔诚的心,因为他根本不就信教。他那个时代,培养了一批没有信仰的唯物主义大好青年。
唱诗班的人十分卖力,当太阳从窗户上渐渐西沉的时候,仍然没有听众。对于明朝百姓来说,救苦救难的观音等菩萨也许比基督更有市场,他们不会相信高鼻子蓝眼睛的菩萨会关心黑头发黄皮肤的明朝百姓的苦难。
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白人青年,穿着黑袍向赵谦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门外的侍卫,对赵谦说:“心虔,主会宽恕人类所有的罪。”
白人的汉语说得怪腔怪调,赵谦笑了一下,用英语说:“侍奉上帝,一定是非常幸福的事。”
白人嘴巴“o”地说:“我的上帝,你会说英语!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会说英语的官员。”
赵谦听他说自己是官员,也看了一眼门外的侍卫,说道:“神父是英格兰,威尔士,爱尔兰,还是苏格兰人?”
“不是,我是葡萄牙人,大家都是主的臣民,我叫安德斯?路易斯?戈斯。大明官员对主很虔诚,对我们很好,去年有个官员叫温体仁,还给教堂捐了一百多两黄金。但是一个月前,北方的野蛮人来了,全部都抢走了。欧!愿主宽恕他们的罪。”
赵谦笑了一下,心道你心里想的怕是:妈的抢钱的强盗,老子诅咒你们!
“哦,温大人也来过教堂吗?”
安德斯点点头:“温体仁大人是什么官?”
“内阁大臣,就是皇帝身边重要的顾问大臣。”赵谦说道,“温大人都说了些什么?”
安德斯摇摇头:“时间过去太久了……哦,我想起来了,我对温大人说主会宽恕所有人的罪。温大人说,既然这样,那人们是不是不用怕犯罪了?”
赵谦哦了一声:“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安德斯脸上红了红:“对主虔诚,会为犯罪而忏悔的。”
赵谦看了看西沉的太阳,说道:“和你交谈非常高兴,但是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去要关城门了,官员应该注意自己的言行。这是我的地址,如果教堂有什么需要,我会尽力效劳的。”
安德斯高兴地伸出手道:“愿主保佑你平安。你的虔诚,主一定能看到的。”
赵谦走出教堂,回头看了一眼这欧式建筑,心道大明秉承儒家之“尊王攘夷”,但并不愿意封闭自己,胸怀还是非常包容的。
温体仁再次进入了赵谦的脑海,这个低调的内阁大臣,他究竟想干什么呢?温体仁是否有野心,赵谦不感兴趣,但是他觉得,这个人也许能拉自己一把。
因为教堂在城东,赵谦回去是往西走,夕阳晒在雪地上,反射着纯洁的金光。他慢腾腾地走回去,轿夫只好抬着轿子跟在后面。
赵谦想起了秋娘和温琴轩,又想起了现代一句熟悉而遥远的话:泡妞就像挂qq,每天哄两个小时,很快就可以太阳了。
进城之后,赵谦坐娇,轿子从温府后面经过,赵谦道:“停轿。小林,将东西送过去。”
长随林世杰拿了一个包裹,和每次给秋娘送东西一样,敲开了温府的偏门。门房已经将小林认熟了,呵呵一笑:“又给秋娘送东西那?”
小林摸出一小块银子塞到门房手中:“有劳了,烦请秋娘出来一下。”
门房道:“我说年轻人那,花这么些银子,还不如存起,将你妹子赎回去可不好?”
小林道:“妹子能在温府侍奉贵人,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门房摇摇头,走进院子里通报去了。不一会,秋娘便走了出来,小林将包裹恭恭敬敬地递给秋娘,秋娘作了个万福:“有劳了。”
小林道:“大人说,里面有一首新写的曲子,可以给二小姐,就说是你兄弟寻到的,希望主人对你好一些。”
秋娘点了点头,“你回禀你家大人,不必送东西过来了,.la[棉花糖]还有……过去的事,请大人不要放在心上,不关他的事。”
“是,在下一定将话带到。”
秋娘回到房间,打开包裹,有一件做工精致的布袄子,这件衣服针脚非常细密,用上等棉布做成,好像是松江棉布,听说非常昂贵,但是做的款式却大方朴素,很适合秋娘的身份,秋娘摸着这件衣服,心里一暖,心道赵谦真是个细心的人。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积雪,心下又有些黯然。
包裹里另有两张宣纸,秋娘拿出来一看,上面写着蝇头小字,她不认识字,但之前小林已经交代过了,是一首曲子。
赵谦是怎么知道二小姐喜欢时新曲儿的,秋娘顿时有些不解,过了一会,她突然领悟了其中的意思:难道是赵谦看上了我家二小姐?
秋娘想起赵谦和自己缠绵那一天的情景,不禁有些恨意。但转念一想,身份有别,赵谦最多将自己纳作小妾,那也是不错的了。如果他娶了二小姐为妻,将身边的丫鬟纳为妾,是非常可能的。
想到这里,秋娘看了看手中的宣纸,脸上浮出了一丝微笑。
正在这时,外面一个丫鬟喊道:“秋娘姐,哎呀,该你值房了,我得去睡会了。”
“哦,知道了,我换身衣服,马上就去。”秋娘看了一眼外面倾斜着飘下的雪花,京师的寒风很刺骨,就将赵谦送的那件新袄子穿在了身上,又将那两张宣纸放进了自己的怀里,向温琴轩的房间走去。
冬天,京师的市民,如果不是工作需要,都不太爱出去的,天太冷了,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家里,就像冬眠一样。温琴轩也是一样,呆在屋子里,烧着无烟木碳,正在慢悠悠地描一副工笔画。
旁边的丫鬟们生怕影响了她的灵感,大气不敢出,小心地端茶倒水,不敢弄出一点声音。温琴轩将毛笔搁在了砚台上,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唉,心里有些儿闷,你们最近听到了什么新鲜事儿啊,说来解解闷吧。”
秋娘忙抓住机会,说道:“小姐还记得那个曲儿写的好的兵部侍郎赵谦吗?”
温琴轩眼睛一亮,怔了一怔,好似在回忆什么往事似的。
秋娘见罢,又说道:“赵大人都快一年没写新曲子了,近几天不知怎地,又写了一首,外人都不知道呢,奴婢有个表亲兄弟,得了那曲子,小姐您看看?”
温琴轩如梦初醒一般,伸出削葱似的小手:“带了吗?给我瞧瞧。”
“带了,带了。”秋娘忙从怀里摸出那两张宣纸,小心放到温琴轩的手心里。
温琴轩翻了一下那两张纸,放下一张有音符的,将另一张拿起看了起来,不多一会,她的小脸上竟通红一片。
“你一个字也不认识,连名字也不认识?”温琴轩看着秋娘道。
秋娘有些失措,揉捏着衣角,低声道:“奴婢出身低贱,家里人都不识字,也请不起先生。”
温琴轩看了一下旁边另外的两个丫鬟,那两个丫鬟忙知趣地退出了房间。
“这开头的两个字,就是你的名字,秋娘。”温琴轩说道。
秋娘一脸慌乱道:“这……这,小姐,奴婢……”
温琴轩道:“说实话,这信是谁给你的?”
秋娘只得低头说道:“是赵大人派人送给奴婢的,他说,他说是一首新写的曲子,奴婢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温琴轩拿起桌子上的那张:“这张是首曲子,这张却是一封……一封书信,真是的,可惜……你却不识字,把东西一并给我了。起来吧,你并没有什么过错。”
“谢谢小姐。”秋娘看了一眼那封被称为书信的宣纸,说道,“小姐,您看奴婢并没有会识字的熟人,大总管却是个男的,奴婢不好意思将书信让他看,您能不能帮奴婢读一下……”
“这……”温琴轩脸上一红,随即说道,“好吧,你服侍我一场,这点事我应该帮你做。”
“小姐真是个大好人,谢谢小姐。”
“秋娘,陕西一别,转念已数载……我骑瘦马离开你的那一天,犹如发生在昨日,你安静不动地站着,就像七月的烈日,让我不敢再多看你一眼。你站得如此安静,我刻意冰凉的心,又顿时燃起。我伤心,又不敢让遗憾流露;我心里嘀咕,嘴巴却一声不吭。我知道,思念这庸俗的字眼,将如阳光下的黑影,我逃他追,我追他逃,一辈子……我知道祈求你的原谅是一种奢侈,但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你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
温琴轩越读声音越小,到最后,眼睛里竟浸满了泪水。明朝时的书信,有特定的格式,一般是不会用口语的,这封简单而深情的书信,别具匠心,就像是在面对面地说话,真情流露,两个女子都沉浸在一种迷雾般的忧伤而美丽的感觉之中。
这样的情书,不是后无来者,却是前无古人。
秋娘已经失声痛哭,惊醒了温琴轩,温琴轩她急忙背过身去,用手帕擦干了眼睛,心道一个朝廷大臣,喜欢一个奴婢,赎回去不就完了,却这样深情,是为了什么?
温琴轩想罢说道:“你是不是不愿意跟赵大人?”
秋娘脸红,想了想说道:“奴婢只想一辈子侍候小姐。”
温琴轩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好多说,只是喃喃地说:“听爹爹说,兵部侍郎赵谦很会打仗,沙场之上,从未有败绩……”
温琴轩将书信递还秋娘,拿起那首曲子看了许久,兴致勃勃地说:“你去叫春香过来一下。”
赵谦这首曲子名《征戈鸣》,同样是剽窃的,他又不是音乐系的,会作曲就奇怪了。这是一首女声演唱的歌曲。
“雠怨未靖,燃烽火神州
千钧一发,挽危难春秋
泱泱中华,销烟弥雾
铁蹄践躏,疮痍满目
……
谁甘俯首,谁愿为奴
谁无父母,谁无手足
同袍十万,死生共赴
歼灭夷寇,捍我疆土
征尘一路,铭,铮铮铁骨
……
孤军无援,断刃残暮
人在阵在,一兵一卒
义战无返,壮士不归
马甲裹尸,成仁何顾
扬眉再问,敢犯吾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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