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刺眼的灯光照在李淳风脸上,突来的不适应让他眯紧了眼睛。
“身份证号!”外面是大白天,房间里却黑得吓人,看不清对面人的脸孔,只听得到冷漠的训斥。
“不记得。”李淳风笑呵呵回答他,两眼直视着黑暗中对方微亮的眼睛。
“你最好老实配合我们的工作,北海居里的人是不是你打的?”清脆的打火机齿轮搓响了火花,一蓬青烟缓缓升腾。
“是又怎么样?”
“你涉嫌殴打他人,按刑法条例,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并且需赔偿受害人损失。”对方的声音很平静。
“要钱?没有。想关我坐牢?有没有饭吃啊?”李淳风坐在椅子上,玩世不恭的笑。
“看来你铁了心不配合了。”对方冷笑一声,猝然一拳掏在他腹部肋骨上,这个动作相当有经验有水准,力量拿捏合适的话,根本看不出伤痕,却能让被打者产生巨大痛苦。
李淳风腹部猛收,肌肉拧成一条曲张的大疙瘩,迎上这一拳时,卸开大部分力道,脸上却装出痛苦莫名的表情。
“怎么样,交待不交待!”对方甩了甩拳头,这一拳打得不轻,手指关节都有点疼了。
“你过来,我说。”李淳风喘着粗气说道。
民警苏明犹豫了一下,把脑袋贴近了他。
“你就是一傻逼!”李淳风一字一顿地吐出来,额头使劲一扬,狠狠撞上苏明的太阳穴。
轰!这一下如遭锤击,苏明一手捂着脑袋摔倒在地,两耳嗡嗡炸响,天旋地转,鼻血都流了出来。
审讯室内另一位民警见状立刻抄起警棍,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小章,不要动手,把他交给我吧。”
“夏队。”民警章田亮怏怏地收起警棍,扶着耳鸣眼花的苏明退出了审讯室。
屋子里的日光灯打亮了,一名二十多岁的民警走进来,在李淳风对面椅子上坐下。
“我是夏治平,开发区治安一中队队长,你和林楚盈是什么关系?”这个夏治平相貌堂堂,眉宇深厚,五官端正,似乎有几分正气。
“表姐弟。”李淳风迎着他的目光,从容不迫。
“你打人的事情可以算作正当防卫,但是你为什么要企图强,暴未成年少女?就算你表姐来了,人证物证俱在,这件事她也帮不上忙。”夏治平说道。
“你说什么?我强,暴谁了?”李淳风大叫,“这他妈是栽赃陷害!冯大山在哪里?我和他当面对质!”
“没有用的,所有受害人都已经指证你的暴行,你一张嘴能说的过他们十张嘴?”夏治平摇摇头,叹口气又说道:“如果你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在你表姐那里不提今天这件事情,我可以做个中间人,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你考虑一下吧。”
原来如此!李淳风心中不住冷笑,警匪一家亲,这道龙门阵摆得真精彩,怪不得冯大山有恃无恐,长期驻扎五星大酒店赚足了黑钱!
伪善的外表,体面的制服,现在在李淳风眼里,这个夏治平不过是一条批着羊皮的狼,为虎作伥,吃人不吐骨头。
“给我半个时辰考虑,另外,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知道北海居变故的?”喜怒不露表象,李淳风平静如水地问道。
“这多亏那位关心你的表姐,有机会,我想请她吃个饭,能不能帮忙。”夏治平笑道。
你去吃屎吧!李淳风笑嘻嘻扬扬手铐:“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那我可要谢谢你。”夏治平站起身,给他开了手铐,拍拍李淳风的肩膀,“仔细考虑一下,我等你的决定。”
“我改主意了,你让我见一下冯大山和小璐,这件事就此了结。”李淳风直视着他。
“冯大山在滨海三医院,你想见秋小璐,这个没有问题。”夏治平扭了下头,示意他跟过去。
隔壁审讯室里,秋小璐抱着膝盖低头窝在角落里,灯光照在她身前水泥地板上,一片冰冷。
“五分钟,别让我难做。”夏治平关上门,守在外面,摸出一支烟点着了。
李淳风走到秋小璐面前,弯下腰,仔细看着这个怪异的女孩,她同样也报以敌视的目光,冷冰冰的瞳孔中完全没有这个年龄段少女的活泼光彩。
“高中生?你为什么要陷害我?你欠冯大山钱财不成?”李淳风只想搞清楚,人心怎能险恶到这种地步,看似无害的秋小璐,居然也包藏着祸心?
“对,我欠他的,很多,我还不清。我要和他睡觉偿还,他不同意,嫌我小。”秋小璐像在诉说别人的事情,语气中没有一丝感情。
“这么说冯大山还算好人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我们那里像你这样的早就嫁人了。”李淳风沉默了一会儿,“能不能告诉我你欠他什么?”
秋小璐仰头闭目,一道泪花顺着她的眼角流淌,再睁开眼时,终于带上了一丝灵彩:“我爸爸是澄金滩湾仔,替大哥杀了人,冯叔叔打赢了官司,没判死刑,你说我是不是应当感谢他?”
“黑社会?”李淳风惊讶了,“以身相许倒是应该,算了,你也有苦衷,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你知道生杀场在什么地方吗?”
秋小璐收起心情,头一次仔细看着他:“你要去那里?我知道。如果你想去,五点码头帆船雕塑那里等我。”
门开了,夏治平敲了敲铁门,示意谈话时间结束。
“好!今晚五点。”
李淳风的拖鞋声渐行渐远,秋小璐直起身来,坐到了椅子上,呆呆地出神。
“哥们,记得我的事啊!”一中队大门口,夏治平挥手和李淳风说再见。
“忘不了。”李淳风憨厚地笑了,钻进出租车时,对着他的背影狠狠比了下中指。
“面试怎么样?”林楚盈正窝在沙发上抱着薯条一小口一小口秀气地咬着。
“很顺利,所有人都被我揍了一顿。你那位夏队长及时赶到请我喝了杯茶,还说改天要请你吃饭。”李淳风冲到卫生间洗了下手脚,这才坐倒在沙发上。
“是吗?”林楚盈嫣然一笑,她已经能想到事情的发展经过了,“别歇了,这是今天中午的菜单,你去对面的菜场照单买回来,今天姐姐露一手。”
“你做饭?那太好了。”李淳风不傻,从夏治平那几句话中推测出林楚盈不放心他去金华大酒店,特意打了电话叫人盯梢,虽然过程很不愉快,但出发点和结果终归是圆满了,对林楚盈的误解也在当时顷刻烟消云散。
李淳风挎起小熊菜篮兴冲冲下楼,林楚盈也没闲着,系上围裙,拉开冰箱,收拾蔬菜水果,像个勤劳的小蜜蜂在厨房里转来转去,打算做一桌中式午餐。
“菠萝,西兰花,虾仁,猪肉,辣椒,生菜……”这会儿快到中午时分,菜场里人不算多,李淳风捏着小纸条,挨家挨户询问,有的蔬菜他听都没听过,不少长相奇特的东西也叫不出名来,只能向摊主询问。
好不容易采购齐全,李淳风兴高采烈提着满满一篮蔬菜水果快步走出菜场。
“哎,飞机,我看那人怎么他妈这么眼熟?”路口熟食店边,一个叼着烟的古惑仔挤了下眼,拍拍正在打电话的同伴。
“草!化成灰我都认得他!冬蛇仔,昨天公交车上那个瘪三!”飞机恶狠狠摁断电话,从口袋里摸出了刀子。
“别动,踩个点,今晚叫上强哥,连窝端了他!”冬蛇仔挡住飞机的胳膊,阴狠地呶呶嘴。
“还是你冬蛇仔精明,你盯前半路,我盯后半路!”飞机收起弹簧刀,从另一边穿插过马路,走到了李淳风前头,绕进了小区。
正值吃午饭时间,进出小区的人很多,李淳风没在意这个混混,正思量着晚上找个什么借口出门,去那生杀场看看。
小混混盯人很有一套,直到进门,李淳风都没发现被人盯上。
饭菜飘香,林楚盈和李淳风两人第一次坐在家中饭桌前,碰了下酒杯。
四菜一汤,外加水果拼盘,一瓶黑酱油似的可乐,两个人吃得津津有味。
“看不出你手艺真不赖。”李淳风狼吞虎咽,总算吃到一顿舒心的饭菜,心里那叫一个满足。
林楚盈脸上红了红,夹起一块大肥肉丢到他碗里:“快吃吧你,有菜都塞不住你的嘴。”
“嗯,香,香。你们这儿的调味品比大唐丰富,皇帝也吃不到这等美味。”李淳风连连赞叹。
“你说的是真的?皇帝长什么样?和电视里一样吗?”林楚盈现在对他的话有八九分相信了,许多好奇的问题也冒了出来。
“太宗皇帝啊?还不是那个样,跨马能弯弓,下马能执剑。比我……”李淳风摇摇头,下半截话没说出来。
“比你怎么?”林楚盈追问道。
“比我多了几个老婆而已。他的武技比我差远了。”李淳风很随意地回答。
“你结婚了?”林楚盈俏脸一阵发白,紧张地盯住了他。
“没有,师尊说了,大丈夫当以天下为重,儿女私情不足挂齿。”李淳风边吃菜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林楚盈松了口气,马上又气鼓鼓地说道:“你师傅说的就是真理啊?你这么听他的话,怎么不回去。”
“姐,我哪回得去。”李淳风端起杯子,想喝一口那怪怪的可乐。
“能回去你就赶快回去,别赖在这,哼!”林楚盈越看他越来气,说话没一句有谱的,真想教训教训这个笨蛋。
“晚上我想去码头逛一圈,怎么去?”李淳风似乎还没注意到林楚盈的脸色,自说自话。
“走着去!吃完饭把碗洗了!”林楚盈没有好脸色,放下碗筷回房间关起了门。
“嘿嘿,就怕你不生气,这下好办了。”李淳风得意洋洋扫干净桌上的菜肴,拍拍肚皮打了个饱嗝。
收拾好桌子,李淳风打开电视恶补知识,没过多久,林楚盈板着脸丢来了一张彩色地图:“滨海市地图,想去哪自己去,别来问我。”
“谢表姐。”李淳风笑嘻嘻抱了下拳。
“哼!”林楚盈瞪了他一眼,一瘸一拐回了屋。
研究了一个下午,李淳风基本上摸清了滨海市的交通分布,原来从这里到码头只有五站路,15路公交车就可以到达。
早上林楚盈给他的五十块钱还剩十九块,李淳风没打算动,快到四点钟的时候,打了声招呼出门了,走着去,省钱。
鸥鹭,渔船,沙滩,码头。
李淳风拖着步子走了半个多小时,一眼就看到蔚蓝大海边上矗立的白色帆船雕塑。
秋小璐坐在台阶上,迎着大海,映着夕阳余辉,背影在大理石台阶上拉出一个渺小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