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被禁足了七日,许是想通了些事情,变得沉寂许多。孟念语原是被罚禁足三月,可感于其在贤妃面前哭着忏悔,又有皇后亲自与皇帝求情,因而在其被禁足的第十日,皇帝终于是放她一马,免去了她的禁足责罚。
这消息在第二天一早便由杏儿传到了叶如月的耳朵里,毕竟孟念语会被罚便是同她有了冲突。如今孟念语被赦免,她也应当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杏儿瞧着对着事情很是愤懑,觉得不大能够接受。她心中有话,想说又有些不敢,在叶如月面前纠结了半天,终究还是咬着唇说了出来。
“小姐,怎么会这样呢?陛下明明……孟柔婉那日如此欺负小姐,陛下为小姐做了主,奴婢自然是欢喜。可眼瞧着这么久,陛下未再来过芙蓉阁不说,竟还……”说着杏儿眼里蓄起泪,模样委屈得很,“往后要是小姐再被欺负了,陛下不给小姐做主了,那可怎么办才好?”
叶如月深呼吸,笑得温和,安抚杏儿,“陛下仁慈,感念孟柔婉已经悔改,便赦免了孟柔婉,有何不妥?既然孟柔婉知错了,也确实受过了罚,这事情自然便揭过去了。何况我再想起来那日之事,倒觉得不过误会一场,改日自要去同孟柔婉解除这误会才好。”
不是第一次了,叶如月实在觉得杏儿这个婢女很奇怪。这样帮着别人踩自己小姐、永远觉得自己小姐只能被人欺负的事儿,她怎么就做得这么顺溜?可平日里接触起来,又觉得杏儿不是有二心,实实在在为自己的小姐着想。
杏儿是从入宫前便跟在原主身边的人,她不想随便怀疑,但这不代表,她会给杏儿绝对的信任。
说实话,她更觉得,要是原主本来就是没主见的,天天听身边最亲近的侍女说这些话,怕是迟早被洗了脑,真就觉得自己在这后宫里只能被人踩了。
联想起最初芙蓉阁的宫人们都不将叶如月放在眼里,她挡不住要往一些不好的方向去想一想……
杏儿被叶如月的话弄得堵了口,便是还有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她心里觉得略有点委屈,到底她是为了自己小姐好,为什么小姐就是不懂?
两人心思各异,却都没有再谈论这件事。又逢小宫女来禀,道蒋宝林来访,叶如月便去往了正厅。
·
芙蓉阁的正厅内,只有叶如月与蒋慧两人对坐着喝茶,宫人们皆被遣下去了。
蒋慧今天看起来心情很不错,恰如其身上穿着的嫣红掐花对襟百褶裙,透着一股难掩的喜气,嘴角更是高高翘起昭示着叶如月的感觉没有错。
叶如月不曾听说蒋慧有何喜事,又见对方迫不及待炫耀的样子,便笑问她,“蒋宝林看起来心情很好,可是遇着了什么好事?”
谁知蒋慧一脸“你还不清楚么”的表情看过来,脸上的笑容略有收敛,同叶如月道,“哪里有什么好事呢?我这也是听说了一些事,怕叶才人心里憋闷得慌,特地来安慰安慰叶才人的。”
蒋慧的两三句话,倒是把叶如月一下就给弄懵了。她飞快的捋了一下思路,努力利用倒推的法子分析出来了蒋慧的来意。
第一,并没有好事。第二,怕她心里憋闷得慌。第三,最近发生的可能会让她憋闷得慌的事情。
默默的看一眼蒋慧的表情,叶如月的脑海里飘过了“惨不忍睹”四个大字,一下子又简直要被蒋慧的来意给逗笑了。
合着蒋慧这是觉得她知道了皇帝赦免孟念语的事情,必定会心塞郁闷生气不已?这便罢了,偏偏蒋慧还是一副幸灾乐祸到不能更明显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挑战。
按头心塞也是没谁了。
叶如月一脸发懵的样子望着蒋慧,落在蒋慧眼里便是被刺中了心事,又听得叶如月问是怎么了,越令她肯定叶如月这是在装傻,自心底偷着乐帮叶如月“解惑”。
“我也是方才听说的,先前叶才人与孟柔婉之间有些误会,陛下责罚了孟柔婉,说的是禁足三月。现如今,才堪堪十天罢了,陛下便心软了下来,直接赦免了孟柔婉。”
“虽则说,是因孟柔婉生辰,又有皇后娘娘与贤妃娘娘的求情,但到底……想来叶才人大度,早已不将此事放在心里罢。只是我仍是担心,怕叶才人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有所误会,才赶来了。”
蒋慧一面说着,一面注意着叶如月的表情,见她面色凝重、紧拧眉头,心中越是觉得痛快,便又道,“想来有了那十日的处罚,孟柔婉也是真的悔悟了,叶才人只管大度些就是。”
说这些话的蒋慧并不知道,叶如月此刻真正在意的另一件事。
杏儿说与她听的同蒋慧说与她听的,差别不算太大。可是,杏儿不曾提过孟念语生辰一事,蒋慧却清楚的知道。
那么,究竟是谁的消息出了问题?
·
叶如月再见孟念语,是隔着蒋慧到访芙蓉阁又过了两天的时候。
这一日,妃嫔们与皇后、太后请过安后便各自散去。虽说傅见深赐了她步辇,但因身体底子确实不大好,去请安时,叶如月便常常同大部分妃嫔一样步行。
出了太后居住的永寿宫地界,走过一段深墙巷子,再穿过一片假山花园,便是去往各宫的路了。孟念语领着宫女回怡景宫,还未穿过假山花园,便见叶如月似乎在前头等着她。
先时在叶如月那儿受的憋屈还没消气,即便陛下赦免了她的处罚,孟念语依旧见着叶如月便觉不痛快。哪怕被禁足,她一样知晓了叶如月得了陛下的宠幸还被升了分位的事情。
大多妃嫔此时已经离开这片地界,来往的人又本就少,而这边没有其他路可以走,孟念语即使想绕道也绕不开。更不说,在孟念语注意到叶如月的时候,叶如月早便已经注意到她并且迎上来了。
被叶如月截了去路,孟念语脸色不是很好,可她品阶不比叶如月,只能够硬着头皮向她行礼。
叶如月忙扶起了孟念语,说,“孟柔婉不必多礼。原是我莽撞了,又怕你我之间有些嫌隙,孟柔婉不愿意见我,才不得已用了这样的法子。我今日等在这儿,只因想同孟柔婉解除误会,莫因些小事,误了情分。”
说话间,叶如月示意杏儿等人暂时退下,不要妨碍了她们说话。她品阶压了孟念语三头,其他宫人无论愿意不愿意,也必须听从她的吩咐。
叶如月与孟念语恰好站在了一处假山附近,不远处还有专门栽种的丛丛灌木。灌木不高却也不矮,恰好能够将两人大半条腿都挡住。
没有宫人在附近,孟念语似是连装都不大乐意装,语气不善,“叶才人有什么话,倒不如直说,何必在这儿假惺惺的?”说着便是嗤笑一声,“莫不是瞧着陛下因我生辰便免了我的责罚,叶才人心里不痛快,想来找茬吧。”
先前之事,到底令她忌惮叶如月两分,再不像之前那般,敢轻举妄动,现下仅仅能够扯点嘴皮子上的痛快。
仿佛是之前不知这一茬,叶如月略带惊讶的脸上更多的还是温和笑意,看不出别的情绪。她也不着急,而是稍稍上前,先与孟念语再次确认了这件事。
“原来前几日是孟柔婉生辰,奈何我知晓得晚了,都没有来得及备礼,只能等下次补上了。”
“叶才人的礼,我可是消受不起。”孟念语蹙着眉,越显得不耐烦,心里也不知为何分外的烦躁。
没有否认,且孟念语自己也那般说了……叶如月的眼皮跳了跳,不想信也不得不信。如此,她在这里等孟念语的目的其中之一,便达成了。
叶如月垂眼又很快抬眸,微笑着问面前的人,“孟柔婉何出此言,我以为,这一份礼,孟柔婉定然是消受得起的。”
语气突变的此话乍出,孟念语还未来得及深想叶如月的话是什么意思,便觉脚下被人一绊,身体本能往前倾去。映入她眼中的,是前一刻还在与她笑容温和说着话的叶如月惊恐的脸。
她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双手已经下意识碰到了叶如月的肩。她感觉到叶如月的双手拽住了她的手臂,拖着她一起往下跌,她便努力让自己不跌倒。她听到叶如月在她耳边迅速说了一句话,而后……
杏儿等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都亲眼看到叶如月朝着假山的方向倒了过去,且脑袋似乎磕在了假山上,不知是否有事。
一时间众人皆是惊吓,忙提着裙子跑了过去。却只见同在那处的孟念语则是惊恐的站在原地,似乎因面前不可置信的一切而惊吓,而慌张。
偏偏在这个时候,一声尖细的“何人喧哗”,骤然响起。孟念语扭头去看,却只见一片明黄色印入眸子,越发惊恐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