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骧龙城从前是越国都城,后来在更南边儿另辟一大片土地,于是此地就成了陪都,也叫故越城。而那新建的越国都城,便叫做了新越城。
两地相隔不愿,可张木流实在不敢去。他怕没忍住便几剑砍平了皇城。
从那道被黑如劈开的堑海往南算的j几个大王朝中,张木流对越国感官最差,可不只是因为南边儿儋州属于越国管辖。
好赖忍住了提剑砍人的心思,抬头往东边儿看了看,张木流自言自语道:“柢邙山,还是不去了吧。”
龙神庙一游顺利的有些过头儿,张木流带着方葱从北门离开骧龙府。
少女如同提线木偶似的,给青年提在手中,往北直去千里,到了越国与梁国吴国的边境。落脚处是一个小镇,地方不大,却是什么都有。
张木流走去镇上唯一一处客栈,要屋子时却被告知只有一间,差点儿把方葱乐坏了。只不过青年说自己不住,在外边儿喝酒就行。少女只能嘟嘟囔囔的说她也不住,不如继续赶路,寻个破庙睡一晚上都行。
青年摇了摇头,给了几枚通宝钱走去二楼的那处屋子,少女喜滋滋跟在身后。
她其实没想着张木流对自己多好,只是想闭眼之前,睁眼之后,身边都是他。他说这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那就随他说吧,反正这样子已经很开心了。
在胜神洲,张木流不怕没处去,实在不行他钻入自身炼化的小秘境便是。只不过他还是觉得,双脚立地,更真,更实在些。
好似在人间。
白衣青年斜躺在长剑上悬浮半空,少女方葱躺在床上偷偷看着青年。
张木流淡淡一笑,心说还真巧。一天一夜便能跑七八百里路,不愧是一等一的武师。
客栈门口停下一辆奢华马车,四个骑马的汉子前后护卫,车上下来一男二女,是那夜河神庙碰见的孟鲁司一行人。
依旧是两个在外把守,两人跟在孟鲁司一旁。
素蝶走朝伙计招了招手,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口气说道:“把你这儿最好的房间腾出来。”
伙计弯着腰,歉意道:“几位来的不巧,我们这儿就一间上房,已经给两位客人住进去了。”
一旁的彩蝶皱眉道:“那你把他们赶出来啊!我给你十倍价钱。”
伙计暗自翻了个白眼,心说你睡下了再让人喊起来,你愿意吗?
“这位小姐别为难我,客人都已经入住,我们这么好再把人赶出来。”伙计说道。
彩蝶皱着眉头走来,刚要呵斥小厮,却被孟鲁司拦住。
中年男人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伙计,你看能不能与那位客人商量一番,把屋子让出来,我给他们钱补偿一番?”
饶是伙计脾气再好,这会儿也翻脸了。他慢悠悠直起身子,笑着说:“这位客爷,我们开门做生意的,这种事不能做的,若是您真想歇息,就自个儿与那位客人说说去。”
伙计说罢转头就走,孟鲁司摇了摇头,打算就在马车里歇息了,可见两个少女泫然欲泣,他只好招呼其中一个背刀护卫上去问问。
下方动静张木流都听在耳中,只觉得十分好笑。
有钱可真好,若是寻常人,给个十倍价钱,自个儿还真就愿意腾出屋子。
在河神庙,那中年汉子其实自救过一命。在张木流说出自己携带仙宝时,若是孟鲁司起了抢夺念头,他便已经死了。后来杀了那个年轻金丹,也不是因为想救孟鲁司他们,而是那金丹修士自个儿找死。
有人轻轻敲门,方葱猛然起身,只不过张木流离门口更近,已经将游方摆回墙角,自个儿开门去了。
门户一开,两只蝴蝶精怪与门口的护卫同时心神大震。他们是不眠不休,日夜兼程到此的。可这位自称剑师的年轻人,明明在自己后面的,怎么还反倒超过自己一行了?
孟鲁司问道:“怎么啦?”
素蝶眉头紧皱,彩蝶眯眼道:“先前河神庙的那个年轻剑客主人还记得吗?他在楼上。”
张木流淡淡一笑,冰冷眼神吓得门口护卫连退几步,长刀微微出窍,硬着头皮对峙张木流。
青年走去二楼栏杆,低头看向孟鲁司,笑着说:“人生何处不相逢,看来我与孟老哥颇有缘分啊?”
中年男子眯起眼睛,也是笑意不止,“张老弟真是好脚程,我们日夜兼程都还是给老弟赶在了前面。”
张木流缓缓走下二楼,自顾自坐在孟鲁司那张桌子前,低声道:“孟老哥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个修士追来,若非我有仙家宝物傍身,恐怕现在就只是一具死尸了。孟老哥害我不轻啊!”
孟鲁司面色复杂,素蝶却冷笑道:“且不说你有什么仙宝能躲过金丹修士,骧龙府至此千里路程,你如何赶在我们前面的?”
张木流淡淡一笑,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口,伸手掩住嘴巴,左右看了看,做贼似的说道:
“我是剑仙啊!”
两只蝴蝶精噗呲就笑出来了声音,孟鲁司与已经围过来的四个护卫却神色认真。
张木流傻眼道:“你们还真信?”
孟鲁司猛然笑了起来,说了句让张木流摸不着头脑的话,“素蝶彩蝶,与张公子道歉。”
两个精怪所化的少女满脸不情愿,可还是拗不过主人,只得皱着眉头看向张木流,微微躬身,各自说了句对不住。
张木流摆了摆手,摇头道:“担不起二位姑娘的对不住,追你们的那人给我斩了,你们大可放心上路。”
白衣青年忽然面色变得冷漠,小口喝着酒,毫不在乎道:“只不过呢,我希望两位姑娘日后别再与人耍这些小心思。若是寻常人,会被你们害死的,若是旁的修士,可没有我这么好脾气。”
一道剑气恍若游丝,却震慑的七人不敢起一丁点儿旁的心思。
张木流回头上楼,孟鲁司苦笑一声,打算返回马车休息。
回去屋子后,方葱疑惑道:“若只是贪图这两只蝴蝶精的容貌,我看不至于吧?后面追来的那个不要命的,也是先看宝剑再看我的。”
青年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多说了。
能让两个筑基境界的蝴蝶化形的,肯定不是一般法宝,被争夺的,多半是这个。这伙人如果还由着那两个少女胡来,想走到梁国便成了奢望。
他们肯定还是有后顾之忧的,只不过一个金丹死的无声无息,后边儿的追赶之人也要掂量几分自个儿斤两。
就算是无心插柳,救了这位孟鲁司吧。
次日清晨,张木流带着方葱离开这客栈时,孟鲁司几人早已不见踪迹,估摸着还是怕张木流这位剑仙夺取宝物吧。
少女背剑,青年白衣,两人往梁国境内走走去。先去陵阳山,再折回去秋浦打个转儿,之后顺流而下便是。
行走山水间总会故事不断,两人过了梁国边境时就碰到个新鲜事儿。夜色里有人敲锣打鼓,像是娶亲。可无论是迎亲之人或是送亲之人,脸上都没多少喜悦,尽管锣鼓喧天,可一大群人都是面露悲苦之色。
方葱问了一句,大半夜娶亲的也不稀奇的,俱芦洲那边儿有些风土人情,结亲得看日子,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规矩。比如几时离开娘家,几时进门,都是因人而定的。有些人家成亲,天刚刚亮时,新娘子便要离家,等天黑时才能进婆家。而且两家离得其实不远,所以新娘子就得在路上等,还不能落轿子。
张木流笑着说此类规矩很多,天下各洲都有这类似习俗。只不过,那夜里娶亲,亲友皆悲的迎亲队伍,像是活人娶死人,也就是所谓的冥婚。
哪怕从前方葱再怎么混不吝,却也是个女子,听张木流说了个活人娶死人后,心情便十分不佳。
白衣青年摇头笑了笑,从袖口取出一张符箓贴在少女额头,后者一巴掌打掉青年手臂,嘟囔着说自己又不是鬼。只不过青年转头看向花轿,说先看看。
方葱极其不情愿的转头看去,只不过花轿上还是没人。她刚刚想转头骂几句,却无意间瞟见头前的披红大马,顿时便冷静下来,不再言语。
原来在少女眼中的,除了马上端坐,神情木讷的新郎官,还有个一身红衣,身形虚幻的女子。
新郎看不见新娘,只是想着要将她带回家。
鬼新娘跟着新郎,却是直直看着他,由头至尾没转一下脑袋。
那时方葱对着张木流哀求道:“能不能把这符箓贴在他身上?让他看看那个女子行不行?”
张木流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她连鬼修都不是,即将去投胎了,若互相再见一面,还能舍得吗?”
少女不顾引来那边儿队伍的注意,与张木流大吼大叫了一番,摘下贴在自己额头的符箓就往新郎官跑去。可走到一半儿,一个女子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小妹妹,谢谢你。但你不能让他看见我,他的性子我晓得,要是知道人死后真的可以再去投胎,他会毫不犹豫的自尽来陪我。我想要他好好活着。”
方葱停步,因为一句“我想要他好好活着”,深深刺痛了少女的心。
那新郎木讷转头,看向方葱,沙哑问道:“小姑娘怎么啦?”说着往远处去,看了看那个白衣青年,挤出个难看笑脸,轻声道:“可别与家人闹什么别扭,快回去你家大人身边。”
张木流瞬身过去,一手按住少女头颅,一手打出个绚烂术法,对着那位新郎官说道:“本仙云游至此,见你可怜便透露些天机与你。”
一大帮人着实给张木流吓到了,纷纷跪地磕头。
而那白衣青年只是看向新郎官,笑着说道:“我掐指一算,你与那位女子还有一世姻缘可续,若是一心向善,定能如愿在奈河桥头重聚。”
说罢拉着方葱一闪而逝,留下了一众不明所以的普通人。
事后方葱问道:“真的有机会再续前缘吗?”
张木流喝了一口酒,喃喃道:“不知道。”
饶是那些大能修士,也不见得能预测谁的来生来世。
少女闷闷不乐,说想要喝酒,可张木流没给她酒喝。于是她再问:“都说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你觉得对吗?”
青年连着喝酒,好半晌后走过去方葱身边,蹲下来按住正盘膝而坐的少女头颅,笑着说:“对也不对。”
少女说:“为什么?”
张木流叹气道:“离不离开,由不得你呀!”
陵阳山北麓有一条流入江水的河流,自山中而发,聚五溪而成河。也就是几百年前有个王朝曾建了一座五溪桥,桥西有座亭子,从前称呼已经不为人知,如今便叫做望华亭。
其实若是从南麓登山要更快些,可陵阳山门在北麓,张木流要是带着方葱从南麓登山,怎么说都有些不礼貌。这跟翻墙入院儿没什么区别了。
胜神洲的佛门,多半不会山门朝南。当然不是因为那所谓的南无啊弥陀佛,只不过具体缘由张木流也不得而知。
一座陵阳山坐南而朝北,远望大江,其中供奉佛陀无数,乃是四大佛门圣地之一。
因诗仙曾在此作诗,“天河挂绿水,秀出九芙蓉。”故而虽说此地是佛门重地,却也有不少的读书人来登山采景,欲捕诗兴。
张木流带着方葱到了这山门处,抬头看去,遥遥山巅云里雾里,至高那座十王峰上,天台禅寺隐约可见。
正统三教所在之处,山门从不会有人看守,愿者上山便可。
走过山门,少女方葱就紧紧跟在张木流身后,都走了数十里路了,少女离白衣青年最多也就是一臂距离。
张木流笑着打趣道:“你怕什么?做过太多亏心事儿了,怕逛庙是不是?”
方葱嘟囔不停,极小声说道:“也不知道你到底咋想的,一天天的整啥嘞?大老远的跑去越国故都,去了个劳什子龙神庙。这又千里迢迢跑来陵阳山,看模样又想拜佛了。”
青年伸出手臂就要拍向少女头颅,后者微微耸肩便侧身躲过。
方葱瞪眼道:“你上瘾了怎么着?都说了不要拍我的头,会长不高的!以后我要是变成个矮冬瓜,嫁不出去了咋整?”
张木流摇头一笑,抽回手臂笑着说:“来这儿是拜会一位佛法高深的老前辈,你可千万别当着人家面儿无理。”
少女撇了撇嘴,心说我是那样的人吗?本小姐知书达理,丢人的从来都是你好不好?
登山极慢,这处山中,供奉的是那称之为“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的四大菩萨之一,也曾立下大宏愿,“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那位大法师其实不算是此山牒谱,更类似于坐镇此地。
毕竟是那个还是凡人时便孤身前往西天,只为求来真经普渡众生的人。
走到一半时,张木流以心声言语,说了句张木流前来拜会大法师。
两道身影凭空消失,再出现时已在一处草庐中,有个少年模样的僧人端坐草席,拨弄手中佛珠,看着张木流微微一笑。
张木流愣是把一句“怎么长大了”憋回腹中,且特意传音叮嘱方葱说:“一百个我都打不过他,你千万别给我惹事儿。”
不说还好,这一说之下,少女眼神好奇不停,眼睛直直盯着那小僧,令张木流尴尬不停。
大法师笑着说:“不碍事的,你当时比她不懂礼数多了吧?”
张木流讪讪一笑,竖起手掌,恭恭敬敬施了一佛礼,轻声道:“从前是小子不懂事儿,对佛家怨念太重,还望三藏法师海涵。”
那位大法师故意露出吃惊表情,打趣道:“你竟然没怪那个道士害你对佛家有偏见?”
小时候那趟开元寺,给那个道士坑了一次,使得张木流第一次观佛时以魔眼视之,后来许多年都没法儿改变自己的看法。直到跳河城观水时给大法师上了一课,又在豆兵城给毛阿雨训斥了一顿,之后才略微改变。
真正的转变观念之时,是在那小城小铺,与那路痴和尚一番交谈之后。
张木流轻声道:“路过此地,想着去云溪河畔看看溪盉与钟守矩,离着陵阳山不远,所以顺道儿来见见大法师,道一声谢。”
小僧模样的大法师摇头道:“我之所言,尽是出自肺腑,不图你小子的谢,就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儿。”
青年站立一旁,虚心受教。
大法师说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张木流摇头道:“不敢奢望如来之境,只求日后修行能守住本心。”
大法师笑道:“善哉。”
少年僧人忽然看向方葱,打量一番后说了句让张木流难以理解的话,因为他说的是句道门圣人所言。
“具太牢以为膳。”
张木流试探道:“大法师是说,我不该以自己的法子对待方葱?”
大法师笑道:“不可说。”
…………
既然来了陵阳山,张木流便带着方葱把这九十九峰走了大半,足足花去了一旬时间,可张木流并不觉得耽误了什么。
与大法师交谈之后,张木流一直在想他最后说的那句,“具太牢以为膳。”道门典籍张木流自然读过半本,不敢说一本,因为的确只是一知半解而已。
方葱其实问了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张木流也只好如实讲了这个典故与其听。
少女思量了半天,才问道:“大法师的意思是说,你拿着要求自己的法子来要求我,起不到你要想的效果对吗?最后我也会如同那只鸟一般饿死?”
张木流苦笑道:“可人家又说了一句不可说啊!”
少女挠头一笑,嬉笑着说:“动脑子的事儿还是你来吧,我不太擅长。不过我觉得呀!书上说的道理可不一定真有道理,你做事儿之前,难不成还要先翻书查一查,然后才去做吗?”
佛门圣地,张木流没拿出来酒葫芦,这会儿想喝酒也没法子。
青年心说,“又给这小丫头难住了。”
一天夜里,有个白衣青年带着个身穿墨绿色长裙的少女,两人走到云溪河畔的那处小镇。张木流去了一处小院子,有个年轻屠户住在里边儿。
张木流记得极其清楚,去年下着大雪,有个年轻女子跪在个药铺门口,只求那大夫救自己娘亲性命。可那医者竟是想着以女子的身子作为诊费。
当时有个提着野兔的年轻人飞奔过来,一脚就踹飞了那个医者,且大喊了一句,“老子是杀猪的!”
张木流走去篱笆大门,轻轻敲了敲。院子里正托着石臼苦练的年轻人转头看了一眼,脸上立马溢出喜色,一把丢掉石臼,跑过来打开大门,上下打量一番后苦笑着说:“张先生怎么不老呢?”
白衣青年翻了个白眼,指了指方葱,说是新收的不记名弟子,然后半点儿不见外,径直走去院子里。
待坐下后,张木流才无奈说了一句:“不到一年时间,又能老到哪儿去?”
钟守矩嘿嘿一笑,说那也是。端上来一壶酒递给张木流,又将一壶水递给方葱,然后急不可耐的跑去院子里,双手各举起一块儿巨大石臼,涨红了脸大声喊道:“张先生!我现在双臂都有两百斤巨力,您没骗我!”
张木流吓了一大跳,仔细一看才发现,院子里放着一排石臼,由小到大,每个石臼的握处都磨得如同玉石般发亮。
青年一时间有些自豪,也有些自责。因为那时讲的故事,只是自己随口编造的。他的确没想到这小子真能有这么大的毅力。
不过也好,凡事都有个万一,等他练到一万次,或许就会有一个一。
若等到万万次呢?
两人坐着喝了几口酒,钟守矩忽然苦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张木流气笑道:“是不是觉得你的溪盉其实有点喜欢我?”
钟守矩点了点头。
白衣青年一把抓住这个杀猪汉子,一副恨其不争的模样,瞪眼道:“你是不是杀猪太多,脑子里灌了猪血了?溪盉凭什么喜欢我?就因为我是个修士吗?”
钟守矩苦着脸伸手去桌子,够到一壶酒回来一通狂饮。
年轻杀猪匠苦兮兮道:“可我就是个杀猪的啊!”
张木流一把提起钟守矩,叫着方葱跟上,往其实离得不远的一处河边小院儿走去。
到了溪盉家门外,白衣青年一把摔下杀猪匠,无奈说道:“你问过没有,就说溪盉不喜欢你?”
钟守矩坐在地上挠了挠头,讪讪笑道:“那我怎么好意思说嘛!”
张木流甩了一坛子酒过去,小声道:“一口干完了就不会不好意思了,别让我看不起你。”
杀猪匠提着手中酒坛子,吸气出气好一会儿,猛然提壶灌了下去。又过了半晌,钟守矩迷迷瞪瞪站起身子,朝着院子内说道:“溪盉,我钟守矩喜欢你。”
张木流走过去踹了其一脚,叹气道:“你他娘的蚊子叫一般,谁听得到?”
酒壮怂人胆,钟守矩猛然大声起来,又说了一句方才言语,可院子里似乎没人搭理。
只见那杀猪匠深深提了一口气,近乎嘶吼般喊出来一句:
“溪盉!我喜欢你!”
张木流连忙隐去自己与方葱的身形。
声音太大,有些丢人。
屋子吱呀一声,门户大开。里边儿走出来个绿衣女子,看都没看大门口这边儿,不耐烦道:“晓得了晓得了,你鬼嚎什么呢?”
钟守矩给一句话噎住,好在酒劲儿还在。这家伙像是用尽了这辈子的勇气,大声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溪盉直直看向钟守矩,没有丝毫停顿,说出来一句:“喜欢的,很喜欢。”
傻子似的杀猪匠似乎没预料到这个答案,脑子嗡嗡一响,不知怎的就说出来一句:“是我喜欢你的那种喜欢我吗?”
一袭白衣瞬身出现,照着钟守矩脑袋就是一巴掌。
方葱翻了个白眼,摇头道:“你虎啊?”
院内的女子看到了张木流作势便要下跪,张木流一脚将虎头虎脑的钟守矩踢进院子,正好拦住了溪盉。
不能行跪拜礼,溪盉只好红着脸问道:“张先生近来可好?”
张木流灌了一口酒,笑着说:“好是好,只不过没喝上你俩的喜酒,现在就感觉有些不好了。”
顿了顿,张木流接着说道:“你娘亲可还好?”
有个老妇人颤颤巍巍走出来,一见张木流便红了眼睛。妇人作势便要跪下,张木流赶忙瞬身过去,扶住妇人,笑着说:“怎的都这样,下次要还是这样子,我打死都不会来了。”
老妇人擦了擦眼泪,又哭又笑,“这次我总算能下地了,恩公可一定要留下了吃顿饭才行。”
张木流点了点头,不知为何也是极其开心。
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