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当付惜景将昨夜,尤其强调越溪桥是为了利用他才和他在一起的那件事告诉南门疏后,南门疏给的就是这个反应。
他心里已经很难过了,就算她一直将越逢桐当成最重要的人,却也不至于为了这个弟弟不顾一切罢。
而且他还对她那么好,更暗示了以后会娶她,这几年来都是坦诚相待。就算她实在想让越逢桐离开总教,就不能直接跟他说么,非要在他们二人的初次后迫不及待地相求。
那么重要的日子,那么重要的时刻,全成了她一手安排、只为成全自己心意的工具,他不该生气?结果南门疏对此只是嗤笑一声,在他瞪过去后就拼命将面上的笑意忍住——没忍住,终还是笑出了声。
付惜景劈手就将扇子甩了过去,南门疏的笑容瞬间消失,想了想,选择将杀气四溢的扇子接住,合上,又打开,自己端在身前扇了起来:“公子,做人不能太矫情,男人就更不行了。”
越溪桥也说过他矫情,他的脸就又黑了不少。
“越家姐弟自幼经受了家破人亡之难,十岁以后只有彼此才能相依为命,姐姐愿为弟弟不顾生命,反之弟弟也是如此。说他们是一体,没什么不对啊。”感觉他没消气,南门疏就还站在原地,也不打算还扇子。
不过听了这话后,付惜景的气已经下去一些了:“我没说他们不是一体。”只是听着不爽而已。“我是不理解她缘何会用这种方式求我,而不是直说。”
“若直说了,公子可会答应?”
付惜景抿了抿唇,神色犹豫,没有开口。
想当初将越家姐弟从瞿将歌那里带出来,就是想要培养越逢桐作心腹。后来虽动过除掉他的念头,可到底记着他是越溪桥最重要的人,即便是为了她也不能杀他,就退而求其次,不求越逢桐的绝对忠心,只要他乖乖听话、乖乖做事,别动不动就背叛他也就足够。
越逢桐既想去皞昭中原,那他就让他一直待在七星教。纵然他对中原武林无比神往,平时接触不到,倒也不至于再生出别的心思来。
可越溪桥昨夜那样急迫,明明知道他会生气也要用身体相求,真的只是想实现越逢桐的心愿那么简单?难道不是她仍旧以为他有杀了越逢桐的心思,怕自己的弟弟真的受到伤害,才巴不得越逢桐赶紧离开?
明明这两年给那小子养得那么好,还教了不少东西,她却以为他还要除掉一个费了那么大劲调教出来的人。
而这边南门疏也劝他说:“既然逢桐心不在此……啊,是在此。”毕竟现下他们还在商州。“公子不如就顺了溪桥的意思,抹去逢桐的部分记忆,送他来中原罢。”
那样的天资和实力,想必有的是门派会欣赏。
付惜景不悦地看着南门疏,后者耸了耸肩:“公子就是想留着,我也没工夫教他了,除非让他跟我一起回王都。”
付惜景这才一愣,微微颦眉:“你决定了?”
南门疏眨了眨眼睛,诡笑着舔了舔唇:“送上门来的人,岂有不娶之理?”
“即便她只是为了自己的亲人才不得不嫁给你,对你毫无感情,”甚至还有些厌恶,“你也能接受?”
“公子,还是那句话,男人不能矫情。”南门疏将扇子合成一束,闭着眼睛摆了摆,“我不信姝元对我没有任何感情,只是还未到想嫁给我的地步。而溪桥,她喜欢你的事谁都看得出来,既有情,顺便利用利用你又怎么了?”
“……”付惜景的脸都皱了起来,“我就矫情,我就不能接受。”
“反正再过两个月我成婚,至少得陪姝元在家待个一两年罢,还要安排她姨娘治病的事,短期内都不能放松,回不了总教。”他道,开始一步一步走向皱起脸的男人,“我会将安秦二人替换过来,让他们帮着闻浓打理总教的事。至于逢桐,要么跟我回王都,要么就放了他。”
付惜景看着他,没什么表情。
南门疏又停了,只能道:“公子待溪桥真心,我待逢桐也是真心啊,自然是舍不得他不好的。”
沉默了半晌,见南门疏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把扇子放到他手边了,他看着扇子,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她不太对劲。”
“不对劲,公子是指溪桥?”南门疏的耳朵动了动。
付惜景不想再同他纠结这个话题,摇了摇头,拿起扇子:“伏依依那边,昨夜可有什么动静?”
南门疏便道:“伏轩主倒是还好,毕竟没有亲眼见过公子,只是他身边的那位剑客说公子昨天的模样不太自然。”
“不自然?”
南门疏默了默,突然笑道:“原话是自带贵气,绝非一般的‘地痞’,大约看出来那不是本人了。如此一来,以伏轩主的聪慧,也能想到这两年关于溪桥的情报都是从何处来,猜出‘魔教’之人送溪桥去水镜轩的‘目的’,知道自己其实早就落入了陷阱。”
付惜景没有多惊讶,甚至弯了唇:“心眼儿太多,倒是比没脑子的更容易上钩。”
已经两年了,只看昨夜伏依依对越溪桥的态度,就知道他有多在意这个天女一般的弟子。磨合的时间已然足够,伏依依定会为了她,特别是为了治好她的身体去冒险。
要将桥儿送去正派之首的重霄阁,还是送到宣庭阁主身边,就必须要有其他正派的高职相助。琼华楼的水镜轩是个好选择,伏依依更是最完美的人选。
这辆“贼船”……他既选择登上,可不能那么快下去了。
……
自从十四那日与第一个有缘人共度初夜后,越溪桥没再提找第二人的事,且精神日渐恍惚。伏依依告诉她那个地痞在与她在一起后的第二天晚上就被打死了,她的反应就像是根本不知道这个人,与那一夜为了保护那有缘人而与他这个轩主作对的模样大相径庭。
她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应,毕竟被打死的那个,和真正要了她初次的那个,可不是一个人。
真没想到,溪桥造了那么大的声势,还用了“缘”这种借口,结果不过是给她真正想见的人提供了一个光明正大的见面方式。
且那人多半是魔教之人,不然还至于伪装成别人的样子来找她、任那身体的原主人被那些已为嫉恨冲昏头脑的男人杀死?
纵然那地痞不是什么好人,可难保下一次不会轮到无辜之人呢。
而溪桥,费了这么大劲与她想见的那个人度过了一夜,他本以为她能开心起来,且会越来越开心,谁想那之后她就没再笑过,有时候还会突然哭出来惊到众人。
她对梳妆打扮之事都不那么上心了,眼角总是红红的,他瞧着只觉心碎。不少人以为她是在为了那个被打死的地痞惋惜,可他知道不是。不知那晚发生了什么,让她和那个有可能来自魔教的人发生了不愉快,她的心情才会一直低落。
不愧是魔教,吃完了,穿上裤子就不认人,害得他美美的弟子如今都不爱美了。
有时他还见她会将两只手合在一起,十指相扣,像极了……的时候,两个人相爱的姿势。她将双手扣紧,再扣紧,至少还苦着脸露出了满足的笑,没过一会儿意识到这两只手其实都是自己的,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真是受不了了,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他的宝贝弟子也浑浑噩噩了一个多月,药也不好好喝,上场时都不卖笑只卖哭——虽然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妓馆的新节目,而且看美人的哭脸更是动容,打赏的钱都比以前多了不少——但他是个有心的人,总不能做出一直利用心情不好的弟子赚更多钱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话虽如此,轩主不也利用了一个月了。”泊怨在一旁打着哈欠道,“之前越姑娘说,日后寻有缘人的活动每个月至少举办一次,可这个月却没有一点动静。没准那个魔教的男人得到姑娘的身子后,就不打算再来了。”
千澄则道:“可那人的目的显然不只是得到越姑娘这般简单,越姑娘修炼过几年的魔功,魔气仍然残留在体内一分没少,会极大地影响身体。而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利用宣庭阁主的九霄神功来帮她清楚身体里的魔气。可若一个不小心,宣庭阁主也可能中招,并因此失去理智变成疯子,这才是魔教送越姑娘来的目的罢。”
“宣阁主若是疯了,能继承重霄阁的就只有他那个废物儿子。”伏依依阖上眼揉了揉额角,“宣?第十式突破失败,内力尽失,薄晚夫人背后也没有靠山。就是为了保护在凤凰榭内毫无威望的妻儿,宣阁主即便得知一切、有心想救溪桥,也不会冒这个险。”何况宣庭还不是什么心善之人。
“这样一来岂非是寸步难行。”千澄轻叹,“那就没有人能救越姑娘了。”
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泊怨说:“那人有没有可能私下里偷偷见越姑娘?”
“显然没可能啊,没看她一直蔫儿到现在么。”
“现在不会,不代表以后不会。”泊怨摇头道,“或许轩主可以多留意越姑娘的房间有没有外人进入,尤其是晚上。”
妓馆不同于水镜轩本部,只是水镜轩名下一个合法经营的产业,而且受到州衙保护,平日里根本无需特别多的护卫。水镜轩不是妓人的弟子自然会住在本部,九剑客也是一样,连伏依依都很少在妓馆内留宿,所以妓馆能被人轻易潜入是很有可能的事。
“你的意思是,如果溪桥不主动提找第二人的事,那个人就有可能潜进妓馆来看她。”伏依依皱着眉道,“而我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他抓了,甚至杀了?”
“如果可以的话,抓了或是杀了自然最好。只是那既是越姑娘付出过身体的男人,又是修炼邪功的魔教之人,就怕一个抓不着反而被害,而且还要顾及越姑娘的心情。”泊怨道,“我们几个驻守本部,不知那人何时会来,总不能日日到妓馆守着。若是给想搞事情的人知道水镜轩本部的门面都不在了,到时候岂不是两头着急。”
见伏依依还在沉思,千澄点了点头说:“轩主倒是可以多在馆内留宿几日,如果本部有什么大事发生,我等自然会来通知轩主。”
几句话就决定了安排,伏依依诧异地瞧了他们几眼,除了认命似乎也无话反驳。
一般来说,水镜轩的高职身边都要有专门的护卫,但守护琼华楼各个分轩的月相剑客与轩主护卫不能混为一谈,伏依依还真不好意思挑出一个人来随身保护他,何况还是在妓馆中。
本来他身边该有个人,只是这些年来他没用心找,更是因为只在水镜轩本部和妓馆之间来回跑,用不着什么护卫——眼下倒是惨了,护卫这种存在,还是有一个固定靠谱的比较好。
这之后他就夜夜留宿在妓馆中,每天都和越溪桥聊到很晚才假装去睡,特意挑了个她隔壁的房间,耳朵要时时支愣起来听她那边的动静。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越溪桥也又蔫儿了一个月,伏依依已经心累地想放弃蹲点捉人的打算,想着不如去各地逛逛,没准就能偶遇一个武功高还靠谱的护卫。巧的是这夜刚想离开妓馆回水镜轩本部休息,隔壁的房间就传来了动静。
伏依依听见了窗户被砰地打开、夜风呼啸着灌入房中还有珠帘晃动的声音,似乎有人出现在了溪桥的房间,却没有听到人的动静。
他的心异常慌乱,急忙掠到越溪桥房间门口,没有推门,先是屏着气感受屋内的气息。
“进来。”屋内却兀地传来了男子仿若泉水般清泠却温和的声音。
伏依依像是被什么操纵着,一瞬失去了自己的意识,眸间的光泽也黯了,如那人所说推了门。
冷风穿过层层纱帐与珠帘直直地吹向他的脸,伏依依将它们拨开走到内室去,见立于窗边的男人身形修长,额下到鼻尖覆着银色的面具,正与越溪桥相互拥抱着。与其说是拥抱,不如说是他的身体完全在撑着她,溪桥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倒在他身前。
“她的身体里已被我种下非死不解的蛊,只可定时缓解蛊发。”男人又开口了,听得他一个激灵,像是被贯穿了灵魂,“两年之内,见不到宣庭。”
男人顿住,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越溪桥。她没了意识,唇角却满足地扬了起来。
他也笑了,目光瞬间变得温和,但又在另一瞬恢复冷漠,沉下声音转向伏依依,一字一字道:“我会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