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洁在朦胧中醒转。头痛伴着口干舌燥,浑身酸软无力。
“你醒了?”一陌生嗓音。
这声音吓得阮洁一惊,一个鲤鱼打挺慌忙直直坐起。强忍了晕眩不适,顺着发声来源紧张望去。
她是谁?这是哪里?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女子坐在对面宽大桌案前画着什么,略长短发带着头箍。头没抬,只能看到光洁前额露着。
有点不明状况。阮洁努力回忆着昨晚的一件一件发生的事。突然间只见她的脸色蜡渣似的黄白交加着。是了,关于昨天的一切一切她都已清晰记起。
而最后的记忆是,这里的老板见她失魂落魄模样,好心借了店内沙发供她休息。
“你身后有饮水机和杯子,自己去倒。”
“谢谢。”
阮洁活动了下周身筋骨,绕到沙发后取一次性杯子先是一口气灌了一通大润喉咙。经过一整晚她确实是缺水的厉害。再倒满踱回沙发坐下,边小口喝着边打量起四周。
白净干爽墙面上满是横竖有致的画框,框内是各色纹身图样。室内淡橘色的暖光打在上面,倒像是画廊的艺术品展览。
最内里还有一扇磨砂玻璃门,一个小鬼举着“非请勿入”模样的图案。
朦胧望去,阮洁猜想应该是操作间之类的。果不其然,再往上,门框上方一块牌子写着“操作室”三个字。
目光扫视一圈回归,正当琢磨着该如何开口时,桌案前的女人动了。
就见她搁下画笔打着呵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后脚尖轻点地面转动椅子,整个人窝陷在里面的同时视线也放到阮洁身上。
薄唇常抿心事藏的深。鼻梁不大算适中但挺立,性子坚毅。只是这桃花眼配着桃花脸,不用看就是个桃花命。
“伤口帮你重新涂了药。”
“嗯?”阮洁被盯的有些赧然。
“祖传秘方,生疮化肌膏。”
“啊?”阮洁惊恐瞪大双眼,一副不敢置信模样急忙看向自己左肩。
女人觉得很有意思笑道:“怎么,后悔了?你不是要把那什么印子留下来的么?”
阮洁:“……”
神色有些黯淡,抿唇不语。女人定定瞧着,也不讲话。
半响。“不会!”
女人嘴角弯弯一抹,“开玩笑的,只是一些小药方无毒无害,不过留点淡淡疤就是了。要是你不想我这里还有别的。”
“这样很好。”
“嗯。”女人点点头似有些赞许。
一个偶然得到的小方子,至于哪里来的她不想说也没必要去讲。
这个药膏她很少拿出来给人去用,因为在某些情况下人大多数都是容易冲动爱后悔的动物,单从纹身这一点就能看出太多太多。
只是昨天那双眼过于明亮坚定,让她不想拒绝。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阮洁后悔了,她也没有办法啊!哪里来的什么解药,顶多擦点什么疤痕一抹灵呗,至于好用不好用可就不晓得了。
女人自己燃了支烟,随后把火机和香烟盒子呈抛物线丢给了阮洁。阮洁道了谢,边点烟边从沙发旁扯过来个垃圾桶。
“有想纹的东西?”女人长长吐了口云雾。
阮洁想了想又摇摇头,“不知道。”
“也好。等伤口好了再说吧,现在不适合。”
“嗯。”
其实她希望永远都不要好,就愿这两排玲珑细腻印子能一直鲜活下去,这样陆幼凝和她在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不分开的。当生如夏花之绚烂。这自有一种隐秘晦暗的心态灼灼倚盼着。
吸过烟,看了看时间,将近七点钟。阮洁认为不应再叨扰下去,该是告辞的时候了。于是起身向女人谢过昨夜的收留,出了店门。
她没有立即返家,看来像是在附近闲闲散散地转悠,实际上是在漫无目的熬时间。
一身皱巴衣服还残留着昨晚的烟酒汗味。这个钟头去找谁都免不了会受到一顿质疑,质疑阮洁昨晚到底鬼混到了哪里,到底安全回到了哪个家。
慢慢地走着散着,阮洁绕到了一个小公园,里面稀疏三两人影。寻了个还算干净的长椅坐下,双手托腮静静打量前方水池子里的小鱼群,它们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欢快地游着,悠哉悠哉乐的自然,时不时还游到阮洁的正前方冒个泡。
据说鱼儿的记忆只有七秒,那是在鱼缸里,游过一圈忘却,又是一方初始新天地。所以它们永远都不会疲倦,乐此不彼的探索嬉戏。
不知这池子里的是否是十四秒?抑或是更多?它们追寻新的开始,忘记老旧事物。周而复始。
可作为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人类来讲,有些事又怎能可以轻易忘怀的呢。胡思乱想着又绕进了死胡同。
阮洁自嘲,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长叹一声,环抱双臂,头斜靠在椅背上,透过树荫的缝隙开始望天。没有工作,没有应酬,没有人际间的你来我往,偶尔这样也挺好的。
看着看着,她有点又困的迷糊了。梦中的她,又回到了那个躲在陆幼凝怀里哭的稀里哗啦的时光。
凝凝姐,他们都是坏人,你不可以不要我!
你不可以变老哦,变老了我该找不见你了!
在家长口中得知上了初中的陆幼凝已经是个小大人,不会时刻陪着自己的时候,阮洁再次憋红了眼圈扯着陆幼凝的衣角。
当阮洁升入初中,陆幼凝已然是个聘婷娇俏少女姿态。初次接触到“早恋”这个词的阮洁愤愤跑到陆幼凝面前,郑重道:“你不可以早恋,等我长大了就要娶你的!”
陆幼凝当时听得讶然,但她还是柔柔含笑道:“好呀,那我等你。”
“姐姐,姐姐!”梦中的阮洁感到一阵摇晃,被摇醒了。有些不满的缓缓睁开眼,皱眉望去。
一个约摸六七岁扎着羊角辫的小萝莉,稚嫩的小手在扯着她的衣角,依旧摇晃着,“姐姐,姨姨说在外面睡觉会生病的。”
阮洁愕然,自己竟然被小朋友教育了,有些好笑地想着。
“那你姨姨呢?”阮洁摸着她的小脑袋。
“喏,在那里。”小女孩努努嘴,水豆腐似的手指指给阮洁看。
迎来再次愕然。
不远处竟是那个纹身店的老板,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这边。她身旁还有一位少妇样的女子,手里拿着一件儿童外套,阮洁估计该是这女孩的妈妈。
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那两个人并没有过来,小女孩也没有回去,而是爬上了长椅和阮洁并排坐下。
“姐姐,你为什么睡在外面呀?”晃荡着两条小腿。
“……因为姐姐困了。”
“那你可以睡在床上呀!每次我困了,妈妈都让我到床上去睡的。”
“……因为这里没有床。”
小萝莉疑惑地望着阮洁,皱着两条好看小眉想了半天,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姐姐,你是没有家吗?”
看得出来她很同情阮洁。只见她低头从自己身着的白色公主纱裙口袋里摸出两支棒棒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毅然决然递过去一支。
“喏,给你,不要哭!”
阮洁哭笑不得,看着小姑娘的大义凛然,想了想还是伸手接过了公主的赐予。轻触到那小小的手指,柔弱无骨般,有股暖意一直流进阮洁的心底。
阮洁盘腿坐着,一手照顾着嘴里的糖,一手照顾女孩。女孩摇晃着两只小脚,一手顾看着糖,一手拉着阮洁。
一大一小,在这个暖阳微风的上午,怡然自乐。
就在阮洁叹喟着自然风光无限好还有萝莉作陪时的空当,手机的铃声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虽然不耐烦,但还是摸了来瞧是谁。她怕是陆幼凝。
“姐姐,你怎么不接呢?它响好久了。”
“呃……好,现在接。”
“喂,你好。”
“小洁,是我。”
那个从不熟悉变得熟悉的性感女人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