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胜十人终于见到文天祥。
众人不敢多留,由两人搀扶老人,王胜引队,跃墙而出。
可是,出营的也只有这三人。
文相知道,这在王胜计划之中。
可为何那七人只是目送他们翻墙,却不跟上,这是让文天祥不解的。
不由发问:“余之七人何去?”
王胜头也不回,架起老人就走,“那七人...回不来了。”
是的,那七人也是饵!
留于北兵马司后营中,四处放火喊杀,吸引元军注意,他们就没打算回来。
一来,掩盖文天祥出逃的路线;
二来,也是尽量为正门的赵维分散元军兵力。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才走到大都,走到今天。任何闪失,都是赵维和为之努力的爱国义士们所接受不了的。
文天祥虽然不忍,但只能压在心中。
因为王胜告诉他,那几人现在必须马上与赵维汇合。因为一刻得不到文相脱困的消息,赵维就一刻不能退。
而赵维他们面对的,是三倍之敌的蒙元精锐。哪怕晚上一分,都意味着有人为之战死。
......
北兵马司占地极中,前后之别虽只是一个字,但实际要绕行的距离足有数里之长。
其间穿街过巷,人多眼杂,文天祥又是一身囚服,这其中的难度之大,非寻常可比。
三人一囚,只能捡人少小路穿行,遇寻街缉叛的城卫队伍,能躲则躲,躲不过去,便由一人提剑冲出去引开兵卒。
以至于,只走了一半的路程,文天祥身边就又少了两个人,只剩王胜一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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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赵维也入苦战。
之前和他交过手的都是新附军,顶多是汉军,想过蒙古军战力不低,可是没想到竟不低到这个程度。
他是真没想到,用来留守军营的三千老兵油子竟有这等战力。
原本他以为,血头的印第安战士虽然在战术上不一定占优,但有一点是蒙古人比不了的。
在血头他们的部族理念里,战死是最好的归宿,也是最荣耀的归宿,会得到羽蛇神的眷顾。
所以,这些在最残酷的原始环境下磨练出来的战士,个个悍不畏死,打起来根本就不要命。
这样的野人,谁对上都会怕,蒙古人也怕。
只要开始的时候趁其不备强攻一气,多杀几个人,肯定能把北兵马司的守军冲懵,之后自然好办。
可他想到,蒙古军虽然不如血头彪悍,但战斗素养却是印第安人没法比的。加上三倍于敌,没一会儿工夫,就呈僵持之势,难分胜负。
这样的结果,是赵维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因为蒙古军拖的起,赵维却拖不起,只要蒙军一方稍稍来些增援,那后果不堪设想。
“天杀的王胜!怎么还不回来?”
赵维冲在最前,砍翻一个蒙古战卒,嘴上却是把王胜骂了个通透。
眼神四下眺望,内里心惊肉跳:千万别来增援,千万别来增援!
但是,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能不停地给血头的人打气。
“血头!!撑住!!最多一刻钟,王胜必归!!”
血头之前受了点小伤,手臂中了一箭,正在族人的簇拥下退居二线,勒紧伤口。
一听赵维呼叫.,心知主人这是急了,当下什么也顾不上了,猛一抓箭尾,甩手就给拔了出来。箭头倒钩带出一块血肉。
血头看也不看,长矛一举,冲回最前:“名字!!!”
族人听到首领归来的呼喊,齐声大吼:“名字!!!”
“名字”...就是他们的荣耀,是他们的全部。
刹那间,印第安战士嗷嗷叫的往前顶,把冲出一半的蒙军生生压回兵马司正门之内。
赵维一见,激动莫明!!“好好!!好!!今日得胜,老子亲自赐给你们名字!”
说完,也冲入阵中,与血头并肩作战,悍勇如虎。
“嘿嘿....嘿嘿.....”
身后,疯子张珏嘿嘿的笑着,依然痴傻,只是那秦腔古调却是更为嘹亮。
“我本是....凤翔坎坎上的黑心狼...”
“土坎坎上拜月,山沟沟里擒羊.....
“奈何鞑子闯了凤翔....“
“抢了羊群,饿死了群狼...”
“老狼王我,丢了羊鞭鞭,拿起了枪杆杆哟!!”
“杀绝鞑子,再做狼王.....”
这调子赵维听了两年,开始没当回事儿,后来天天听,天天听,就觉得烦了,以至于只要张珏一张嘴,赵维就脑袋疼。
可是现在,他怎么觉得这么好听呢!?
“丢了羊鞭鞭,拿起枪杆杆....”男儿当如是,守家卫精魂。
用最淳朴的调子,唱出了几千年不变的华夏至理。
正想着,啊...大腿被冷枪挑了个口子.
“嚓!!”
赵维大骂一声,走神儿了。
向后暴退,低头一看,只伤了皮肉,这才松了口气。
瞪了疯子一眼,“别唱了!”
刚说完,习惯性的远处一望,心跳都漏了一拍。
完了,蒙人的援军到了!
只见大雪纷飞的长街之上,足有一个千人队正踏步而来。
赵维瞠目欲裂,本能的想让血头带人撤下来。因为不出片刻,就要被围死。
可再一想,不能撤!因为王胜还没回来。
“他娘的!!”大骂一声,“血头!分出百人给我,后面我顶着!!”
血头也看到来援,眼中杀机更盛。亲自带领百人与赵维合于一处,向着来援的方向列阵待战。
然而,怎么可能挡得住?
只求王胜速归,在他们死光之前,能救出文天祥。
对面而来的蒙古援军,仿佛也发现了正门前的敌军。开始戒备,并不急于冲杀,而是放缓了步子,最后于阵前百步停了下来。
一员身着金甲金盔,手持红樱银枪,座下白马的战将,拨阵而出,缓缓向赵维这边走来。
雪夜本就视线不佳,赵维使劲往过看,也只能看见那一身明晃晃亮到夸张的行头。
直到二十步距离,借着白雪映照,赵维才隐约看清面容。
“......”
咋说呢?能不能打不知道,但是真特么的帅。
赵维心说,如果不死,回头他也得弄一身。
而且,马上这货看着还有点眼熟,总觉得在哪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结果,马上那位此时也看见了赵维,一身血污,狼狈不堪。还有在赵维身后,那疯癫唱歌的张珏。
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
蓦地,那白马战将亦是仰天高歌:
“我本是...凤翔坎坎上的...黑心狼!!”
“土坎坎上拜月....山沟沟里擒羊!!”
身后的千人大队也是猛然跟唱,震彻雪夜。
“我本是....凤翔坎坎上的黑心狼哟!!!”
那歌声不但有豪迈,亦是杀气森森,使得憋在兵马司营中的蒙古军也觉心凉。攻势大减,被印第安战士压退数十步。
而一直躲在赵维身后,邋遢疯巅的张珏看着前方那白马战将,也停下了疯唱,老眸之中泪雾朦胧。
渐渐的,老将军腰杆挺直,一如曾经的那个四川神将。
而赵维......
赵维根本没心思回头看张珏怎么不疯唱了,他正见鬼似的盯着那白马战将,瞳孔逐渐放大,心肝儿都要蹦出来了。
憋了半天,猛一指那白马战将,“我、操、你、大、爷!赵孟禧!?”
没错,马上装逼的,正是“兔爷”赵孟禧。
脑袋上没花儿,脸上没粉,赵维当然没认出来。
可是一张嘴,就什么都知道了。
居然是赵孟禧!?
“哈哈哈哈!!”
赵孟禧对于赵维那副吃惊之态,显然十分受用。
大笑下马,急走而来,越过还没回魂的赵维,来到张珏身边。
哐的一声,长枪支于石街,抱拳上礼.。
同时,赵孟禧身后的千人之队也有四十余人急步而来,到了张珏面前,单膝拜倒。
“末将王立...引钓鱼老卒三百...”
“末将包申...引皇华城卒八十...”
“末将赵安...引天生城卒百二...”
“末将曹琦...”
“末将张起崖...”
“末将张万...”
......
最后,赵孟禧瞪着眼珠子:
“宗室败儿赵孟禧....引川渝旧部,将,三十七员!卒六百八十二人!另峨眉万年武僧八十二人,夔州义勇三百一十人,前来复命!请将军示下!”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皆在张珏身上,老将军一身邋遢破衣,披头散发,唯一双眸子有如雪夜之星,分外慑人。
看向赵维,“宁王殿下,当下之务,可是等到文山先生后,行南门,与先帝合于一处?”
赵维还是懵的,茫然点头,确实是这么个计划。
而张珏那边得到赵维的确切信息,也不扭捏,
“包申何在?”
“末将在此!”
“我只给你皇华城卒八十,由此到南门赢国公府,沿路哨戒。有多少城卫之卒,有多少南司之兵,一刻钟内,若无回禀,提头来见!”
“包申领命!”
“赵安、曹琦、张起崖!”
“在!!”
“两百敢死之士,挑最好的,随包申走。若遇城卫,包申只管探查,击敌之务,由尔等一肩承担,可有异议?”
三人瞪眼大喝,“先张帅放心,此路若有一个元兵,尔等万死谢罪!”
“王立何在!?”
“末将在!”
一指身后的北兵马司营门,“余兵八百,由尔引领,死守营门。若放出一人,唯尔是问!”
“得令!”
又对王立道:“另备五百精卒,且战且防,以备元军来援。”
“喏!!”
指派完旧部,张珏又来到一众光头武僧身前,向领头法师一礼。
“万年寺有此义举,张珏铭感五内。但当下不是客气的时候,尚有最难的一务,要交给诸位高僧。”
法师闻言,高宣佛号,“张帅只管吩咐。”
张珏:“南门,南门若是借乱强攻,不是不可,但必有死伤。大师们都是武艺高强之辈,可否以巧破敌,提前拿下南门守卫,为先帝出城破开前路!”
一众武僧自是领命,转身而去。
目送僧人远走,张珏这才最后看向赵维。
“殿下让你的人先撤下来,伤亡过大,士气有缺。待休整片刻,再行补上。”
赵维:“......”
赵维都听傻了,心说,专业的和他这二半吊子就是不一样哈!
让血头先撤下来,并交由张珏统一指挥。
一切妥当之后,赵维这才摆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不是,凭啥啊?我问了将军那么多回,就是不回应我,为何非要等到现在?救场很帅呗?”
“哈哈哈!”张珏飒然一笑,“非是有意为难殿下,只是....只是陛下有旨,嘱咐珏,千万忍耐。”
“而且,珏与孟禧世子有约定,.除了他,除了那首秦腔调子,谁也不能唤醒老夫。”
赵维听罢,一翻白眼,心说,我要不要告诉张珏,那旨意是自己伪造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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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一下,张珏旧部这些人,在原本历史中,有的这个时间节点还活着。有的已经战死了。
可能会因为主角的出现改运了历史进程还活着,但是说实话,作者是没有完整的活着的逻辑的...
之所以都罗列出来,是想让这些在历史之中,只有只字片语的小人物露个脸。
哪怕是在荒诞的穿越里,起码能让一些人知道,他们曾经为这个民族,做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