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玖回到家中,清儿与明月已经做好了晚餐,见赵玖回来,便过来伺候着掌灯送茶。
“阿桃还没回来吗?”赵玖见木桃的房中黑着灯,便问道。
“还没有,清儿马上去把灯点上。”清儿连忙说道。
“阿郎要先用晚饭吗?我就去拿来。”明月问道。
“不用,阿宋和阿明也还没回来?”赵玖又问道。
得到的仍是否定的答案,赵玖便猜想木桃可能是去店里和她们一同回来了。
可是在房中又等了一会,看着天色渐暗,宋儿和明儿都回来了,木桃仍旧没有回来。
“大娘子可能是去悬黎娘子那儿去了。”宋儿听清儿说玖郎的神色有些不对,换了衣服便赶紧来看。
只见玖郎似乎是有些失神,不知道两人又怎么了,只有元儿跟在身边,可元儿也没有回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郎先用晚饭吧。”宋儿又说道。
“嗯。”赵玖点点头,他忽然又走了出来,站在院子里,那琼花已经长出了花骨朵,上面沾着几颗晶莹的雨珠,更衬得琼花。
孔子说,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与木桃比起来,木桃倒像是个君子,而他却状如惊弓之鸟,瞻前顾后,患得患失。
赵玖叹了口气,看见宋儿端了食盘过来,“我去悬黎那里找木桃,你们自己先吃吧。”
宋儿哎了一声,不及反应过来,赵玖便已经出去了。
“下雨了,带个笠帽啊。”宋儿叹气道,从前是大娘子,现在是玖郎,都是宵禁了还往外跑的。
赵玖走得很快,快要走到悬黎家,赵玖忽然想起上次也是来接她,她却去了宋城那里。
本来疾步如飞的他,忽然踟蹰起来,白日她才去了宋城那里,不会又去吧。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往悬黎那里走去,不多久便到了院门外面,正准备敲门,却听见巡夜人的脚步声。
赵玖赶紧避到了一边的巷子里,这是一条幽深的巷子,前面是一座久已无人的宅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
待到那群巡夜人走后,赵玖赶紧出来,去轻轻敲了敲门。
过了许久方才有人应门,是悬黎买的一个粗使婆子,还是悬黎托赵玖买的,所以识得赵玖,看见是他,忙迎进门来。
正房中还亮着灯,丫头豆儿听到了声响,打开门问道,“何娘,什么人?”
“是赵玖郎。”那婆子回道。
听到是玖郎,悬黎便走了出来,她衣饰齐整,显是还没有睡下,木桃没有出来,不知是不在,还是与他赌气不愿意出来。
“阿桃没有来吗?”赵玖问道。
“没有。”悬黎命豆儿挑起了一盏灯,照亮了院子的角落,“不过影娘今儿也不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去了她那里。”
“影娘不回来住哪?”赵玖问道。
“她在永乐坊尹家客栈包了一间房,有时候宵禁不方便回来就住那里。”悬黎告诉他说,这已经是第二次赵玖来寻阿桃没有了。
上一次阿桃去了宋城那里,悬黎已经说过她,就算不把与赵玖的婚约放在心上,也不该晚上去找宋城,可这次。
赵玖拱手相谢,便准备走了,忽地悬黎又说道,“阿桃她,和我们有些不一样,她有些想法,异想天开的很,也从来不讲那些礼法,玖郎你不要介怀,但她所作所为皆因她心性纯贞,绝不会做出格的事情。”
赵玖听懂了悬黎的意思,黯然一笑,没有说什么,只又谢了悬黎便往永乐坊而去。
宵禁之后的扬州城,虽然是一片寂静,但靠近永乐坊便能听见其中的人声喧哗,不愧是繁华中的第一等热闹去处。
永乐坊仿佛永远都是白天,没有黑夜。
转过得月楼,便是尹家客栈,自从杏花楼被烧了之后,影娘就住在悬黎那里,大概实在有些远,便又在这尹家客栈包了一间房间,靠着影娘日常卖艺的得月楼,倒也方便。
看着这时候还在,赵玖先去了得月楼,老板却说,影娘今日没有来,袁玉琦包了船出游,请影娘一起去了,早上就走了。
那只剩下一个去处了,但又好像一开始便想着是那里。
赵玖有些迟疑,但脚下却仍往葫芦肆而去。
葫芦肆的门面并不大,二楼上也不像别家大开着窗户,虽然像尽量地低调,却仍显得与众不同。
一楼进去仍旧是个酒肆,这时候并没有多少人,赌坊是在里面一进院子里,后来开的棋牌室在二楼。
里面的装饰也十分简单,就是一个规规矩矩的酒肆,只有几人三三两两地坐着喝酒,大概是楼下玩了在这里休息一下的。
那小二也并不热络地招呼客人,赵玖打量了一下室内,想想却又停了下来,转头走了。
他回到家中,宋儿她们都没敢睡觉,迎了过来,赵玖就知道木桃还没有回来。
已经快要戌时了,上次木桃这个点就回来了,此刻,却还没有回来。
赵玖回到房中,宋儿又小心翼翼地过来问吃饭,赵玖摆摆手,让她们都自去歇着。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窗外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赵玖忽然想起,离京前与那人的最后一次见面来。
那也是一个雨夜,虽然当初不曾在意那滴滴哒哒的声音,但此刻回想起来,那雨声却伴随着那人的话浮上心头。
“大丈夫当立于天地之间,行正义之事,但曲则全,枉则直,众人皆认为我参与政变是为了我岳父继承大统,我岳父认为我参与政变是为了我自己升官发财。
你知我知,我只是为了诛杀逆贼,扳回正道,别人怎么说我,我并不在乎。
如今武皇虽逝,张氏已除,但韦后与武氏一族仍把持朝政,倒行逆施,我仍将替天行道,除掉武三思,光复李唐王朝!”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计划被宋氏兄弟告密,王同皎被处死,周憬自刭于比干庙,那么多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人们都说宋氏兄弟的绯色官袍,是驸马爷的鲜血染成的。
倘若蛰伏能够终偿同皎遗愿,一雪前仇,即使暂时被木桃误解,也有何不可,待到那时,他一定能够堂堂正正地告诉木桃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