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本来叽叽喳喳、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已经陷入整齐的静默中。
只见一道青色剑光从天而降,精致而危险的剑身斜插在主峰之下,扬起气浪,周身散发着浩荡的威严,仿佛君临天下。
维持谦卑守在巨门前的都是些年轻人,简单概括他们的形貌就是“男俊女美”。即便有的人姿容稍稍不出彩,也有身上华美奢侈的衣衫做衬托,一样的翩然如仙。他们在见到剑光的一刻,就已经躬下了身子,齐声道。
“接引长老。”
剑光一抖,一个青衣身影从中“走”出,仔细看,是个同样英挺不凡的中年人,颌下蓄须。他的脸上表情就没有那些享受新生钦佩的守门年轻人那么惬意了。委实是这套类似“下马威”的老花样做的烦了。他挥挥手,剑光入眉心。中年人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好一些,冷硬开口。
“鄙人,本届入门考核的接引长老,尹泉。”他说话时用的是类似禅宗金刚狮子吼之类的扩音秘术,所以在场的每一人都能听得分毫不差。
“相信诸位对我天道宗的考核步骤应该不陌生,详细的规则我也就不多说了。”他指着那七座丈高的巨门,手臂横扫。“这些便是‘天门’,也就是一切考核的入口,它会将你们带到合适的峰内试炼空间。想好自己想要拜入的山峰,找到与之相应的天门,将手放在门边兽首上即可。过程中不许喧哗,如有人大声吵闹扰乱秩序,一律滚出天道,永不录入!”
此言一处,无人不是噤若寒蝉。
尹泉很满意这帮姑娘小子的害怕神情,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是一成不变的冰冷、威严。顿了顿,他接着开口。
“接引弟子注意维持好队伍,如有玩忽职守,一经查实,扣除道痕三十点,现在……开始!”
说完就化作剑光投向天道峰,消失不见。
人群不动。
因为对方言语强硬导致这些人的思维慢了半拍,话音落下时犹自期待着下文,接引弟子们在门旁已经捂着嘴笑开了。想想以前自己初来乍到时也是被这一连串的行为给唬住了。等到人群开始骚动时,他们才重新变成面无表情的样子。举止有礼,挑不出半点差错。
夜凌目力很好,即便相隔较远,他也能看清巨门上写着的古篆。天道峰下的必然就是天道峰的试炼通道。而龙首应该是在外围六座中,他从左到右一座一座看过去。
“朝阳峰,映霞峰,玉台峰,圣女峰,龙……嗯,龙首峰在这儿。”
确信青铜巨门的位置之后,先是一喜,继而一愣。因为在这外围六峰的青铜巨门前,朝阳、映霞等等欲拜师入山门的都是人头攒动,大片大片的望不到头,就连只收女弟子的圣女峰都有数百的漂亮姑娘们排成整齐长龙满面春风的等着考核。
而龙首峰……十来个,准确的说是九个,还得算上面容冷峻的接引弟子和自己。几个人被夹在人流涌动的圣女峰和右边报名人数仅在天道峰之下的问道峰中更是十分明显,像是钻入闹市哗众取宠的猴子一样惹人发笑。
夜凌也没见过这种场面,脑中的第一感觉就是自己可能被那个叫秦泽卿的给坑了。
他尽力保持着平静走过去,心里还是忍不住起伏。待他走近才发现仅有的那几位年轻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迷茫的互相问询着,得到的答案都是摇摇头。
在龙首峰的接引门左侧的姑娘们看着龙首方向,抿着嘴一个劲儿的乐,带着几分矜持,几分淑女。
右侧问道峰明显放肆多了,排在后头无所事事的家伙们早就将话头引到了旁边人数凋零的龙首峰上,说话毒舌无比,毫不顾忌。夜凌听着他们的谈话,眉头越皱越紧。
“喂喂,快看快看那几个傻帽,不知道龙首峰虽然表面上还有这个纳新仪式,实际上已经算是闭峰多年了吗?还腆着脸凑过去,这不是开玩笑吗?”
“嗯……兄弟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没准人家就是想去试试自己‘深厚’的实力,挑战挑战呢?”
“切,这话你自己信吗?你当谁都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师兄啊!”
“嘿嘿嘿……诶?奇怪,今年怎么没看到那个沈轩沈大公子?我听说他不是每届都去吗?”
“没有没有,今年不考龙首了,连续三年不成,他也就死心了,再说也不敢再试了,骨龄增加,难度就增加啊!”
“唉!也是也是。他应该是最有希望的了,那他……现在去哪了?”
“笨,看!不是在天道峰后排着呢吗?”
“哟!还真是……”
龙首峰方向的几人也很不是滋味,虽然莫名其妙的被奚落了一顿,还是只能重新思考,乖乖排队去了。转眼间只剩下夜凌自己,呆立在那,好像一根衣着怪异,遮着头脸的木桩子。
龙首峰负责接引的接引弟子只是个摆设,他自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出闹剧,目送几人离开,视线落到夜凌身上,眼中玩味。姑娘们开始窃窃私语,指指点点,闻道峰那边早就哈哈大笑,冷嘲热讽的声音就像浪潮一样,越来越大,一波接着一波的侵袭着夜凌脑海。
夜凌表面依旧不动声色。
实际上早已握住了腰间的刀,眸中杀意凛然。甚至忍不住爆粗口在心底里骂着。
“好你个秦泽卿,你这非但不是让我轻松进天道,还有意增加难度。既然闭峰了,你让我考个屁!老子倒要看你说什么?”
他摸了下虚戒,一个精美的音螺出现在手中。
周围人不论是争论不休的姑娘们,还是只顾着大声嘲笑的问道峰弟子,见他掏出了联讯用的音螺,都有些奇怪的停下了话音,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起。
“这家伙还没死心,这是要干嘛?恼羞成怒?叫人硬闯?那不是找死嘛!”
“呜呜呜——”
清澈悠扬的海螺声音骤然响起,毫无意外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人们四处环顾,期待着某些有趣的变化。
……
……
龙首峰顶化龙池畔。
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正在不遗余力的献媚着,双手保持着节奏和力度,给身前的红装女子捏肩。
女子坐在石墩上,一头青丝自然垂下。她的容貌非常出众,肤白如雪,黛眉琼鼻,略尖的下巴。不同于黎可儿的清新可爱,她的眉眼之间多了股介乎威严与妩媚的气质,看上去十分吸引人。而此时,她正安然的享受着来自天道大师兄的服务,一脸惬意。
秦泽卿捏肩的手都有些僵了,想想也是,任谁连续保持同一力度,同一频率一个多时辰,想必也会如此。但他仍不敢喊停。未婚妻好不容易给了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他要是有什么异议保不准又有什么整他的招数拿出来。而且……
他看向不动声色的将视线投向姜可兰的右手手腕,那里绕着一条细长的红色丝带,像是有生命一样在无意识弹动的手指间如水般“流动”。
想想几天前回来时的“惊喜”,秦泽卿仍是一阵后怕。
六品灵宝,绮罗绫。
真是没想到那个老太婆竟然把这宝贝给了姜可兰,她这不是坑人吗?这下完了,以后想溜出去更难了。
“呜呜呜——”
恰在此时,一阵海螺音遥遥飘到龙首峰顶,一声接一声,充分显示了吹奏时主人的焦躁。
秦泽卿沮丧的脸在听到的一瞬间就像是绽开了一朵花,在心中不无欣喜地暗道,出去的机会来了!
他轻咳一声,凑到姜可兰的耳畔小声的商量道,“咳,媳妇儿,有人找我,那我去了……”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见姜可兰没有表示,胆子更大了些。泣血瞬间从眉心中窜出,化为流光来到他的脚下。就在他准备近前一步,远遁千米的时候,一条红绫缠上了他的脚踝,并迅速蔓延全身,只几个呼吸间就被包成了一个红粽子,只留下了一双眼睛闪着害怕的光……
姜可兰慢慢站起,伸了个懒腰,好像刚刚睡了一觉一样地揉了揉眼睛。转过身来,只随意地迈了一步,就来到了秦泽卿的跟前,嘴角微弧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瞟向了泣血。
“男的?”声音清脆悦耳。
“嗡~”
“不会是他说的那个叫夜凌的吧。”
“嗡嗡。”
“这么说是真的喽?”虽是疑问句,但她已经收回了缠在秦泽卿身上的红绫,重新系在手腕,并瞪了他一眼,喝道,“那你干嘛像做贼一样?”
秦泽卿赶紧赔笑,“我这不是怕你不让我去嘛,我跟那小子约好,帮他加油。做人不能言而无信啊!尤其是我这么有担当地好男人……”
姜可兰冷笑拆穿,“还不是想出去?我告诉你,最近老实点哦。扈都的事情还悬着,老爷子的心情不好,你给他惹了事,拿你撒气,我可帮不了你。”
“没事儿,那小子资质、根骨很高,修为在这个年龄也不算弱,没准老头子还夸我给他找个好徒弟呢?”
“哼!你也知道当年你过了考核的时候老爷子是什么态度,那些个所谓同宗又是什么态度。碌碌无为反倒还好,要是再出个秦泽卿你以为他们还能忍住?这点道理不用我讲了吧,能得你如此看重,把他招进来,很有可能就是害了他!”姜可兰的话很冷很露骨,也帮秦泽卿回忆起很多不开心的事儿。
秦泽卿轻声笑着,“如果他过了,师傅不方便出面,老子护着他!”后一句话说的霸气凌然。
“……好吧,既然你执意,那我也不说什么了。”姜可兰太熟悉这个家伙性格,此时若泼他凉水,估计嘴上不说,心里也会不舒服。算了,随他吧!反正事本来就够多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嘿嘿,媳妇儿你可真好……”
“少来,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他,他真能过?”
“他身上有妖火!”
“……哦,怪不得。”
说着话,两人已经踏上魔枪,血影倏忽而逝。
……
……
一声又一声的海螺音还在回荡着,但却并无一人响应。时间长了,八卦的心思淡去,也就再度转化成了刺耳的嘲讽,围在四面八方的大伙儿已经笑开了。
“哈哈哈,故弄玄虚我见的多了,还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这个家伙叫啥?我一定要结识结识,太牛了。”
“呃……他这是想靠着方法出名吗?嗯……别出心裁。”
“呵呵……说的对啊,看来咱们这些人都落伍喽!时代在进步啊。”
围观的人很多,为了这破事儿,考核的事都被延误了,但无人催促,都好整以暇的忙着看戏,也算是近几年来比较奇怪的一件事了。如今雷声大,雨点小自然不满。
大片的人开始接连的嘲讽,语气不屑,言语之间措辞尖锐狠辣,尤其是听到周围人的大笑声,就更让他们卖力了,骂的不遗余力,鼓掌欢呼的同样不遗余力。
但很快,他们就静了下来。
因为这个被嘲笑的家伙实在是太平静了。处于言语炮弹中被狂轰滥炸这么长时间也只是淡淡的看着远方的天空,不发一言,不算高大的身躯就这么直直的站着,充耳不闻。这让身为取笑一方的他们有种被看戏的感觉,还是多人演戏给一人看的那种。
到底谁是丑角儿?一时之间,看戏的家伙们有点迷惘。
于是,一种诡异的安静降临。
直到,一杆黑枪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