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抱荷骤然看见江桑和江舒云在屋里,面色一下子就变了。
怎么嫡宗室的人在这里?
江抱荷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她可是说了一个贱字!
江抱荷忙补救道,
“那个鉴…玉石的,说您的红宝石簪子是真的,不是水玉,不用担心呢。”
朱氏见江抱荷这样骂骂咧咧地进来,太阳穴也突突地跳,幸好江抱荷机智,马上补救了过了,朱氏才松了一口气。
朱氏忙接话道,
“我,我这不是看这套头面成色实在太好,怕不是真的,拿出来惹人笑话吗?”
“既然是真的,那我就放心了。”
朱氏带着笑向江舒云和江桑道,
“我们家姑娘啊,今年会及笄出嫁的多,这套红宝石头面是我给挑选出来的女儿的及笄礼,好让她能风风光光出嫁,想着这毕竟是件重要事儿,就难免多操心了些。”
朱氏一席话,不仅圆了江抱荷的谎,还彰显了自己作为嫡母的气度,足以让江桑打消方才的疑虑。
江桑果然面色舒缓了些,
“叔母果然是慈母,竟然这么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朱氏忙应道,
“到底是自己家的女儿出嫁,难免要操点心的。”
江抱荷乖乖地坐了下来,低眉顺眼道,
“见过堂哥,堂姐。”
江桑和江舒云也颇有礼节地还礼,
“妹妹安好。”
江抱荷平时张扬跋扈,到了嫡系面前,却是大气都不敢出。
这可是嫡系,自己只是旁支呢。得罪了嫡系,自己的婚事都得受影响。
而且……
江抱荷抬头偷偷觑了一眼江桑,这位堂哥也是生得一表人才,就算将来找不到好的夫家,能嫁进嫡系,也是大大的风光呢。
朱氏和江抱荷两个人心怀鬼胎,应付完了这顿饭,单单是这样一顿饭,就吃得朱氏心里大起大落,等两人一走,朱氏差点都站不住。
苑柳忙扶住朱氏,
“夫人!”
朱氏拍着胸口,
“真是吓死我了。”
朱氏看向江抱荷,责怪道,
“你怎么进来之前也不问问院子里的丫鬟,什么都不清楚就这样生生地冲进来,知道会惹出多大祸事吗?”
江抱荷跺脚抱怨道,
“娘!”
“我这不是被那个小贱人欺负了,心里委屈吗,哪还顾得上问这个!”
朱氏闻言,诧异道,
“她欺负你了?”
江抱荷想起来就一肚子的火,
“今日我本来叫了一群小厮想要去教训教训她,却没想到,那个贱人居然会武,把我带去的人全都打伤了,她还恐吓我!”
“要不是我跑得快,她还要打我呢!”
朱氏面色怪异,迟疑道,
“江若弗会武?”
江抱荷嘟囔道,
“看她之前那么鹌鹑,谁知道她竟然会武!这么多年,咱们都叫她给骗了!”
朱氏忽然想起方才在席间,江舒云问的话,
——府中有会武的小姐吗?
该不会,江舒云问的,就是江若弗吧?
朱氏面色马上变了。
但想起江若弗一贯的那个怂包样子,她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江若弗能会什么武?
而且江若弗根本就没出过府,去哪里认识江舒云?
江抱荷哭诉道,
“娘,你可要帮帮我,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这么欺负咱们,往后只会更嚣张,难不成,咱们就一直这么任她欺负不成?她现在都要踩到咱们头上来了!”
朱氏哄着道,
“你放心,娘现在还握着掌家之权,就这么几天,也足够她喝一壶了。”
“而且前几日我就吩咐了府里不准给她送饭。算着来那个小贱人也有两天没吃饭了,估摸着是撑不了多久了。”
江抱荷道,
“那您可要快着点!我看她那个样子也不像是没吃饭的,指不定又是什么时候偷偷跑到厨房去捡了剩菜剩饭。只是不准人给她送饭可不行。”
朱氏忙抚慰道,
“有什么可着急的,你忘了?上次南珠坠子的事情,还没过去呢,而且现在又害你的腿受伤,失去了和世子见面的机会。你父亲下昼就回来了,只要把这些事情往你父亲面前一说,她就算不死也要掉层皮。”
朱氏的眼神慢慢沉下来。
区区千夫女的女儿,绝对不能有任何和她的女儿争掌家之权的机会。能清除一个阻碍就是一个,她一定要让抱荷拿到掌家之权。
仕林苑。
江弘听着奉茗的来报,皱起眉来,
“你是说江若弗一个人把那些小厮都打趴下了?”
奉茗恭敬道,
“千真万确,奴才就站在院子外面,眼睁睁看着的。”
江弘沉默了。
本以为抱荷过去挑衅,江若弗会以那匹烈马来应对。
却没想到,竟然根本就没用到那匹烈马。
他更没想到的是,江若弗居然会武。
奉茗谨慎地发问道,
“您看,是不是需要去敲打敲打七小姐,让她不要与四小姐作对?”
江弘摆摆手,只觉得头疼,
“眼下的情况,不是要她不与四妹作对,应该是要让四妹不要去刻意与她刁难。”
江弘揉着太阳穴,
这个江若弗,从前默不发声,所以从没想过她会是什么厉害角色,可是如今,她会武,能驯服御赐之马这件事情,已经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
她究竟是从哪里学会的武,又是在什么际遇之下认得丹砂的?
如果她有非凡的际遇,那么母亲和抱荷现在和她作对,很大可能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因为他们根本不清楚江若弗手中藏着什么样的底牌。
未知的才是最值得忌惮的。
江弘思虑片刻,道,
“你去清晖苑看看,问问七小姐,能不能帮忙将丹砂送出去,若是她答应的话,我必有重谢。”
若她真有非同一般的际遇,那么要讨好她,就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得早早就开始。
江弘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他的眸色又沉了沉,就算…是发生过那件事,江若弗到底是不知道其中详情的,相关的人非死即疯傻,江若弗也无从得知。
往后也还是有机会能拉拢她,能利用的渠道,不能轻易放弃。
江弘道,
“如今母亲吩咐了全府上下不准给她送饭,如今只怕是已经饿了有两天了,赶紧取些饭菜送过去,也好趁机提送马的事。”
“是。”
————
江舒云和江桑坐在马车里,江舒云还在抱怨道,
“兄长,你为什么不让我问?”
她捧着脸,不满地嘟囔道,
“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有侠气的女子呢。”
“要是能认识认识就好了。”
江桑语重心长,少年老成,
“你是望族嫡系的人,注定要做个大家闺秀的,整日把打打杀杀挂在嘴边,成何体统?”
江舒云撇撇嘴,低声抱怨道,
“大家闺秀有什么好的。”
江桑闻言,皱了皱眉。
江舒云又期待地问道,
“兄长,你今日也看见了那个姑娘吧?”
江桑没回答,俨然是不想搭理她。
江舒云毫不气馁,捧着脸笑起来
“我要是能活得这么潇洒恣意就好了。”
江桑闭上眼,靠着马车壁休息,
“打打杀杀有什么好的。”
他脑海中回想起方才在清晖苑看到的场景,一个女子散发,拿着一根桃木枝站在院子里,满地是被打伤的小厮,院子里打得灰尘飞扬。
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暴戾凶残,丝毫不见女子的柔美。
江桑想着,都觉得毫无好感。
要是女子都活成那个样子,真是莫大的悲哀。
江舒云听了江桑这话,泄了气,兄长一向不喜欢她说这些的,可是说一句话做一个动作都要依着规矩的大家闺秀,有什么意思?
她捧着脸想起院子里那个风扬墨发,衣袂翻花的女子,只觉得她手里拿着的不应该是桃木枝,应该是剑,削铁如泥的宝剑。
她也不应该站在院子里,应该在竹林大漠,执剑走天涯。
要是自己也有那样的身手就好了。
清晖苑里,三个人坐下来,各自吃各自的,小玉和江怀隐嬉笑着,饭菜的香味传遍了整个屋子。
奉茗甫一进门,就听见了笑语声。
不对啊,公子不是说已经两天没人给清晖苑送饭了么,还笑得出来?
他提着食盒,小心翼翼地趴在门上偷听着门内的动静。
正碰上温孤齐开门,奉茗一时没反应过来,踉跄了几步跌进屋里,摔了个狗啃泥,却也还记得护着那食盒,不让饭菜倾倒了。
奉茗咬牙捂着腿站起来。
小玉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马上护在温孤齐身前,大声呵斥道,
“你要做什么!”
奉茗忙道,
“误会了,我是来给七小姐送饭的。”
他提起食盒,示意了一下,证明他真的是来送饭的。
奉茗将食盒打开,
“您看,这是烧子鹅,还有鱼露羹,都是好菜,是大公子命奴才特意送来给您的,大公子也是刚刚才知道您被禁食的消息,这不,马上就把饭菜给您送过来了。”
“想必您如今已经是腹空了,不如先坐下来吃点填填肚子?”
小玉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哼了一声,高傲得像个抻长了脖子的小鹅,
“就这样的菜色,也好意思拿到我们小姐面前来过眼。”
“你好好看看,我们吃的是什么?”
奉茗顺着小玉的眸光往后看,只见满桌珍馐,摆都摆不下。有些盘子都是叠着放的,江怀隐还在那儿毫不珍惜地一大堆插在筷子上吃,像是吃烤地瓜一样,嚼也不嚼几口就咽了,估计滋味儿都没尝出来呢。
佛手金卷,金丝酥雀,绣球乾贝,干连福海参……
奉茗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
七小姐……是哪搞来的这么多好菜。
府里可是连开宴都没做过这么好的菜。
奉茗定睛一看,更是惊了,这道佛手金卷可是百聚楼独门的菜式,一盘百金。每天还限十份,有钱都未必吃得到!
百聚楼本来就是个奢侈地界儿,来来往往必定非富即贵,每次在那儿吃一顿饭,起码都得花上个五百两。要是点得多了贵了,吃出万金的价格来的也不是没有!
人都说百聚楼的百,不是指日日宴客过百,是指败家的败!
普通人家吃一顿得倾家荡产,就算是有点小钱的门庭去吃一顿,也是够呛。
七小姐又穷又禁足的,哪来的百聚楼的饭菜?
奉茗越想越惊,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缓缓看向了自己手里食盒的菜,又看了看正被江怀隐当地瓜插成一堆吃的菜。
他默默地将手里的食盒往背后藏了藏。
小玉看奉茗的反应,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奉茗看着小玉的目光,又默默将食盒藏在了更后面一点的地方。完完全全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食盒。
奉茗直冒冷汗,公子这回可是失算了,怎么就没发现七小姐有吃饭的门路呢,害得自己如今丢人现眼的。
奉茗到底还是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擦了擦冷汗道,
“七小姐,奴才这次来,也是因为大公子有话让奴才传给您。”
温孤齐漠然道,
“我和你家公子没什么好说的。”
温孤齐抬脚就进了门,小玉趾高气昂地看着奉茗,
“还不快走?
奉茗急道,
“七小姐,我家公子说,想让您帮忙———啊!”
小玉把奉茗一把推出了屋子,她人敦实,力气也大,奉茗瘦瘦巴巴的,一下子就被推出了门外,一下子摔在地上,吃了一嘴的灰。
小玉“啪”地一声把门关上。
觉得还不解气,拿起门闩就将门拴死了。
“要是有心,早就来了!还等得到现在吗?”
“如果不是有事要求我们小姐帮忙,估计小姐您饿死了他们也不会管的!”
温孤齐淡淡道,
“和那种人没什么好置气的。”
江怀隐看着小玉,笑嘻嘻也傻兮兮的,重复着三个字,
“小玉棒,小玉棒!”
小玉听了江怀隐这话,心头的怒气一下子被疏解了。
她笑着,
“公子也厉害,公子会自己吃饭呢。”
江怀隐和小玉两个人不知道在傻笑什么,一顿饭下来,净剩下笑了,温孤齐扶额,看得十分头疼。
门突然被梆梆绑地敲响,与其说是敲门,说是砸门还差不多。
门闩本来就薄,门被这么一敲,门闩就断了,几个婆子冲进来,看见温孤齐,就道,
“呦,七小姐,老爷请您去一趟呢。”
小玉下意识就道,
“小姐,别跟她们去。”
温孤齐皱了皱眉。
为首的婆子道,
“七小姐,可别怪奴婢们没提醒您,这可是老爷亲自传您去,你要是不去,后果怕是担待不起。您看六公子和您这小丫鬟,估计也是要连带着遭殃的。”
小玉劝道,
“小姐,她们这次来肯定是不怀好意的,您千万别跟着她们去。”
江若弗的事情多得出乎意料,温孤齐只想快刀斩乱麻,便道,
“我跟你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