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镇西侯府和魏国公府的婚事在京城十分的轰动。
两天前,先是魏国公府刚刚进宫的昭仪给新娘子赐下了一抬嫁妆。虽说只是两柄镶金玉如意,但是跟皇宫沾边以后,总是让人觉得更加的矜贵、体面。
两家的宾客都对此议论纷纷,当然,说的大多都是好话。
刚刚入席没多久,镇西侯府那边又传来新消息,皇帝赏赐下了“百年好合”的御笔题字!
那些原本对这两家联姻在各种闲言碎语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话锋一转,都赞口不绝地说是天造地设。
大家心里表示,连皇帝都说是百年好合了,那还能再说什么呢。
姜素敏在长泰宫的正殿里甚是坐立不安,总是遣殿内的小宫女出去打听消息,看看镇西侯夫人什么时候能到。
一大早起来的姜素敏,和往常一样,先是送走了庆和帝。
她就吩咐小厨房准备一些喜庆的点心,还有让令姑姑准备一些贡缎之类的简单礼物。这都是给大姐姐准备的,让她带回府中。
这时,严格从外头进来禀告,说是镇西侯夫妻已经进了宫门,镇西侯往勤政殿去了,镇西侯夫人就正在过来长泰宫。
姜素敏心里很高兴,虽然深宫生活已经逐渐适应,但是想家的时候还有会想的。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到宫门处迎接。毕竟人来人往的大门处,大姐姐一定是要向她行君臣大礼的,她不想大姐姐尴尬。
只是吩咐红绫和红罗到宫门处迎接镇西侯夫人了。
姜端敏抬头看了看这个熟悉的宫门,那些冰冷的画面又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冰冷的大殿,慢慢变得体弱的身体,还有嘴巴开始泛起的苦味……
红绫和红罗看见大姑娘十分欣喜,上前屈膝行礼,“镇西侯夫人,”然后上前一左一右地簇拥着她前行。
“夫人快快进去吧,娘娘可挂念夫人了,正在大殿侯着呢。”
姜素敏看见姜端敏出现在大殿,就立刻离座上前,一把扶住正要屈膝行礼的姜端敏,“大姐姐,不必多礼。”
她把作为新嫁娘的姜端敏从头到脚都仔细打量了一遍,只见她身穿着大红的描金百子千孙高腰襦裙,脸上轻点脂粉,眉眼间有些春意,想来在夫家的第一晚过得不错。
姜素敏回到主座,冲着姜端敏促狭地挤了挤眼睛,:“大姐夫昨晚对姐姐可好”
姜端敏一听,瞳孔轻微地缩紧,脸色不由地微变。
昨晚?
霎时间,昨晚好像又出现在眼前。
换上一身寝衣的镇西侯李景,在她的面前缓缓地取下眼罩,然后向她伸手,“夫人,我们就寝吧。”
尽管一直有心理准备,但是真的亲眼看见那只眼罩的背后——那一个失去眼球遗留的黑色空洞。
姜端敏只能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发出尖叫,原本伸向李景的手也不由地一缩。
李景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脸皮微微牵动,“是某不好,吓到夫人了。”然后又重新带上了眼罩。
然后就是圆房,直到今天早上起来,李景也没有再取下过眼罩了。
姜素敏看见大姐姐的脸色不对,不是刚刚嫁人的羞涩,而是有些……惊恐?
她小声地问道:“姐姐,是有什么事吗?”
姜端敏此时也会过神来,只是脸色还是有一点苍白,像是有些羞涩地低下头,“没什么。”
姜素敏想了想,便自己猜测是不是昨晚镇西侯太过热情,所以把人给吓坏了。这样隐私的问题,只能留给嫡母去开解大姐姐了。
她连忙换了一个话题,“大姐姐什么时候启程去西疆?”
姜端敏很快就恢复到标准的贵女模样,“三朝回门以后,就要启程了,夫君的军务耽搁不得。”
姜素敏理解地点点头,毕竟是镇守一方的侯爷,离开军营太久了也不好,便开始问大姐姐的行李都收拾得怎么样了,可有东西缺的吗?
她转头吩咐红罗,让她把宫里有的珍贵药材都包上一份,到时候让镇西侯夫人带走。
出远门什么的,最怕就是缺医少药了。
……
很快,严格又过来传话了,说是镇西侯已经离开勤政殿了,问夫人什么时候能一同回家。
姜端敏的脸色上带着些为难,没有想到镇西侯这么失礼,直接向长泰宫“要人”。
“二妹妹,抱歉……你姐夫他……”
姜素敏摆摆手,“大姐姐,没关系的。以后你回京城,递牌子进宫也一样的。”
毕竟对方的行程非常紧,大姐姐又是新上任的当家主母,时间紧些都是应该的。
她连忙就让红罗她们把准备好的礼物都拿出来,交给大姐姐。还交待熟知内廷的红缎,一定要亲自把镇西侯夫人送到镇西侯的身边。
又再三叮嘱大姐姐要保重自己,才亲自送她出了宫门。
姜素敏午憩过后,便起来梳洗打扮了。
前两天魏国公府就递了牌子进宫,说是窦氏会在丑时末进宫谢恩。
窦氏轻轻推开姜素敏相扶的手,执意要把君臣大礼贯彻到底。
整袖,双膝下跪,双手交叠与额前,叩首,“妾身魏国公府姜窦氏,见过昭仪娘娘。”
令姑姑在主子的示意下,马上扶起了夫人。
姜素敏便向着窦氏微微屈膝,还了半礼。
因为按照品级来说,窦氏位属正一品的国公夫人,姜素敏是正二品的昭仪。不过是沾了皇室的光,作为臣子的窦氏要先行君臣大礼罢了,姜素敏的还礼是理所应当的。
“娘娘,请恕妾身直言。娘娘已经是皇室的人了,就理所当然地要受臣子的礼,就算是至亲,太过平易近人了,只会失了威仪。”
窦氏说得这番话,也算得上是苦口婆心了。
姜素敏听了,知道先前是自己做错了,便也低头认错,“母亲,女儿受教了。”
在大家都落座以后,姜素敏也就开始说起了拜托窦氏的那件事情了。
窦氏在接到赏赐下来的嫁妆时,心里就隐约有些猜测,可能这是阿素想要知道那件事的结果,所使的手段之一。后来,皇帝陛下也为这桩亲事赐下御笔题字,她就知道这当中阿素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窦氏心里对这个女儿是满意的,这件事办得名正言顺,没有留给外人任何可以胡言乱语的余地。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她在宫里过得相当不错,至少在一些事情上面,她能说得动皇帝。
所以,这次进宫谢恩,窦氏也将那件事办妥当了,才进来的。
她将那张名单的人物都调查了个彻底,包括往上数三代都查得清清楚楚,希望能最大程度保证长泰宫的宫人都是身家清白的。
她还作主把那些人的父母家人找出来,全都安置到魏国公府的庄子里。
一来,算是给那些侍侯的一个甜枣,就算为昭仪牺牲了,也不怕家里的人没有依靠,魏国公府会帮他们养着。
二来,也是给他们一个提醒,父母家人都握在主子的娘家手里,反水之前要再三考虑清楚了。
三来,更是一种防备,省得到时侯那些父母家人被有心人抓起来,威胁宫人们反水。
用这样软硬兼施的手段,最大程度保证宫人的忠心。
姜素敏原本只是想着能把底细摸清就够了,没想到嫡母把这件事情办得这么漂亮,不愧是掌控国公府多年的当家主母。
传说中,祖父当年简直是死乞白赖、手段尽出,才给儿子定下这么个媳妇的。现在想想,祖父真是高瞻远瞩啊。
窦氏从袖子里掏出那两张纸条,用指甲在两个人名上做了一个标记,“娘娘,这两个都是乞儿出生,自愿卖身到宫里的。可是,在市井当中却没有查到他们年幼时的痕迹,怕是身份来历有些不妥。”
红罗上前接过窦氏手里的纸条,转身交到主子的手里。
姜素敏看了看,发现她对这两人一点印象都没有。便又转手将纸条递到令姑姑的手里,给了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令姑姑表情有些凝结,沉吟了一下,“这是一个小太监和小宫女,只不过这两个都是在小厨房里面当的粗使。”
窦氏和姜素敏听闻后,表情都不由严肃起来,历来入口的东西最应该小心谨慎。
窦氏想了想,“娘娘,可有什么想法?”
姜素敏在心里琢磨了一番,就说:“想个法子把这两人从小厨房调出来,就换成打扫走廊的粗使就好了。若是把人遣回去,幕后的人定是知道暴露了。一计不成,下一次有可能就是更厉害的打算。还不如把这两人放到眼皮子底下,有什么动静也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之人。”
窦氏十分赞赏地点点头,“若是有个什么痕迹,就立刻把这两人打杀了,娘娘的玉体要紧,不能冒一丝一毫的风险。”
令姑姑看两位考虑得都很是周到,也没有什么补充的了,就领命下去安排这两个可疑人员。
正事已经谈完了。
窦氏也放轻松下来,环顾正殿四周的摆设,整体看上去应该是阿素喜欢的风格。朴素中带着低调的奢华,博古架上都是些不错的玉器珍品,应该就是与传说中的不周灯一同被皇帝赏赐下来的。
姜素敏也和窦氏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窦氏在跟她说姨娘的近况。
姨娘每天的生活都非常规律,早起礼佛,用膳后做针线,晚膳后散步、礼佛。没错,姨娘最近又重新对佛祖菩萨热情起来了。
窦氏让田嬷嬷把手里的小包袱递上来。
那是陈姨娘听闻夫人要进宫后,拜托夫人带给姜素敏的,里面是两件普通的寝衣,不过却是姜素敏贯穿的样式。
姜素敏顿时觉得有些心酸,明明从她被选中以后,姨娘就对神佛没有了从前的热情。
为什么会重新热衷礼佛呢?
不过是因为亲生女儿身在深宫,而自己却没有任何能力分忧解难,唯有将一腔的慈母心肠寄托给神佛罢了。
“母亲,让姨娘以后别我做这些了。这些带进宫里并不容易的,况且都有呢。”
窦氏微微一笑,“妾身可不会这样劝阿陈,她给娘娘做针线也是一番慈母心。就让她慢慢做,攒着,等到娘娘生辰的时候,当作府里贺仪的一部分好了。”
她其实很能理解阿陈的,无能为力的情况下,做些针线打发时光也未尝不好,只要不伤身就行了。
……
突然之间,姜素敏想起今早大姐姐的不对劲。这样的事情也算是大姐姐的隐私,那到底要不要对嫡母说,要是不说,依照大姐姐的性子只会自己埋在心里,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的。
这么一想,姜素敏还是决定要跟嫡母提一下才好。
于是,姜素敏就稍稍地提了一下今早见到大姐姐的情况,意思大概就是,大姐姐好像对房里的事情有些抗拒,母亲要好好开解她。
窦氏听完,心里就咯噔一下。
她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那些事情只会让她羞涩,不会抗拒。若是表情有异,那就是别的事情了。
窦氏心里很感激阿素这样的事情不解决了,就这样让大女儿带到西疆。没准儿,以后有一场更大的祸事在那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