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水笙答话,一个老者又问道:“‘落花流水’四位大侠呢?”
水笙握紧手中的骨灰盒,低声道:“都已不幸去世了。”花铁干在这些日子再没出现过,雪谷又没别的出口,水笙也猜得到他的下场。
“逝者已矣,他们都是为了救你而死的。”老者脸色一沉,质问道:“不只是他们,还有超过百名江湖豪杰因为救你而牺牲了,有些死于血刀老祖的刀下,有些死于雪崩。而这一切的起端,都是因为血刀门的恶僧!你为何还要替这血刀门的恶僧说话?你……你还有没有良心!”
说到最后,他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水笙行走江湖并不久,何曾试过被一个威严的老者如此逼视和逼问,有些紧张地辩解道:“不是……不是这样的……”
老者怒道:“你爹他们难道不是因为血刀门的恶僧而死的?”
“是……”水笙咬咬牙,鼓起勇气指着狄云大声道:“但他真不是血刀门的恶僧!”
有个汉子阴恻恻地问道:“他不是血刀门的恶僧?我可是亲耳听着他叫血刀老祖做‘师祖’!何况一直掳着你跑的不是他又是谁?”
水笙一时语塞:“他……他……”
“嘿,你这么维护他,是不是早就和他有一腿了?”
又有人阴阳怪气地插嘴:“想必是了,要不是被这恶僧迷住了,怎会连父仇都不想报,一心只想着保护这恶僧?”
更有几个人厉声呵斥:“没想到世上竟有你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子!为了个野男人,连父仇都可以不报!”
众人早就听信了江湖上的风言风语,认定水笙早已被血刀门的恶僧所沾污,这时见她居然在遇到女子这等羞耻之事后、不自尽以显刚烈也就罢了,竟还处处维护血刀门的恶僧,这算什么?恋j情热?
还要不要脸了?
“水大侠一世英名,都被你这不要脸的小婊子丢光了!”
更有人愤然骂道:“特么的,老子风餐露宿马不停蹿地赶来救你这小婊子,却没想到你竟无耻到这地步!老子先砍了你!”
有黑道中人阴笑道:“嘿,反正水姑娘不要脸,那不如便宜兄弟们吧,爷们的技术可比那小恶僧好多了,保证让你满意。”
不少人哄然笑了起来,嘴里污言秽语不绝于口。
水笙又羞又急,气得满脸通红,狄云忽然出声道:“你们不要污了水姑娘的清白,她……她是好姑娘!”狄云拙于言辞,平平常常一件事也不易说得清楚,何况这样事关女孩子清白的事?他不知道怎么替水笙辩解,只能反复说着“她真是个好姑娘,你们要相信她。”
“哟,心疼了,要回护这小婊子了?”
“看他们眉来眼去的,说没一腿谁信啊!”
“动手,杀了这无耻的恶僧!”
这时越来越多黑白两道的江湖人士赶到了,各挺兵器就要杀上来,水笙对狄云急声道:“他们不听人话,你快点走!”
“但是你……”
“他们不会杀我的,你快走!”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冲出了一个年轻男子,拉住她的手臂,铁青着脸喝道:“表妹,住口!”
水笙回头一看,却是表哥汪啸风,她顿时眼圈一红:“表……”却见汪啸风满脸妒愤,不由得把后面的“哥”字咽了回去。
这时众人已与狄云动起手了,狄云神照经已然练成,但因为修炼时日尚短,离炉火纯真的境界还差得远,幸而他在楚铮的指点下已习得了血刀刀法,这时眼见对手人多势众,无数兵器暗器迎面打来,只得拔出血刀抵敌——这是楚铮在他习得血刀刀法后送他的,算是感谢他传授神照经救了程灵素一命。
血刀锋利,一下子斩断了十几件兵器,众人心惊后退,有人破口大骂:“呸,血刀都在手上,使的又是血刀刀法,那婊子还敢说你不是血刀门的?大伙们并肩上,决不能放过这江湖祸害!”
一时间群情汹涌,数十人车轮般围着狄云攻杀。
狄云哪曾被人这么多人围攻过,顿时心慌起来,又不愿杀人,防多攻少,一时间险象横生。
水笙急急向着雪山山脚那方向,但想到那雨姑娘离去尚不到一个时辰,怎么也不可能接到楚大哥过来。这狄云是楚大哥的好朋友,自己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这里被杀?
情急之下,她不由道:“表哥,你快去帮帮他……”
“啪!”她话音未落,脸上便挨了汪啸风的一记耳光,汪啸风脸都因为妒忌和愤恨而扭曲了:“闭嘴,你这不要脸的婊子!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水笙愣愣地立在原地,怎么也没想到从小就对她百般讨好的表哥竟会动手打她!
她娘亲早已去世,家里除了爹爹外,就只有这个表哥算是亲人。
她眼睁睁地看着表哥拂袖掩面而去,一瞬间只觉得天下间只剩下自己孤伶伶一人。
几天后,水笙回到水家庄所在的镇子,她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甚至不知道那天混战的结果如何,狄云逃出去了没。
从驿站的马车里下来,神不守舍地回到家中,发现家里的下人都用古怪的目光看着她,耳边还听到许多闲言闲语,什么“不要脸”,“婊子”之类。
水笙在大伯父的帮助下神情麻木地办好爹爹的丧事,呆呆地坐在墓碑前。
一坐就是两天两夜。
她已不想回到水家庄里了,大伯父大婶母等亲戚们那冷淡势利的嘴脸,整个小镇人们的指指点点,那带着嘲讽与厌恶排斥的风言风语……都足以让任一个成年男子精神崩溃,何况是个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少女?
“爹,没人相信我的话,没人相信我还是清白之躯,所有亲戚都在抹黑我……”
水笙默默地流着泪,她麻木地起身,走向附近的一条小河。
天下虽大,已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冰冷的河水让她精神一振,忽然卟嗵一声,从耳朵里掉落什么到水里。
水笙一摸,却是楚大哥送她的耳环掉了一只。
她眼前忽然浮现出楚大哥那平平无奇,却给人无比安心感的身影。
水笙的泪水簌簌落下,她弯下腰,也不管河水冰冷,伸入水中不断地摸索。
但细小的耳环落入齐膝深的河水中岂是那么找到的?水笙手指都冻麻木了依然一无所获。
她咬紧贝齿,一边哭一边不停地找。
“你在找什么?要不要我帮你?”一个极清脆好听、有如珠玉落盘的女孩子声音从岸边响起。
水笙抬头,便见一个十五六岁、男子装扮的少年牵着青驴,眨着明亮的眸子看着她。
她脸上涂了些灰尘,但还是隐约能看出那俊俏的模样。
见水笙梨花带雨泪眼婆娑地望过来,那少年将青驴系在石头上,挽起裤腿,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腿,跳下冰冷的河水中,问道:“我帮你找吧?”
见水笙还是没反应,那少年吐了吐小舌,轻声笑道:“不要担心,我也是女孩子啦。”
她的眸子明亮如星,说不出的钟灵毓秀,而且带着让人心安的爽朗与善良。
水笙正意识答道:“我在找另一只耳环。”
那女扮男装的少女看了眼她还戴着的耳环,微笑道:“好漂亮的耳环!”
也不顾水冷,低头弯腰替她找起来。
没一会,少女忽然从水里摸出一物,递给水笙:“姐姐,是不是这个?”
水笙接过,正是自己丢失的耳环,她用力将耳环攥紧贴在怀中,流着泪道谢。
少女笑道:“你这么重视这对耳环,是不是心上人送的?”
水笙原本苍白的脸上立时浮起红晕,嚅嚅道:“不……不是。”
但她捧着这只耳环的神色,就像捧上世上最重要的宝物。
“他不在这里?”
水笙摇摇头。
“想他就去找他呀。”
“可是……”
“哪有这么多可是。”少女嫣然一笑:“喜欢就去争取呀。”少女看看天色,跳回到岸上,挥手道:“姐姐加油哦,我先走啦。”
“等等,妹妹,还没请教你的名字。”
少女眨眨眼,笑吟吟道:“很多人在找我,要捉我回家,所以姓名我就没法子告诉你啦,你可以叫我‘襄儿’。姐姐后会有期,有缘再见!”
水笙望着她爽朗的背影,心中涌起了某种莫名的力量。
“宁静镇……”她望着远方,目光慢慢恢复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