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居民楼后身的二层小楼,大门窗户上粘贴一张手写着“棋牌室”三个字的a4纸,除此之外,和普通的简易房没有什么区别。
走到里面,却别有洞天,加上地下室,一共三层,被夹出了若干个小包间。
此时刚过九点,一二层总共两桌麻将正如火如荼进行着,反而地下室里,人声鼎沸,最大的包间内,前前后后几乎挤满了人。
赵常山用身体当探路器,硬是从人逢中挤了进去,把挤过的人痛得嗷嗷直叫,不过,忌惮他的体格,均未有下文。
人群中间的麻将桌边,王征坐在东面,半个身子靠着上面,身影虚脱,似乎连坐正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球通红,眼神迷离,若不是还能进行抓牌和抽烟的动作,估计一下子就能倒地睡过去。
赵常山没有立刻上前制止,而是先观察了一会。
据跟上来的老板小声告知,跟王征一块来的,还有一个高个年轻人,只是待了整个晚上,一把没打,第二天匆匆离去,听说是去拿钱,却到现在也没回来。
王征现金输光了,通过老板转账,前前后后,加上今天上午,输的钱已经超过了四万。
听四周观众的口风,王征的牌运可谓差到了极点,要么牌差的无法直视,牌还没听呢,老是被人家自摸,要么明明四家他最先听牌,最终却被别人给截胡。
“别动,麻将的精华在于‘单砸’!”
就在这时,王征不知从哪获得了无穷完尽的力量,“噌”得一声坐直了身体,声音沙哑,将手中的牌死死捏在手里,随即高高举起手臂,又猛然落下,狠狠落在桌上。
这一敲击,稳、准、狠,仿佛要将积聚已久的怨气全部挥发似的,展现出从桎梏中逃出生天般的畅快。
“砸个锤子,三五六饼能胡?寻开心呢?”
谁料,经对门提醒,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牌面一五一十呈现,没错,王征诈胡了。
“不好意思,眼花了,这把不算,再来!”
王征慌乱地想要混水摸鱼,却被另外三人制止。
“开什么玩笑,我这把大胡呢!”王征的对门这把是庄家,清一色夹。
“再碰一下我也听牌了。”上家是对对碰,还差两口牌。
“我三个杠怎么办?”下家胡不了,但有三个杠苗。
“靠,我还差你们钱?赔庄就完了,真他奶奶晦气!”
王征倒也洒脱,犯了错误,敢于及时纠正。
然而,早上刚转账换好的二千元,就剩下几张零钱。
“先欠一把,等会我再让老板换钱。”
难得一把好牌,王征认为自己运气回来了,于是不想耽搁太久。
“那怎么行?一把一结账,这是老规矩,假如等会你不认账,影响咱们舒适的关系,对吧?”
另外三家异口同声拒绝,让王征本已浑浊的心情更加烦乱,“你们这群混蛋,等着!”
王征抬手,准备招呼老板,却猛然瞥见,恨得牙根痒痒的人竟然站在他的身边,而且满脸微笑。
“你来做什么?”
“劝你回家!”
“我在这没家,谁爱回谁去,老子没空!”
“你们聚众赌博,我已经报警了!”
“什么?”
先是一问一答,随着赵常山的“举报”,现场一片混乱,看眼的瞬间跑得一干二净,老板气得抓耳挠腮,又无可奈何。
同桌的三人也想跑,被赵常山拦了下来。
将桌上的麻将牌推进麻将机,按下按钮,四圈新牌从桌下送了上来。
四张一饼,四张二饼……
赵常山如装着透视眼一般,把所有饼子、条子从各个方向一一指出位置。
在看到妖怪似的疯狂惊讶眼神中,自然没人在意剩下万子的位置。
“牛,太牛了,我能当他徒弟就好了,一家人,或许有机会?”
“明显跟王征是一伙的,如果此人上场,还怎么赢?”
“幸好我赢得不多,嘿嘿。”
“哎,今天要栽了,这人不一般!”
“这是赌神造访啊,如果想方设法让他‘扎营’此地,不出半年,我肯定能开一间像样的门市房。”
在大家各怀鬼胎之时,赵常山建议道:归还所有赌资,聚众赌博的关键要素就不成立了。
同意,无条件同意。
警察正在路上,这时撇清关系,再好不过。
“过年了,打麻将娱乐可以,但是变成赌博就不对了,大家挣钱也不容易,我看今天就这样吧,好吗?”
用布袋帮王征把钱装好,二人先行一步,背影渐行渐远。
过了半个分钟,在一楼收银台,老板和三个王征的牌友仍在面面相觑,大门外冷冷清清,短时间内看来不会有他们正在等候之人的出现……
室外的寒冷,让王征一下子异常清醒,两天来,他为了胸口的浊气选择放纵自己,不料越输越想赢回来,越输越多。
说心里话,他十分后悔。
最可恶的是钱毅,答应借钱,又借口取钱,实则逃之夭夭。
他认可的朋友不顶事,反而死对头让他悬崖勒马,这是老天故意来的一次不怀好意的玩笑?
望着坐在出租车副驾驶上的赵常山,王征的潜意识里还认为赵常山的所作所为是在寒颤自己,看自己笑话,只是人家没有发声罢了。
不就是先看不上眼,觉得自己第一次到家时受到了冷遇,之后被一次次征服?
说到底,这是我妹夫,亲妹夫!
尽管还有想方设法想让赵常山难堪的冲动,但是,心里却已经不记恨了。
人就是这样,当内心如脱胎换骨般萌发了全新的感觉,心情舒畅,气息顺畅,所有感官也跟着不自觉放松,那感觉要多爽快有多爽快。
2月19日,初四,雨水。
子孙带着四叔佟治国自己种的鲜花,给老母亲上坟,随后迁坟立碑。
因为提前做好准备,一切显得平静、肃穆而自然。
王征睡了一晚上好觉,此刻正笔直贴在赵常山身边。
佟家下一代没有儿子,唯一的两位女婿自然成为家族未来的希望。
尽管没有握手似的寒暄,但是赵常山知道,王征没有坏心眼,只是被职场上某些枯风俗语沾了衣角,无法出淤泥而不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