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杯茶,尝过之后,要说出些道道来。说得好,每杯给你打赏五两银子。”唐宁远满脸得意地道。
林小竹两眼倏然一亮。八杯茶,那就是四十两银子啊!
“宁远。”很显然两人就这个问题没商量好。一听唐宁远这奖赏,袁天野便皱眉瞪眼:“你别把这丫头惯坏了。刚才作的诗好,你赏给她十两一首,也就算了。这不过区区品茶而已,哪用得着那么丰厚的打赏?”
唐宁远一听,也回瞪道:“哪丰厚了?什么区区品茶而已?这八杯茶,不光要品,还能说得出些道道来。换了你,你也不一定能做得到,更不要说从没喝过茶的林小竹了。五两银子,我还觉得少了呢。”转身冲林小竹豪迈地一挥手,“打赏再加厚一点,如果这八杯都没说错,我再加十两银子。”
“怎么还加……”
袁天野急了,正要再说,林小竹却打断了他的话:“二位,二位公子,这个问题能不能等小竹品完茶再说?说得对了,唐公子斟情打赏;说得不对,二位公子便连这个问题都不必再争。”
八杯茶呀,这从头尝到尾,就需要老长的时间。再让这两位这么争论一通,这茶非成冰棍不可。再争论还有什么用?
“说得对。”唐宁远得意地看了袁天野一眼,转过头来,“你赶紧品尝。”手一指,“白开水已给你准备好了。”
林小竹不再废话,拿着那杯白开水漱了一下口,便端起了第一杯茶。
说实话,品茶她不担心。好歹前世在爷爷的培养下。各种茶她见识过不少;这一世又有一条敏锐的舌头。太详尽的说不上,一二三还是能说得出些来的。她最忧心的,则是她这一世只喝过袁天野给她品的黄山毛峰。这要是喝到安溪铁观音,或是祁门红茶,她说是不说呢?说的话,这份见识从何而来?又是从过世的爷爷那里学到的?要是不说,让她眼睁睁地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从指缝间溜走,她非得几个晚上睡不着觉不可!
这可太纠结了。
不过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打起精神,把那杯茶拿在手上。放到眼前,看了看它的汤色。
前世的爷爷教导她说,一杯茶汤在手,不要急着去喝,而应该是一观色。二闻香,三品味,这才是懂得品茶的表现。
观色便是观察茶汤的颜色和茶叶的形态。不过这个时代并没有盖碗。人们喝茶都用茶壶沏泡,再斟出来用小杯品啜。而且唐宁远和袁天野也旨在让她品味,所以这杯茶只有茶汤,并无茶叶。这观形一道工序便省略了。
不过,光看茶汤也能看得出许多道道来。
不同种类的茶叶。汤色是不同的。比如绿茶最大的特点就是绿叶绿汤,黄茶则是黄叶黄汤。同一种茶类,茶的品质不同,茶汤的颜色也不一样,如绿茶,嫩绿、翠绿色为上品,黄绿为下品。同一种茶,汤色清澈明亮为最好,灰暗的最差。
而观色之后,便要闻茶汤散发的香气。不同的茶叶有不同的香气。如清香、粟子香、果味香、花香。好茶的香气自然、纯真,闻之沁人心脾,令人陶醉。
而眼前这一杯茶。茶汤如林小竹在袁天野这里喝过的黄山毛峰一样,是杏黄色的。汤色清澈透亮,香气清纯,柔和持久,香虽不高但缓缓散发,闻之让愉快。
看到这茶汤,再闻到这熟悉的香气,林小竹便心里有了底。
她将茶杯慢慢放到嘴边,轻吸一口,然后用舌尖抵住上腭,上下齿咬住,从齿缝中吸气使茶汤在口中回转翻滚,让它接触到舌头的前后左右,全面地辨别茶汤的滋味。然后再徐徐下咽,体会口中留有的余味。
袁天野和唐宁远,还有唐威、唐安及袁十等人,看到林小竹品茶的动作,脸上俱露出惊讶的神色。
两位公子那是茶中老客,自然精于此道,否则唐宁远也不会一再地追着要林小竹品茶。而三位随从,近身伺候公子,对于烹茶、品茶的技艺也是极精的。看这林小竹品茶的样子,竟然比他们还要专业,这怎么不叫他们惊奇?
“怎么样?”唐宁远见林小竹睁开眼,急问道。
他现在感觉无比的紧张。倒不是怕输银子什么的,而是被林小竹这专业的手法一弄,期待感已经跟原来大不一样。原来只是公子戏弄仆人的一个游戏;现在却像一个孩童,得了好吃的东西,递到父母手中让其品尝,希望他们同样赞赏,并大大地表扬自己一番的那种感觉。
林小竹微笑道,缓缓道:“这种茶,就是上次公子给小竹品尝过的那种茶。嗯……叫什么黄山毛峰的。不过当时所尝,味道要比现在好,这一次的茶,汤色微暗,味道也不如那般新鲜清新。”
袁十脸上露出极为兴奋地表情,张嘴欲说话,看了紧紧盯着林小竹的公子一眼,却识相地闭了嘴。
袁十识相了,却有人不识相,激动的一拍桌子道:“说得对,说得太对了。你喝茶的事,我以前就听袁十说过。那一次,才是初秋,春茶放置不过半年,保存完好,味道自然清新。现在又过了几个月,茶没那么新鲜了,味道当然有了变化。”
“宁远。”袁天野皱起眉毛又开始瞪眼,“她这才品第一道,你就把什么都说了,后面还用品什么?”
“呃。”唐宁远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强辩道,“我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后面的又不同,说说有什么关系。来,林小竹,你还品出了什么,赶紧说说。”这回,他不敢再提示林小竹水的不同了。
“除了茶叶,自然是这水了。这茶除了清新鲜爽的味道,还有一点淡淡的梅花香,跟我们在山上所品的梅雪味道一样。所以这茶,是用梅雪所沏泡。”
“又说对了,说得好。”唐宁远一拍手掌,瞅了脸色复杂的袁天野一眼,却不敢再发表长篇大论,“再品下一杯吧。”
林小竹微一点头,先端起那杯白开水先漱了口,这才端起了第二杯茶,观色闻香之后,品了一口。
“怎么样?”越到后面,难度越大,唐宁远又开始紧张起来。这会儿的期待感,比刚才增加了数倍。他总感觉,林小竹还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惊喜。
“还是刚才的那种茶,不过水却用了松树上的雪水。”
“正是。”唐宁远重重地一点头,“最难得的是,你刚才并没有尝过这松树上的雪,却能品得出,也算极为难得了。”
袁天野也点点头,表示赞许,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林小竹,仿佛期待她能再说出点什么来。
林小竹扫了场中人的表情,又开口道:“但是……”
“但是?还有但是?是什么?”唐宁远就是个急性子,连连催促,“别卖关子了,再卖关子,那些茶就要凉了。”
“但是这道茶,在烹煮的时候,一定是先用柴生了火,再放水到锅里烧,最后盖上盖子。所以这茶汤里隐隐有一点火烟的味道。”
众人全都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林小竹。好半天,唐宁远才惊叫起来:“林小竹,你也太厉害了吧?连这个你都能尝得出来?”
一下子要泡八道茶,而且所用的水还不一样。袁天野又掂记着林小竹在那屋子里冷,一再催促,大家齐动手,手忙脚乱好一会儿,这才把茶沏出来。刚才可不是为了让水开得快一些,用了柴,至于次序问题出点差漏,那太正常了。
袁天野看着林小竹,那深潭似的星眸一瞬不瞬地,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笑容虽淡却极灿烂。然而不知怎么的,他脸的上半部跟下半部表情极不统一。嘴巴笑着,眼睛里却又流露出深深的忧虑。这似喜似忧的表情落在林小竹眼里,让她不由得有些恼意。
这小狐狸,偏她以前还觉得他是好主子。可这会儿,她显了本事露了脸,他这做主子的倒是有荣与焉,打心眼里高兴。可又不知哪根神经搭错,偏不愿意让她得到打赏,所以便做出这样的阴阳脸来。
哼,太不可爱了!太小器了。不就是一点银子吗?她要的是唐家的,又不是他袁天野的,他担哪门子的忧、拒哪门子的绝、小哪门子的器?要是可以,她非指着他的鼻子痛骂一通不可!
“好,说得实在是太好了。要不是袁九一直在那边守着你,我非得说你偷看不可。这样厉害的舌头,怎能不重赏?赏,重重的有赏!”唐宁远叫道。
袁天野陡然转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先把其他的尝完再说。”
不过是前两杯,就叫重重的有赏;再把后面的都品出来,林小竹还不得一夜暴富?不过转念一想,他又放松下来:前面这两杯,有迹可寻;后面的,任林小竹再聪明,没有舌头功夫和品茶鉴水经验,也不一定能品出来。所以,他也不能太过担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