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言浔三番两次想跑,林将与便把她搂的更紧了。一时间,锦袍贴紧,交叠相依,此时若不是还有把匕首在哪儿晃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二人又在温存缱绻。
直到,来至寺门前的那处院落。
这是方才周五常被捕的地方,也是林将与被捕的地方。方才就是在这儿,郗呈毓抬起一脚狠狠的碾在了自己脸上,那种屈辱感此生难忘。
“把门打开!”来不及悲伤,林将与当场大喝。
“林将与!你挟持君王,已是罪责滔天,今夜休想从这里逃出去。识相的话,还是快些放了皇上,束手就擒吧!”郗呈毓扯着嗓子嚷个不停,语调甚为狂傲,“若你认罪伏法,便留你全尸!”
现在离成功就只差一步,林将与全然不去理会郗呈毓的威胁。咬了咬牙,猛地将匕首向内一划,不过仍是用手隔着刀刃。夜里黑,他的假动作甚是唬人,此时就连言沐清都会屏住呼吸。
“把门打开!”沉声再响,这次到更像是在发号施令。
看着言浔颈前的尖刀,言沐清抿紧了唇,停顿良久,最后终是败下阵来。长公主认命般的开口道:“把门打开。”
侍卫得令,有两人前去开门。
夜色之中,一阵冷风呼啸而过。林将与被吹醒了些,眸间多了些神采,看着门栓落下,大门被缓缓拉开,他有了生的希望,对着怀中人低声轻语,“走。”
言浔闻言,倒是很听话的向前走去。
转眼间,二人以来至寺庙门前。
骤然转身,面朝身后众人,周遭寒风肆虐,俊颜封冰,敛尽肃杀之气。林将与眸间削寒,笔直的射向前方,射向人群最后的言沐清。
这一刻,好似对峙一般,二人都是咬紧牙关。
稳定身形,林将与缓步后退,小心翼翼,左脚踏出寺门。不想就在这时,怀中人忽然再一次狂躁的挣扎了起来。
一个闪神间,林将与竟被顶着向后仰去,与此同时只听“嗖!”的一声。
林将与抱着言浔倒下的瞬间,他能清楚的看到一只利箭自眼前疾驰而过。
真的好险。
又真的太巧。
若不是倒的及时,或许此刻自己已经被那只利箭纵贯眉心了。
只一霎那,一众侍卫扑身而上,挥刀下砍。与此同时,还有言沐清惊声尖叫,“别伤皇帝。”
侍卫手中动作一顿,林将与反应很快,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立刻翻身而起,怀中言浔也被一并扯起,刀还抵在喉间。
如今寺门以出,林将与口中喘着粗气,余惊未了。方才那一箭当真是又惊又险。垂眸看着怀中人,此刻见言浔抿紧了唇线,那模样分明比自己还要紧张。
许是感觉到了林将与的目光,言浔侧目望来。她看着自己,顿了顿,忽然说:“杀了我。”
这一声极小,像极了每一次的耳语呢喃,可如今口中所言却是这般惊心动魄。
林将与吓了一跳,皱眉看着小人儿无言。
言浔神色定定,再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我为何要杀你?”林将与低声反问。
听着林将与的问,怀中言浔垂眸,浓密的羽睫低低垂下。她不再去看林将与,启唇冰冷,开口道:“你不杀我,我可就要杀你了。”
话音未落,玉手齐抬,一把握住林将与的手,竟欲夺刀。
“你……”没有想到言浔会再起杀心,林将与瞪大了双眼,一时间怒火攻心。他气极了,恨不得当场大吼质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奈何迫于形势他又不得不将那些怒火,难过与委屈悉数忍下。
长臂一挥,于众人的注视中,只见林将与大力挣脱了言浔的手,将那柄匕首高高抬起,随后奋力置向前方。
眼看着匕首如箭射向侍卫,吓得最前方的那几人本能的后退闪身。
趁着他们惊慌的空隙,林将与收回了手,一把环住言浔,抱着她躺倒在地,紧接着二人便直接从山坡小路上极速滚了下去。
身后,“啊!”的一声惨叫,匕首刺中了一个侍卫。
其余侍卫登时便被吓得三魂不见七魄,其间言沐清一见林将与带走了言浔,“皇上……”抬手便嚷,“快!快去救皇上……”
只是万寿寺地处高势,跑的哪有滚的快。
林言二人转眼间已相拥滚至山脚。因为极速旋转,停身时言浔有些眩晕。正拧着眉想要喘息,又被林将与当即提着起身。耳畔闻得一声哨响,声音尖利刺耳,响彻整座山寺。
没有半分停歇,林将与扣住言浔的手腕,拉着小人儿继续朝前跑去。
不多时,迎面赶来了一行骑兵,为首的一匹骏马飞奔,坐上却空无一人,定睛一眼,原来是追风,其后还有秉柊等人。
见援军到,那根紧绷的弦终是松了下来,但那双紧紧扣着言浔的手却不曾松动半分。
“公子。”秉柊跳下马来,看着林将与胸前衣襟上的一片鲜红,登时便皱紧眉头,关切的问,“你受伤了。”
林将与闻言,转目看向一旁的言浔。此刻见小皇帝正怒目圆睁的瞪向自己。只因她的一只手还被自己牵制。
并未多言,林将与说,“我没事。快走!风家军就要追上来了。”
秉柊看着言浔愤怒的模样,心生疑惑,却也来不及多想,忙回身对骑兵道:“快撤!”
追风停步于前,林将与转身对言浔说,“上马!”
言浔不依,执拗的想要挣脱那人的束缚,口中直嚷,“放开!你放开朕!”
如今林将与心中本就积攒着怒气,一见小人儿不配合,登时便阴沉着脸,抬手一把扣住言浔的玉带,直接把人提着扔上了马,随后欣长的身影一并翻身上马。
身前言浔趴在马上想要滑下去,却又被提着玉带按回了原处。随着一声声交叠并响的“驾!”后,所有的马匹一起朝前奔去。
……
一众骑兵奔向前方,并未入梦萦城,转而寻着城墙自外侧绕行。
骏马奔腾,马背颠簸不已,再撑不住身了,林将与终是虚脱失力,欣长的身姿向旁一倒,直接滚下马去。
“公子!”秉柊看见,惊呼一声,忙不迭的勒马冲了下来,为了扶起林将与手中长剑都弃了。
林将与落马,追风停步,言浔也跟着从马身上滑下。转目一瞧,见秉柊证在扶林将与起身,小皇帝走上前去,没想到做的第一件事竟是拿起秉柊弃在地上的长剑,下一瞬拔剑出鞘,又一次奋力挥起。
一道白光于夜空中闪现,剑锋直指林将与的项上人头。
秉柊抬眸一惊,怔愣在了原地。
眼看着长剑落下,马上就要贴近林将与的皮肉,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一把大刀闯入,猛地挑开了长剑。
持刀者是一彪形大汉,抬刀挑剑的瞬间,言浔只觉虎口一震,登时便松开了手。长剑飞落,她整个人被强大的力道逼得踉跄着后退,最后跌倒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大刀已架在脖颈前。
“狗皇帝,还敢偷袭!我杀了你!”彪形大汉大喝一声,手中大刀骤然抬起直砍言浔。
“蒙素!”大汉奋起挥刀,可动作才做到一半,便被林将与的嘶吼声给生生截住。
大刀顿在半空中,蒙素回头,正巧看见林将与大惊失色的爬起,眸间亦满是紧张。那人不解,“公子,你这是……”
“别,别伤她。”林将与开口,语调满是央求。
蒙素闻言,心有不甘,停了半刻才落了刀。
被秉柊搀扶起身,快步来至言浔身前,稳定心绪,林将与垂眸,泛白的唇动了动,“起来。”
言浔未动,只仰面瞪着他不说话。
林将与沉了口气,移开目去不看她,只留了句,“地上凉。”
言浔闻言,眸色忽怔,紧接着垂睫一笑,笑容颇为嘲讽,小皇帝自顾自的抵地起身。
一旁,蒙素警惕怕她会再起歹心,忙将刀架在了言浔脖子上。
小皇帝却不以为然,随手拍了拍袖间尘,抬眸时又笑,还阴阳怪调的说,“多谢相国关心。”
“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林将与转过脸来,冷声发问。
“相国想听什么?”明眸澄澈看向他,神色淡淡,言浔很是大方的问。
“……你当真想杀我?”
“不错。”
话一出口,见林将与嘴角微颤,良久,“为什么?”
“相国这是明知故问。”
如今言浔已是这般直截了当,毫不避讳了,林将与却忽然装起傻来,垂头捂着伤口道:“说清楚。”
“不必了。”言浔面无表情的开口,继而抬眸眺向远处,眼下天际的暗渐渐褪去,黎明将至。“天晓将破,你的这些私军骑兵也马上就要见光了。”
说罢,小皇帝转目看向林将与,勾唇一笑,“林将与,风家军不刻便会赶来救驾。你跑不掉了。不过,你且放心,等你下了天牢,朕会让刑部罄竹以书,昭你之罪。到了那时……朕再好好送你上路。”
林将与一听,忍不住又将胸口捂紧了些,他不觉得伤口痛,而是心痛。
“皇上,你!你怎么……”一旁秉柊闻言,当场震惊到失语。
“你!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枉费我家公子一心护你!”蒙素再也听不下去了,二话不说再挥刀,一心只想要将言浔砍个稀巴烂。
“住手!”一如既往的被林将与嘶吼声给拦下了。
“公子!你疯了!”蒙素大喝,刀锋指着言浔,道:“他!他可是要害你性命的人呀!”
无尽的沉默声中,终是抬起头来,林将与定定的看着眼前人,良久,“放了她,我们走。”
“公子!”蒙素不服气,扯着嗓子大吼。
过后,耳畔闻得一声轻笑,言浔若无其事的背过手去,不紧不慢的说,“省省吧!你家公子是不会杀朕的,他舍不得朕。”
蒙素闻声转目,言浔扬眉得意的表情恍然入眼,那模样实在太过欠揍。
“你……”蒙素被气的说不出话来,握着刀的手愈发的攥紧。
“哎呀,你傻呀!她这是在故意激你呢!”林将与无言,反倒是秉柊看出了端倪,登时便拉住蒙素道:“若你动的手,咱们行刺的罪名可就真坐实了。快!快走吧!”
说话间,那人已扶着林将与转身,随口大呼,“兄弟们赶紧上马,我们快撤!”
蒙素恍然大悟,怒瞪了言浔一眼随后也朝着自己的马跑去。
小皇帝站在原地,眼看着众人翻身上马,她没动。
一双眸子于淡淡天光间望向前方。
林将与上马回身,墨瞳回望。寒天冷夜,风拂散发,吹散了他的狂傲,也吹散了他的锐气,如今只剩片片寒凉,点点落寞。喉间滚动,他似是想开口说些什么,顿了顿,终究还是忍下了所有。
打马急策,众人奔离。
又是一阵冷风吹过,吹得言浔跌坐于地。她仍望着前方,望着远处天晓微熹,一切又重归于寂静……
不多时,身后繁重冗杂的脚步声响起携来一句急呼,“皇上!”
言浔寻声转目,看见言沐清与一众风家军奔走而来。
“皇上!没事吧?受伤了没?”十五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应是真的吓极了,圆滚滚跪坐在了言浔身旁,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检查着小皇帝。
言沐清停在了不远处,方才站定身,身后便有一身着夜行衣的男子穿过重重人群快步来至身侧。
黑衣人俯身,在长公主耳边轻语了一阵。
闻言过后点了点头,黑衣人转身即去。言沐清又端眉审视了言浔半晌,才道:“皇上没事吧?”
“啊!这背,这背上……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呀!是不是真受伤了?”耳畔十五在呼喊,声音中带着哭腔。
言沐清走近了两步,垂眸细看才发现龙袍根本就没有丝毫破损,心下想想应该是被林将与的血给染上了。
言浔无言,静静的坐在地上。停了良久,眸色一动,小皇帝似是醒过神来。如今她半张嘴,一副惊吓过度的痴傻模样,连滚带爬的起身,根本就不顾身旁十五的搀扶,快步来至言沐清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