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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无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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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刚过,北京还弥漫着微凉的春意。

程灵西伸出缺乏血色的细手,用遥控器把天窗关好,然后揉了揉酸痛的膝盖,靠在椅背上松了口气。

每到午饭时间,办公室便会像此刻一样空空荡荡,与外面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落地玻璃窗透过来的樱花是公司花大价钱种下的,此刻正不负细雨滋润,开得灿然,很多年轻人来来往往地笑颜如头顶樱色,带着游戏公司职员特有的眉眼活泼。

灵西呆望着他们,忽然发现自己入职已久,却从来没有和大家搭伴去过食堂。

大概是因为性格本就不擅交际,加之双腿活动不方便,极容易添麻烦。

所以总觉得不如捧着饭盒躲在角落的小世界里来得自在。

在社交方面程灵西向来如此,大学毕业也有三年了,却仍旧对活着这件事感到笨拙。

不要说交朋友和谈恋爱,就连如何跟同事打成一片都摸不到头绪。

可是,只要与世无害,随心度过每一天也没什么错吧?

她茫然摇了摇头,伸手关掉了面前满是代码的屏幕,把显示器连到外网主机,切换成bilibili首页。

谁知正打算看集动画老番拌饭时,刚刚离开的制作人黄鸿羽却又步履匆匆地走回来,还用一种热情洋溢的语调说道:“这就是我们的研发区,美术部门都坐在最里面那几排。”

大概又是有优秀的新同事入职,正在介绍项目情况。

灵西知道自己给领导的印象很自闭,反倒落得轻松,不用去尴尬交际,便仍旧微微垂着眼眸假装不在场。

“美术部有几个员工?”另一个声音随之响起。

程灵西毫无防备地听到,瞬间石化。

黄鸿羽平日好人缘,对谁都很热情:“现在有四十几个,以后不够用还会再招聘,毕竟游戏刚刚立项,还不到大量出资源的时候……”

他的长篇大论忽然被噪音打断,来源竟是灵西起身撞到地上的杯子。

冒着热气的牛奶蔓延到了地毯边缘,让空气中泛起不合时宜的甜香。

“对、对不起。”灵西用极小的声音道歉,然后手忙脚乱地蹲下去收拾。

她肩上随意束起的长发歪到一边,显得有些狼狈。

黄鸿羽不知这姑娘哪里不对劲儿,呆滞片刻才哈哈笑:“程序妹子发现有帅哥激动了,灵西,这位是我们工作室新的美术总监萧云深。”

萧云深。

萧。云。深。

这三个字让灵西心里因为那嗓音而泛起的慌张,变成原子/弹在心里呈几何倍数的释放能量、瞬间爆炸。

他怎么在这里?

他认得自己吗?

他会不会对自己的声音,同样记忆犹新?

……

这些问题程灵西根本来不及思考,就只能迫于压力站起身来,扶了下护目的平光镜:“您好。”

人生难免有这样的窘境:内里翻江倒海,表面却拼命风平浪静。

已经走到她面前的男子身材修长、双眼明亮,让身上简单的白衬衫显得干净又好看。

“快别逗人家小姑娘了。”他先是毫不见外的拍了下黄鸿羽的肩膀,然后试图接过灵西手里的扫把:“我帮你吧。”

如此温暖而生疏,是对陌生人最礼貌的关怀。

果然不认得了,如此真是最好不过。

——程灵西像是坠落悬崖般自暴自弃,露出尴尬地微笑:“不用啦。”

“没事儿,灵西你打电话叫保洁来收一下,这地毯我们搞不定。”黄鸿羽道:“云深你跟我到会议室聊聊。”

“好。”萧云深不经意间瞄见这姑娘的桌子,注意到屏幕上已经沉默地演了半天的fate和桌边的亚瑟王手办,立刻弯起眼眸:“我也超爱saber(注1),好巧。”

说完这话,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重新回归平静的程灵西在这个瞬间才自察:全身都在没出息地瑟瑟发抖。

她虽然感觉有些荒诞,却也不得不承认现实:萧云深是不会认得自己的。

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记住六年前仅仅相遇过三分钟的平凡女孩。

放不下的,只有她程灵西。

王菲曾经唱过“要有多勇敢,才敢念念不忘”。

如果像歌词所说,刻骨铭心就不算懦弱,那么萧云深大概是程灵西灰白人生中唯一存在的、也是最不合时宜、最坚持无用的勇敢。

——

新美术总监的入职,很快就在项目内掀起一番兴奋与波动,特别是搞得美术部那边叽叽喳喳不绝于耳,几个原画师跟见了大明星似的,一直在萧云深桌边问东问西。

不远处的灵西带着耳机敲了半天代码,平日明晰的大脑宛如遭遇了打蛋器,变得一团糟。

最后她忍不住起身,拖着迟钝的腿缓慢移动,没出息地躲去卫生间的隔间。

讲实话,既然是重要的故人,谁不想上前大大方方地打声招呼?

但当初愚蠢的行为,已经让她付出过沉重代价,失去了所有资格。

倘若时光倒流,自己还会不会那么魔障呢?

灵西痛苦地呆想着,隐忍了六年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因为低着头而落到了平光镜上,让视线一片模糊。

其他爱情故事的女主角都活在幸运的柔光中。

而合衣坐在马桶上啜泣的她,实在像只把头塞进洞里的鸵鸟。

谁知正在此时,忽有个游戏策划姑娘拉开门叫道:“灵西,你在这儿吗?”

程灵西赶快含糊答应:“在的。”

“我那个战斗胜利的动画播出不来了,好像有bug,求帮我查一下。”策划姑娘说道。

“好。”灵西答应。

心情再怎么不佳,也不应该耽误工作。

她赶快用袖子擦了擦脸,拎着眼镜走出隔间打算洗干净。

没想到项目里最热情的美术师花晚正在镜子前补妆,见状诧异地移过眼神:“你怎么啦?”

灵西不好意思地撒谎:“肚子疼……”

花晚的个子高挑得堪比模特,又心地善良,常扮演着照顾人的角色,闻言也习惯性的建议说:“大姨妈太疼就请假回去吧,老大不会说什么的。”

“也不是那么严重。”灵西用纸巾把眼镜擦拭完毕重新带好,然后将凌乱的长发再度于肩膀处扎起。

大概就是天天保持着这种大妈造型,让她看起来更没精神。

“我有红糖,还有暖宝宝!待会儿给你!”花晚笑嘻嘻的说:“哇,你看到我们新总监了吗,竟然是萧大神,他设计可牛逼了,我之前还去过他的画展,买过他的网络课堂,没想到……”

她开朗的声音在灵西耳朵里听起来渐渐模糊。

萧云深是个怎样的人,也许自己比谁都清楚,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们终究形同陌路,没有半点关系。

像怀抱着噩梦的思念,真的是根深蒂固、不合时宜。

程灵西也不知道是怎么头脑空空地告别花晚,离开的卫生间。

只不过她一出门,就被个风一样走过的家伙撞倒在地。

“对不起,我太着急了。”闯祸的竟然是萧云深本人,他立刻回身把灵西扶起来道歉。

可是灵西却敏感地甩开他的手,捂住被撞地生疼的鼻子,根本不敢与其对视,就慢腾腾地朝自己位子走了过去。

本还急着去见副总裁的萧云深满头雾水地眨了眨眼睛,完全不晓得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姑娘。

——————

注1:saber是日本动画作品《fatezero》中的女主角之一,身份为古不列颠传说中的亚瑟王,超美超美,没看过的小伙伴们向你们强烈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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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在这个世界中,的确是有幸运值这回事的。

虽然我们各自生在起点上,但有人的起点偏偏离终点线比较远。

比如程灵西这种和幸运没什么关系的女孩,所拥有的起跑线,就距离终点十万八千里。

——

家乡在四川某个小县城的她,父亲久病于床、独靠母亲的工资辛苦度日,故而自小就十分懂事,成长过程里几乎没有羡慕过什么新奇的玩具,也没沾染任何少年人的陋习,她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拼命读书上面,结果终于如愿以偿的收到清华的录取通知时,家里却拿不出半分钱来供她去北京。

那个对于大部分少女都快乐无比十八岁暑假,实实在在地让灵西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因为父亲的病,家里已经拖了很多亲友的借贷没还了,如今哪还有谁愿意出手相助?

最后班主任无奈地给市里的电视台写信,引来记者举着话筒要她向社会各界的叔叔阿姨求助,实在走投无路的程灵西,也只能在母亲期盼的眼神中低下头,含着眼泪说:“我想上大学。”

她衣衫褴褛、魂不守舍,觉得羞耻至极,却不想放弃那时仅有的希望。

没想到最后如同救世主一样的电话真的从北京打来了。

在后来的很多年里,灵西都记得很清楚,那天刚刚下过雷阵雨,地面是潮湿的,树荫里的知了嘶吼的很大声,她听到邻居叫喊通知,便赶快跑去隔壁接听。

“是小西妹妹吗?”话筒里传来很阳光的男声。

灵西听到被电视台广而告之的昵称,忐忑地说:“嗯。”

“别紧张,是这样的,我是北京云深工作室的法律顾问何律师,我的老板看到你的消息,他很希望能帮助你,所以我才向电视台要了你的联系方式。”那个男声很耐心地解释。

听到这里,灵西心里的尴尬和激动都有些难以控制。

如果可能的话,她真的不想要任何人的同情,但……

“你不要担心,我已经核实过你的信息,现在把你父母的银/行卡号告诉我,我会代表老板把学费给你汇过去,希望你好好读书。”何律师说道。

灵西发现对方并没有要求自己去出席什么资助活动、抛头露面,不由地红了眼眶,小声问:“叔叔……你的老板叫什么名字呀……”

“萧云深。”何律师说:“他是个插画家,等你来北京,我可以带你到工作室参观。”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灵西伸出细长的食指,在桌面上勾画,想要确认恩人的姓名。

“对啊,果然是个好学生。”何律师似乎很忙:“那就这样,我等你父母的银行/卡号,你发短信到我手机上就好。”

灵西哪懂得寒暄,只是笨笨地重复着感谢。

她挂了电话之后,原地愣了会儿,意识到自己终于可以继续读书,马上踩着塑料凉鞋手忙脚乱地往家跑,扶住床上病怏怏的父亲说道:“爸,有个画家说愿意资助我,我可以去北京上学了!”

“好,好。”多年的病痛和贫苦把男人折磨得不成人形,他当然愧疚自己无法负担女儿的生活,眼角的细纹因笑而弯起,却同时渗出了沧桑的泪水。

“爸爸,等我工作赚钱了,就会让你跟妈妈过好日子的。”灵西故作兴奋地说:“我报了计算机系,现在可热门了,以后肯定可以赚很多很多钱,治好你的病。”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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