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并未睡太久,毕竟她只是舔了一两滴然后倒在了凶猛的酒精冲击之下,来势汹汹,散去的也快,当她醒来时,最多过去了两刻钟而已。
顾念在床上翻来翻去地磨蹭了一下,感觉脑袋清醒了很多,她才慢慢爬起来,穿好鞋子整理好衣服,悠哉地跨出正房大门,去厨房找点喝的。
厨房里,哑姑正给顾念煮稀饭,看到她醒了,连忙迎上去,顾念比划了一个要喝水的动作,哑姑给她盛了一碗凉茶。
顾念右手端碗,左手揽着哑姑稳着自己,她一气儿灌下茶水,舔着嘴角水渍,左手大力地拍着哑姑的肩膀,“这酒不错,够劲,以后包老板就是咱们的酒商了,你看着酒快没了就去前巷包记酒馆,就在巷南头,拐进去走不了几家就是。包记这两字你已经都认得了,不用我领你走一遍了。”
哑姑嗯嗯应着点头,把顾念的吩咐牢记在心里。
那锅稀饭煮好后没及时派上用场,留到傍晚做晚饭,反正这么热的天都没什么食欲,两碗稀饭几碟咸菜反倒让人更开胃些。
当天下午来了几个道上混的买金创药,其实这拨人几天前就来过一趟,但当时顾念手上没有现货,连诊室备用的都岌岌可危,只好让对方留下姓名数量等订单要求,答应新药做出来后给他们留着。
口碑这种东西就是一传十十传百,药效好又价钱便宜,混混们对金创药的药效最是敏感,如今发现了他们能承受的上等选择,自然就主动找上门来。顾念开的价格是比外面药铺的市价要便宜些,但以她所付出的成本来说,她的利润率就比别人高了,哪怕日后她要雇人帮忙加工原料药,仍有比较大的利润空间。
要不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呢。
做完了这笔生意,趁着没有新病人,顾念又呆了药房里。
外面的街坊大妈们跑了进来,站在药房门外叫顾念,“小顾大夫,快出来看看吧,那家人来了。”
顾念停下切药的工作,不解地眨眨眼,“哪家人?”
“就是你上个月给看过的那个唐铁匠家的呀,唐大那两口子搬到咱们巷子来了。”
“咦?”顾念想起来这回事,整理了一下切好的药材,然后走了出去,“他们真分家了?”
“嘿,还没来得及打听呢,刚看到一个板车载着他们进来,正好就住你北边隔壁的院子的东厢,怪不得说那屋子租得那么快呢,前房客刚搬走,房东就说找到新房客了。现在你们是邻居了。”
“他们现在呢?进屋了?”
“这会儿大概已经进屋了,去看看不?他们行李好少,就几个包裹和几个箱子,其它的一件家伙什都没有。”
“好啊,一起去看看,都不知道他的媳妇现在怎么样了。”顾念随大妈们去围观新邻居。
“看着好像还不行的样子,跟之前没什么变化。估计是实在扛不住了,我们刚才还猜呢,八成是真分了家了。”
因为就在隔壁,出门右拐,没几步路就到了,院里已经围了好些邻居,但进进出出收拾行李的就只有那个唐大。
顾念上前跟唐大打了个招呼寒暄了几句说些欢迎新邻居的客套话,然后就不打扰他,回到大妈们身边,听她们都在聊些什么。
“哎,是真分了家了,他自己刚才承认了,那么些个箱子,其中有一个装的是铁匠的东西。”
“哎呦,幸好现在分了家,媳妇还在,他在家里还有身份,分了家还能得到他应得的那份,要不然媳妇一死,又没有后嗣,什么元配长子,屁都不是,非得被后母弟弟们扒得一根毛都不剩,连根钉子都不会让他带走。”
“啧啧啧,没娘的孩子就是可怜。”
“要不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呢,前妻都死了那么久了,现在在眼前身边的是这个后妻,老来伴老来伴,到老了不就指望有个伴,后妻又生了两儿子,他有人养老,前妻生的长子当然也就无所谓了喽。”
“唉,你们说要是当年那个前妻生的是个女儿,是不是就没有现在的事了?”
“哦,那是有可能哦,女儿长大要嫁人的,最多带走一份嫁妆,没人跟她儿子抢家产,还能给自己挣个好口碑。”
“嗐,这种事就别瞎说了,谁算得到那家的女人过几年会死了?不管生男生女,没亲娘的孩子就是可怜。”
“所以说啊,女人一定要好好活着,不然要是死了,就会有别的女人来花你攒的钱,睡你的男人,打你的孩子,你还不能从坟墓里跳出来报仇。”顾念忍不住插了一嘴。
“嘿嘿,还是小顾大夫精辟,说得好,为了自己的孩子,无论如何都得好好活着。”大妈们一阵哄笑。
唐大还在里里外外地收拾东西,顾念觉得没劲了,她相信明天就会有更详细的八卦流出来,这会儿她还是回家享用自己的晚餐的好。
第二天,顾念从北巷出诊回来,经过邻居家门前,看到唐大和老万大夫一道出来,顾念跟他二人寒暄了几句,多走几步进了自己家门,放下东西洗了手喝了茶,又溜出来站在墙根下,跟大妈媳妇们聊天,得知万大夫在唐大家坐了好久,比平时他看病的时间还要长,虽然现在没人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但都在猜是不是唐大媳妇的情况很糟糕。
“就唐铁匠那个家底,能给这大儿子带走多少家产,现在又要给媳妇治病,那不是要不了多久就要坐吃山空了?”
“他媳妇现在这个样子,他也不好去找活儿吧。”
“他媳妇会成这样还不就是唐大害的,他要是硬气一点,还能把他媳妇害成这样?他媳妇过门时总不是这副死样子吧。”
“唉,可怜的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康复过来。”一位奶奶轻叹了口气。
“哎,小顾大夫,你说唐大媳妇还能好得起来么?”
“哟,这我可不好说,我太年轻了,经验不够,这个还是得问老万大夫,反正据我表面看的那些,唐大媳妇的身体没个几年调养好不了。”顾念悠闲地打着扇子。
“那这几年下来,花费可不得了吧?”
“那是自然的,唐大要努力赚钱了,不然都没钱给媳妇买药。”
“啧啧啧啧啧,造孽哟~~”妇人们叹了几气,或另起了话题,或忙于手上的家务事。
顾念闲闲地站了一会儿,看几个小孩子追追打打玩了一通,就回家歇着了。
过了两三天,顾念零零碎碎地从邻居嘴里听说唐大给媳妇抓了药,还在别处的铁铺里找到了活儿干。她还想这是好事来的,只要家里有了收入,生活迟早要重回正轨,他媳妇还年轻,二十岁都不到,等身体调养好,他们仍然有机会拥有自己的孩子。周边邻居里多的是三十多岁还生老五老六老七老八的。
邻居们也都觉得唐大两口子算是在往好日子上面走了,可惜这种日子并没持续太长时间,五月中旬的一天上午,快到中午,家家户户准备烧午饭的时候,烟花后巷来了几个小年轻,带着长棍等武器,气势汹汹地从古店街的方向跑进来,见人就问唐大住哪家。
妇人们愣了一会儿,紧接着就是各种尖叫,有些人去拍前面妓院的后门,叫那里面的男人们出来帮忙。
于是这一群来找别人麻烦的年轻人,转眼前就被包围起来,陷入了人民战斗的大麻烦之中。
顾念听到外面骚乱,从药房跑出来看热闹,从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家伙,“那是唐铁匠家的老三!”
身份被喊破,小年轻们恼羞成怒起来,举起手中武器,毫无章法的四下乱挥,嘴里叫骂着,想打条生路好逃跑。
围观百姓们哄笑起来,才不跟他们拼命,但也让开了一条道,放他们出去,懒得跟他们多做纠缠,生活在这里的居民早就见惯了各种混混流氓的无耻手段,他们这种程度的都不够看的。
脱出包围圈的唐三,他带来的人跑在前头,他落在后面几步,经过顾念门前,看到顾念站在门槛上,还不忘威胁她一顿,“你等着,回头就要你好看!”
话音刚落,唐三被人一拳打倒在地,同时,古店街那个方向还响起几声惨叫和呻吟。
顾念就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拳影挥过,然后唐三倒地,再才听到他的呼痛,看到他抱着脸在地上打滚。
形势一下就逆转了。
“小兔崽子,你要叫谁好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顾念身边响起,顾念反应迟钝地抬头一看。
“哟,钱镖师?好久不见。”
“顾大夫,你惹到什么麻烦啊?”钱镖师穿着无袖的麻布短褂,下身是黑裤黑鞋,一副街头力巴的打扮。皱着眉头,看看地上,看看一边的街坊,再看看顾念。
“不是冲我来的,别人家的家庭恩怨,不过是被我喊破了身份,迁怒罢了。”
“哦。要报官不?”
“这个别问我,得看那家人。”
“别,好汉,别报官,他是我家三叔,别报官。求你。”唐大媳妇在大妈们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头发只用一根簪子随便地挽着,瘦得颧骨突出腮帮子凹陷。
钱镖师被那妇人的模样吓到了,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小步,扭脸冲着地上的唐三等人吼了一声,“还不快滚!”
唐三他们灰溜溜地爬起来,武器也顾不上了,垂头丧气地跑到了外面街上。
“谢谢好汉,谢谢大家。”唐大媳妇虚弱地向街坊们道谢,大家看她这样子,又赶紧把她搀回屋去,其他围观人群也跟着一并散了。
顾念也终于有空关心一下小镖师的来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