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凝秋闻声停下脚步,回头,看是一位和她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年身着灰色圆领窄袖袍衫,衣领袖口处的针缝还算精细,下身黑色长裤配单鞋,黑色的鞋面上,绣着一抹绿色的竹,一看就知是大户高品家丁。
“这位小哥有什么事情?”
洛凝秋看着面前一声接一声喘着的安泰,总觉得有些眼熟。
“小姐……请您……留步……”
安泰擦着额头上的汗,他在远处瞅见洛凝秋要离去,惊恐地卯足了力气追了过来,怎耐人群拥挤,他连呼带喊,费了好大劲才挤到洛凝秋身边。
“我们家二爷吩咐了,让小人无论如何都要留住小姐。”
安泰着急,恨不能抓住洛凝秋的胳膊,把她留住。
“你们二爷?”
洛凝秋问。
“就是姚铭笙姚二爷,方才武斗夺魁的那位。”
安泰解释着。
洛凝秋脑袋里出现了那个清秀的面容,她也想起了眼前这位小童,那时也出现在了书画店,似乎是姚铭笙的伴童。
“小人名叫安泰,是专门伺候二爷的,二爷这会正在内室更衣,一会就会出来。“
“他留我做什么?“
洛凝秋虽然疑惑,又止不住高兴起来。
“这……“
安泰哑了言,姚铭笙只告诉他要留住洛凝秋,具体做什么,他哪里知道。安泰头脑飞快,他连忙指着那一排花灯前的那个放满了纸笔的桌子,说:“二爷请小姐参加文斗。”
“我们家小姐乏了!”
绿莺不满意地瞪了眼安泰,她本以为那姚家二公子对小姐有心,谁知道只是想跟她家小姐比试。
“请小姐务必参加,若是二爷知道小人没留住小姐,回头定会抽小人屁股!”
安泰眯着眼睛,夸大其词地说得可怜,他真是急了。
洛凝秋抿嘴一笑,她虽然只和姚铭笙见了一面,却被这人身上独有的气质吸引住,特别是她在擂台上看着自己时那呆呆的样子,真的是很有意思。
“莺儿,去领份纸笔来。”
洛凝秋轻声换着丫鬟。
“小姐,我吃糕呢!”
绿莺伸出两只白净的小手,两手抓满了糕点。
“我去,我去!”
安泰兴奋地向着喊着,他挤过人群,拿来了纸笔。
“只要将那十个灯谜的答案写在纸上交到那边就好啦。”
安泰将纸笔递给洛凝秋,指着那排红色花灯说。
洛凝秋向前挤了几步,目光穿过前面的几排人,一一扫过那十个花灯,灯谜内容都与中秋相关,洛凝秋低头思考一会,抬起眼来,依次在纸上写下答案。
此时的姚铭笙快步走出了威德楼,她包扎好了伤口,又换了一套新衣服,白色的对襟长衫,衣襟和袖口用朱红色的丝绒绣着腾云祥纹,外披了件冰蓝色的直襟长袍,衣服垂感极好,腰束月白宽腰带,其上挂着一块品质极佳的墨玉,玉上精致地雕着一个“笙”字。
姚铭笙跳到了高处,目光在人群里来回寻着,很快,她就在花灯前的人堆中找到了洛凝秋清丽的倩影。
姚铭笙瞅着洛凝秋答了灯谜,心里一喜,忙找来纸笔,凑到离洛凝秋身后不远的地方,她眼力极好,将擂台上那一排灯笼上的字看得清楚,稍加思索,也写下了答案。
半个时辰之后,擂台上出现了一位山羊胡子的清瘦老者,自称是洛阳著名云泽书院的的先生,然后拿出了个长长的卷纸,上面罗列着第一场比赛的优胜者。
姚威德出得灯谜并不简单,但依然有百十来人全部答对,老爷子站在高处很是高兴,心里赞叹着洛阳群众的文化修养,又吩咐了小童,让洛阳四子增加了第二轮对子的难度。
第一轮胜出者人数众多,山羊胡子将胜出者分成四组,每组依次上台,排成两队,由洛阳四子依次对每个人出五个对子,迅速对出且对子质量高者晋级,反之淘汰。
洛阳人民很喜欢对对子这项脑力劳动,玄宗初期,有着太宗和武皇两位明君的积累,文化空前发达,吟诗作赋就跟说话一样,大户人家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趁着年节摆个擂台增加点人气热闹一下,庶民百姓最愿意参加这样的活动,有免费的食物不说,运气好的话,还能抱个大奖回家,这种平民选秀类活动一直非常盛行,而洛阳四子就是选秀界出了名的四位评委。
第二轮期间,洛凝秋看到了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姚铭笙,姚铭笙和她分到了一组,就站在她身后,当四子中的一位向姚铭笙出对子的时候,洛凝秋将她的话听得仔细,姚铭笙的声音有些低,并不像一般男子那般清亮,却温柔又安静,让人非常舒服。
姚铭笙感叹得则是洛凝秋的才学,她听着洛凝秋对着对子,那只言片语种带出来的意境让她惊讶,她没有想到这样美丽的人儿还具备着如此高的修养,顿时对洛凝秋欣赏到极点。
经过第二轮的择优筛选,台上只留下了二十来人,姚威德对人数很满意,张罗着第三轮,第三轮就更简单了,每人做一首与中秋有关的诗,最佳者胜出。
姚铭笙和洛凝秋无意中对视了下,两人连忙收回目光,找了张纸,都写下了诗句。
不过一盏茶时间,洛阳四子手里收到了二十来张纸,四人看着讨论着,一会儿出了结果。
“诸位作品皆是风流佳作,不过其中有三首格外出众,特别是这首《把酒问月》,开篇是‘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真是妙呀妙,其中‘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定会成为千古名句,敢问这首是出于哪位才子佳人的妙笔?”
四子代表问完,向台上看去,台上二十来人停顿了一下,随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洛阳四子等呀等,始终没人认领,代表又读了两句,还是没人来领。
“这还能出鬼了呀!”
姚威德一拍桌子,瞪圆了眼睛盯着姚铭笙,他不在乎这诗有多好,只在乎是不是他“儿子”得了第一。
姚铭笙不去接姚老爷那热烈期待的目光,她瞅着洛凝秋,却看见洛凝秋也茫然地看着四周,便确认了那诗也不是洛凝秋的,那究竟是谁的呢。
“那是在下的拙作。”
擂台下,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洛凝秋向台下看去,看见一个二十上下的年纪的年轻人,高额直鼻,有些像西域人,雪白的大袍子随意披着,邋里邋遢的样子。
那人说着跳上擂台,手里拎着一个酒壶,脸上泛着红,明显没少喝,他经过洛凝秋身边,浑身撒发着浓烈的酒气,洛凝秋屏住了呼吸,蹙紧了眉头。
“太白兄,你何时到的洛阳!”
姚铭笙激动地高喊着向李太白冲了过去,一把抓住那人的手,亲切不已,姚威德闻声也蹦上抬来,围着李太白一阵寒暄。
“昨个刚到洛阳,就听说姚大人又要设台子了,今儿就来凑个热闹,如果扫了大人的雅兴,那真是得罪了。”
李太白对着姚威德笑得灿烂。
“哪里,太白能赏脸,那是老夫的荣幸,我这可有二十年的花雕,包你喝个足,”姚老威德奋地抓住李太白的手,向着金判官笔走了去,他一直很想找机会接近这个天才少年,他相信有朝一日,这位少年一定能得到玄宗的赏识,大富大贵。
“都不要判了,太白必然是第一。”姚威德笑着,将那个金判官笔递给了李太白。
“得,大金子给人了!”
绿莺在台下嘟起了嘴,她虽然和所有洛阳女子一样,都属于李太白的崇拜者,可是实在不愿意偶像在这个时候出现。
姚威德高兴了一会,突然转过头,问洛阳四子:“各位先生们方才说,有三首作品格外出众是吧,请问那两首是什么?”老爷子依然不死心,非要显摆“儿子”不可。
四子代表应声读出了另外两首诗来,是姚铭笙和洛凝秋的作品。
“这两首意境手法不相上下,更难得的是两人都有对月宫嫦娥的描写,温暖之中透着一份孤独和渴望,当真是巧了。”
四子代表说着。
“那也得评个高低!”
姚威德又来了精神,输给李太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如果儿子能赢了那丫头,就是仅次于专业写手李太白的好手,那也是光荣的。姚威德看着李太白,脑袋里突然又生出了一个更好的想法,如果这位大诗人亲口说出自己家儿子是最好的,岂不是更有价值。
“太白,还请你看下那两首诗,选个最佳的出来。“
李太白刚刚听说那两首诗的意境极为相似,本来就起了兴趣,这时他眨眨眼睛,摸了摸手里的判官笔,站起身来,说:“我倒是愿意看两位一决高下,但那奖品已被我拿去了,两位应当赌个什么,才有乐趣。“
他这么一说,引起了台下所有人的兴趣,顿时跟着起了哄,一声又一声喊着:“赌一个,赌一个!”
姚铭笙抓了抓脸,尴尬地笑了下,她低头解下了腰带上那个写着她名字的玉佩,放到了李太白手里。
“姚二公子都给赌注了,这位小姐,哦对,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小女子洛凝秋。”
洛凝秋声音悦耳。
“哦,洛小姐,您也得出个赌注。”
李太白带着酒气到了洛凝秋身边。洛凝秋顿时尴尬了,她身上没有什么名贵的物件,耳朵上戴着一对紫色琉璃耳坠子,是她娘去世时留给她的唯一念想,是万万不能给人的东西。
“那个太白兄,”姚铭笙看出了洛凝秋的窘迫,她心里骂了自己的行为太张扬后,连忙叫住了李太白:“要不这样,若是我输了,这玉献给小姐,但若是小姐输了,嗯……那我就选一件小姐的随身物好啦。”
“贴身物?”
李太白眼睛一转,来了精神,思想从来没有纯净过的他心里大叹:“还真是胆大!”
“随身物?”
洛凝秋没有注意到姚铭笙是在为她解围,心里想:“难道她想要吴生那幅画?“
姚铭笙冲着洛凝秋眨了眨眼,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弄巧成拙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