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幸可汗大步走进了宫殿,身后是长长的两排突厥官员,莫幸直接走到正座上,坐了下来,瞧都没瞧李亨和姚铭笙,他大眼高鼻,长得很是威武,头发编成两个辫子搭在胸前,唇上的两撇胡子梳得工整,微微向上翘着。
莫幸坐了一会,眼睛终于向着李亨和姚铭笙的方向望过来,问:“哪位是大唐的王子?”
“可汗好!”
李亨上前走了一步,双手抬在胸前抱住,象征性地向着莫幸行了个礼。
“哼,我还以为大唐的皇子会有多么庄严威武,看来看去都只是个弱不禁风的白皙少年而已,也罢,既然是你们选的人,我也就凑合了,只是你为什么还穿着大唐的衣服,快下去,换了我们的衣服再上来。”
莫幸眼睛向下垂着,慢悠悠地说。
“可汗,就算小王只是一介草民,那也是大唐的国民,是不能穿您这的衣服的。”
李亨声音很轻,却很坚决。
“那你还来成什么婚,你既是同意来我们这,就要接受我们的规矩,穿我们的衣服!”
莫幸说着,得意地笑了起来。他这一笑,引得两边站着的官员一同笑了起来。
李亨皱了眉头,抿了下嘴唇,他尴尬地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姚铭笙本就忍了一肚子的火气,又碰上这莫幸的百般奚落,终于爆发了。
“可汗,我们殿下远道而来,带得是大唐的真诚和友谊,我们愿与您交好,免去连年的战争疾苦,此为两族人民共同的心愿,而不是我大唐向您屈尊,请您明白,况且我们殿下和贵国公主的婚事未定,又怎能穿您这的衣服,若是真谈到规矩,我大唐的规矩是嫁夫从夫,不仅我们殿下不用穿贵国衣服,公主还需穿我大唐的衣服才是。”
姚铭笙字正腔圆落地有声,绕了个大圈子把莫幸绕了进去。莫幸愣了下,他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他女儿穿大唐衣服了,捋了捋也没想明白,心里很不高兴,站起身,上下打量着姚铭笙,问:“这位是?”
“在下姚铭笙!”
“你是姚铭笙?!”
莫幸瞪大了眼睛,胡子吹了起来,面容可怖。两边的官员也跟着变了脸,抽出腰间的弯刀,向着姚铭笙指着,那锋利的刀锋在空中划出一条条银色的线,整个宫殿内的空气顿时凝固。
“姚将军真是威武,可送走了我们好多兄弟!”
莫幸咬着牙发着狠,一双锋利的眼睛扫在姚铭笙脸上,他盯了姚铭笙一会,随即向着两边摆摆手,说:“今天姚将军是来和亲的,这是好事,先把兵器收了,他欠咱们的账,迟早会要回来!”
莫幸又瞪了眼姚铭笙,才喘了口气,面对着李亨说:“你这个样子能不能做我们的驸马,我说得不算,得等着公主看过才行。”莫幸转向旁边的侍从,说:“请公主来吧。”
侍从得令,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宫殿外传来一阵奇香,姚铭笙不由得闭上眼睛仔细闻着,这香味清雅不腻,却沁人心扉,她从未闻到过这样好的味道。再次睁眼,殿门口走进了位银白服饰的西域女子,女子步伐轻快,身姿妖娆,高挑的脖颈透尽了桀骜与高贵,举手投足间既有着胡人的大气又不失女儿的优雅,姚铭笙看不清那女子长相,却忍不住欣赏她难得的气质。
女子走到宫殿正中,才微微转头看向李亨和姚铭笙,嘴角微微一挑,轻轻哼了一声。她面容如雪眉如黛,一双有神的大眼睛似月射寒江,只轻轻从姚铭笙身上扫了一眼,就留下千般锋利,姚铭笙顿了一下,她一直听说这西域女子和大唐的不同,她也曾见过一些西域大眼高鼻的漂亮女人,但从来没有一个像眼前这个女子这般美艳,特别是那似有似无的一笑,充满着野性和神秘,她不由得看呆了。
女子没有多看姚铭笙,而是把目光锁在了李亨身上,上下打量了番,又转向莫幸,开口,声音轻柔,十分好听。
“父王,这就是您给女儿选的驸马?”
“你觉得怎么样?”
莫幸挑了下眉头,回问女儿。
“既然是爹爹选的,又是大唐的王子,这德才想是不用多说,只是这婚姻大事,女儿定要找个真诚重情义的夫君才成。”
女子笑了下,扫了眼李亨,眼中带着万般娇媚。
“小王是真心要娶公主,定会善待公主。”
李亨连忙回答,他的目光长在了女子脸上,紧张地舔了下嘴唇。
“有没有诚意不是靠嘴上说的,我们这里不像你们大唐,诗词歌赋说天下,靠的都是一张嘴,我们这,想表达什么,要靠真本事。”
女子说罢,又转向莫幸,说:“爹爹,女儿自己的驸马,还需要女儿自己来测试才可。”她说着,递给了莫幸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莫幸明白女子的意思,微笑起来,挥挥手,说:“那就依你,娜伊,你可不要太胡闹就是。”
“女儿自然之道分寸。”
娜伊公主笑着抬起头,在身边侍女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侍女点点头,转身走出了大殿,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碗酒,侍女走到李亨面前停了下来,将托盘递向李亨。
“大唐的王子,”娜伊走到李亨身边,秋波微转,嫣然一笑,说:“我们这有个规矩,但凡相爱的男女,订婚之时都要将自己的血滴入酒中,然后再喝下这融合了两人血液的酒来以示爱情,血流的越多,表示对这份爱越真诚,王子请吧。”
娜伊说着,摘下腰间的匕首,在袖子里一划,随即伸出胳膊,几滴血从银白的袖口处滴了出来,落到那碗酒里。
“王子请吧。”
娜伊将匕首递给李亨,重复了一遍说过的话,同时给了李亨一个美得窒息又不可抗拒的微笑。
“这……这……”
李亨脸色逐渐白了起来,他的手举在半空,想去接娜伊的匕首,那手臂却像失去控制一样,抖得十分厉害,李亨自幼体弱,又不受玄宗待见,自然也不像其他皇子那样英勇果敢,甚至他对血还有一份天生的恐惧,此时他头脑发晕,胃里翻江倒海,表面却要维护了大唐皇子该有的风范,简直是生不如死。
姚铭笙在一边看得着急,她狠狠地瞪着这个美艳的突厥公主,她绝没想到这样美丽的人儿会有如此凶狠的性子,她这个下马威,可真比她父王得厉害百倍。
终于的终于,李亨忍耐到了他的极限,他面白如纸,脚下像踩在棉花上,腿一软差点摔到地上,姚铭笙眼疾手快,在李亨摔倒之前从身后将他扶稳,她一掌拍在李亨的腰上,运了功力,李亨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腰间散满全身,他腿上终于有了力气,站直了身体,随后,李亨微微侧头,向姚铭笙感激地看了一眼。
“哈哈哈!”莫幸看着李亨的模样,仰天大笑了起来,他从王座上走了下来,边笑边说:“你们汉人就是这番模样,平时宣扬着大国泱泱,其实就是徒有其表,我们这的男儿,一个能顶你们十个,不,百个!”
莫幸一笑,两旁的官员也跟着大笑起来,李亨异常尴尬,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可汗,您这意思就是说只有割脉放血才算是英雄好汉?”
姚铭笙向前一步,走到李亨身前,将李亨护着,她抬眼紧紧盯着莫幸,很是严肃,说:“我大唐国力空前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处处一片祥和,靠的是一个‘德’字,勇而无谋是为鲁,我大唐从来就不奉行这种治国理念,但如果可汗和公主真要以这种方式来评测我们和亲的真诚,那就要铭笙替殿下来显示我们的真诚!”
姚铭笙说罢,走到娜伊面前,伸出手,说:“请公主将匕首给铭笙吧。”
娜伊愣了一下,她这才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将军,姚铭笙在边疆多年,本来白皙的面容如今晒得黝黑,却更加凸显了她身上那份英武,特别是那双璀璨的眼睛,如夜中繁星,光彩夺目。
娜伊仔细看着姚铭笙,心里一叹:“好漂亮的眼睛!”,她立刻对姚铭笙产生了兴趣,想看看这位少年将军想怎么办,就把匕首反递给了姚铭笙。
姚铭笙右手接过匕首,脱下上身的铠甲,又撸起左胳膊的袖子,用匕首在右手腕上一划,一道新鲜的深深的口子渗出鲜血来,姚铭笙将胳膊伸直,伸到那碗酒的上面,一滴一滴的血,沿着手腕,掉进碗里,像洒落的红宝石,接连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