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夫人见了姚铭笙后,之前一直悬着的心多少是得到了安慰,姚铭笙虽然被困,但好在有突厥的公主细心照顾着,姚夫人心想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可是人家公主又哪里是那么好伺候的,她了解自己那个冥顽不化的女儿,生怕姚铭笙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惹怒了公主,那结果还不如乖乖地当个俘虏的好。
姚夫人怀着忐忑的心,连夜赶回了姚府,阿齐兹将她送到的时候已是丑时,她由贴身的于妈照顾着从后门低调地回了房间,午夜的大宅静谧地有些恐怖,白天错落有致的假山树木,此时看来都像是摆着个性姿态的夜叉,不由得让人感到背脊发冷。姚夫人虽然对姚府大宅的布局谙熟于心,身边又有于妈陪伴,可她很少在这种时间出门,又加上腊月寒风阵阵,心中不安起来,脚下的步子略略加快,姚夫人快步走过一串连廊,拐过一扇满月行石拱门后,眼前豁然开朗,一束明亮的光从她所居住的暖香阁中传了出来,照清了她面前的路。
“哟,这么晚了还掌着灯,想必是一直等着夫人您回来,姚福那厮也算是用心。”于妈笑着对姚夫人说,她是姚夫人的陪嫁丫头,自小和姚夫人长大,在夫人面前也没有那般拘谨。
姚夫人笑了笑,心中温暖了起来,此时,守护在暖香阁前的两位家丁也发现了走近的姚夫人,急忙跑过去相迎,送姚夫人进了屋子,不一会,姚府的大管家姚福腆着肚子飞快地跑了过来。
“夫人您总算是平安回来了,吓死小的了!”
姚福边擦额头上的汗边说。
“事出紧急,是我匆忙,劳烦你们了。”
姚夫人坐到椅子上,接过于妈手里的一碗莲子羹,微笑着对着姚福说。
“夫人哪里的话,只要您平安回来,小人们也就安心了。”
姚福说着,擦着汗憨憨地笑起来,他从一边小斯的手中接过了一本厚厚的账簿,递给姚夫人,说:“这是这些天来的账,请夫人您过目。”
“你这小老儿好没眼色!”于妈瞪了眼姚福,接过他手里的账簿,直接放到了桌子上,向着姚福大声说:“这都什么时辰了,夫人舟车劳顿,你不仅前来打扰,还将账簿带了来,还让不让夫人休息了。”
“哎呀!”姚福拍了下脑门,哀叹一声:“看我这脑子,一见夫人回来,高兴得都忘了时辰。”
“不打紧的。”姚夫人说:“我方才刚入这园子,就看到暖香阁灯火通明,定是你贴心所为。”
“夫人您是错夸小人了。”姚福连连摇头,说:“这都是三小姐吩咐小人做的,她说您既是连夜而去,说不准也会在夜间回来,自您走的那日子起啊,三小姐就派人双倍人手守在暖香阁,灯火连着点一夜,也随时给您备着莲子羹,这沐浴的热水和就寝的汤婆子都给随时备着,前几日,三小姐每夜都在这守到子时,时时盼着您回来。”
“你是说,这暖香阁的一切,都是繁花安排的?”
姚夫人惊愕地看着姚福,一脸的不可思议。
“可不是么,您是不知道啊,这段日子三小姐将府上打点得井井有条,无论是应酬往来,还是除夕的家宴,一切都有条有理。”
“……”
姚夫人愣了一会,缓缓张开口,问:“可这些,繁花她懂么?”
“不是有晴儿在嘛,那丫头机灵得紧,一直帮着三小姐打点,况且这次,小姐不知道哪里来的动力,真的是像换了个人一样,只是这几天,情绪又低落了下去,这女孩儿的心思啊,真是捉摸不透。”姚福捏着下巴上的胡子,说着。
姚福完全不知道目前姚繁花的情绪完全是由她和洛凝秋的关系决定的,姚繁花开始发力管理姚府的时候,是希望洛凝秋能看到自己优秀的一面,希望洛凝秋能知道她姚繁花除了耍鞭子外还有另外的优点,而初一的那次与洛凝秋的相会,被洛凝秋死死的拒绝后,姚繁花的心都快碎了,自然也没心思再去管姚府的事情,好在晴儿确实聪明能干,姚繁花只要听着她的意见发号施令即可。
姚夫人没有注意到姚福后面说的话,单单是说姚繁花将姚府管理得井井有条这件事,就已经惊得她睡意全无,她心存疑虑地拿起了桌子上的账簿,仔细翻看起来,清秀的字迹清楚地记录着每一笔开支,账簿中还夹着一个小簿子,上面记录的是从姚夫人走的那天开始姚府所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字迹虽然丑了点,却简明意赅,万分详细。
姚夫人认得这两个字迹,账簿是晴儿记录的,而这个流水簿子则是姚繁花自己写的,姚夫人看了又看,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将流水簿子递给于妈,说:“看来这丫头真的是被野狐狸附了身了,人都说这女大十八变,可这变得也太突然了,看来我啊,得时时出走,才能让这丫头成熟起来。”
“就算是附身,也是报恩的野狐狸,”于妈笑着对姚夫人说:“三小姐有了长进,夫人您也可以放心了。”
“是啊,这以后嫁去李府,迟早也是要当家的,看来繁花还是可以胜任,我要快快写封信给老爷,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这过了年啊,繁花就十五了,再修一下妇德,就找个好好日子,嫁去李府。”姚夫人喜笑颜开,说:“其实还是凝儿教得好啊,自从凝儿进府以来,繁花就跟变了个人一般,凝儿跟咱家还真是有缘分。”
姚夫人说到此,转脸面对着姚福,说:“方才听你说话,都在说繁花的事情,这些天凝儿都在做什么,身子可好?”
“回禀夫人,洛小姐这些日子在她园中的小庙堂里面办了几场法师,无非是祈求咱们姚府平安昌盛,以及二公子能够早日归来,小得听说洛小姐心系二公子,每日都在小佛堂中为二公子念经祈福,有时候几日都不出门,可谓是大诚之人。”姚福回应着。
“哎!”姚夫人听了姚福的话,叹了声气,说:“凝儿对铭笙的这一份心意,真属古今难得,自古自是有情痴,此事无关风与月,我定是要成全了这对苦命鸳鸯,姚福,明儿一早,就让繁花和凝儿来见我,对了,也要晴儿丫头过来,我也要好好奖励下这个丫头。”
次日一早,姚繁花携着晴儿向着姚夫人住处快步跑着,姚繁花在前面奔晴儿跟在后面追,姚繁花轻功了得,很少有人能跟上她的步子,晴儿虽不识武功,但自小陪在姚繁花身边,总是要盯着这位奇葩小姐不让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因此暗自跟着姚繁花的师傅偷学了一身的轻功,姚繁花粗枝大叶,她只知道晴儿随时都能出现在她的身边,却不知道这个细心的丫头为了能够照顾好她而下的一番功夫。
主仆俩一前一后冲进了暖香阁。
“三娘!”
姚繁花兴奋地跨入了姚夫人的房间,却在进去的一瞬间,愣在了原处,她一眼就瞅见了站在姚夫人身边的洛凝秋。
姚夫人端坐在椅子上,边喝着洛凝秋泡好的茶边和洛凝秋谈笑着,她瞧见姚繁花,心生欢喜,连忙将繁花招到了身边,上下打量着,说:“这小半月不见,貌似长高了些呢,也变得越发俊俏了。”
“夫人您说得正是,小姐这阵子是长高了不少,上年端午那会做的新衣服,都已近不合体了呢。”
晴儿接过姚夫人的话,笑着说。
姚夫人听到晴儿的话,连忙将晴儿招到了面前,好好的夸赞了一番,又赏了一些银子,又夸赞了一番。
姚繁花趁着姚夫人夸赞晴儿的时候,退到一边,她的目光不时地向着洛凝秋瞄着,自打进了门,她就一直忍不住去偷瞧洛凝秋,想着自那日看日出后,她一直就没有看到洛凝秋,日日惦记着这人会不会变憔悴,但此时一见,姚繁花觉得自己的顾略完全都是多余的,洛凝秋不仅没有变憔悴,反而更加清丽动人了,姚繁花向后退了几步,恰好退到洛凝秋身后的角落处,这里,她可以尽情地去看洛凝秋的背影,而不被洛凝秋发现,洛凝秋今日一身水蓝色襦裙,外披一件大袖纱罗衫,轻掩双乳,遮盖住柔润的肩和手臂,亭亭玉立。
姚繁花直直地看着美好的洛凝秋,心中浮出了汩汩的忧伤,不由地叹了声气,在和洛凝秋看日出的那一晚前,姚繁花根本不知道愁是一种什么滋味,她最不能理解的就是那些个唉声叹气的人,每每看到姚威德和姚铭笙为朝政所扰愁眉不展的时候,她就觉得完全没有必要,但凡是坎,就没有过不去的,可是今日,她却绊倒在了洛凝秋这道坎上。
姚繁花的叹息声很轻,但却清晰地飘进了洛凝秋的耳中,她脸上挂着的标志性的微笑凝固住了,她从来没有听过姚繁花这样脆弱的声音,在她的印象里,这是个直爽大气的姑娘,容不得半点心事,也不会让别人见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她记得几日前的晚上,姚繁花失口否认自己的感情时眼中带着的失落,姚繁花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她的言语情绪让洛凝秋强烈地感受到她的伤心,这也是洛凝秋几日对姚繁花避而不见的理由,她怕她见了她,繁花只会更加失落,她很怕看到这个原本光芒四射的人失望的表情,这会让她有种压抑到窒息的难忍,而此时姚繁花这一声叹息中带着的愁苦压抑的感情,听得洛凝秋的心,生生的疼。
虽然洛凝秋一直在意着姚繁花,但她依然没有回头,甚至表情上也没有什么变化,她只有将自己的呼吸声降到最低,在空气中努力捕捉着从姚繁花那发出的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