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庄出来,候远迈着沉重的步子,此刻他眼里的世界全是灰色,就像他的人生,失去了鲜活。
弱势者生存在不同世界的夹缝中,哪有什么多余的选择,不过是在生死线上不断地挣扎罢了。苦难的围追堵截,让他们每日疲于应付,即使头破血流,也没有机会找个角落,舔一舔那带血的伤口。
候远不知道他是怎么样回到医院的,只是知道,一个时辰的路程,他走了一夜,没有刻意的去辨别方向,就像是一个孤苦伶仃的灵魂,漂泊在冷寂的街上。
此刻的他还有什么路可走?
站在深渊的入口,往前一步是永寂的黑暗,从此一步,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作为牺牲的代价,换来女儿康复的机会。
至于徐子豪会不会耍赖,他一开始没有怀疑这一点,毕竟这么大的老板,既然他承诺了,也不会因为这么点钱,败坏自己名声,而或是良心上的不安。
但是他如果要是后悔了呢?那个时候自己又能拿他怎么办?这个时候他不敢赌,哪怕是一丝丝万一,也会让他万劫不复。
往后一步呢?
如果他悬崖勒马,那女儿的医药费怎么办,一切又都回到了从前,甚至还要面对徐子豪的威胁。
这么一个善变的老板,面对面的时候,都让他捉摸不透,那紧绷的精神告诉他,这是一个超级危险的人物,稍微不留神,有可能会被吞的骨头都不剩。
除非能获得第三方的帮助,有人可以帮他解决后顾之忧,他现在活下去唯一的希望就是女儿,只要她能好好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候远就这样,在破灭边缘游走着,终于来到了医院。
看到女儿,他那差一点熄灭的灵魂的火苗,像是一根残缺的蜡烛,又明亮了许多。此时的女儿,已经熟睡了。
看着女儿那骨瘦如柴的模样,额头上的小眉毛因为痛苦,时不时的紧蹙着。候远这个钢铁一样的男人,一向流血不流泪的男人,此刻悲恸的哭了。
明明悲伤,却不敢发出声音,他拼命的用那粗糙的大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如泉涌的泪,很快打湿了整只手,顺着手臂,浸湿了衣袖。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此刻的候远,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被苦难逼迫的像是一只快要病死的流浪狗,饥寒交迫,又生着病,却没有医治的药物,甚至一点点温暖的食物。
没有人帮助他,孤立无援,又遭受逼迫,他一个无依无靠的人,又能怎么办?
此刻他想到赵武德,想到了和赵武德在一起的日子,那是正常人过得生活。虽然赵武德没什么本事,脾气又不好,但是他是个有血性的人儿。
这短暂的人生里,只有赵武德拿他当人看,当兄弟,而他却又是怎么回报这个对他有知遇之恩的?
不但没有诚心帮助他,还在他的背后暗做手脚,亲手把他送往黑暗的深渊。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自己却灰溜溜的一个人逃走了。
候远觉得,自己活该如此悲惨,唯一一个真心把他当兄弟的人,他却虚情假意,并且亲手毁了这个兄弟。
可是这样做不是为了女儿吗?为女儿就一定要这样做吗?候远像是得了心魔一样,两个灵魂的声音不断地发问,互相拍打拷问着他。
他的脸色时而无限温柔,时而狰狞恐怖,哭的像是一个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女儿的眼睛睁开了,看着候远的模样,那苍白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发出了微弱的声音:“爸爸……”
开始的时候,候远陷入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注意,直到第二次,女儿用那瘦弱的小手,就像是一根干瘪的葡萄树藤,拉了拉他的衣襟,他才慌忙地,擦干眼泪。
吃力的挤出一丝笑容,“小梅,你醒了!”
“爸,你哭了……是不是又遇到麻烦了……”小梅很懂事,她虽然痛苦,但从来也不再医院里哭闹,这个从小跟爸爸一起相依为命的女孩,懂得爸爸的苦楚。
一个人背负着这么沉重的负担,她多想能帮父亲解决一点难题,所以从小她就拼命的学习,她以为她可以改变他们父女的命运,可惜了命运根本不给她这个施展才华的机会。
就那她也从来没有主动放弃过,可是今天,他见到父亲,似乎走投无路了,那么多次的困难,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绝望过。
“没,没事,爸爸,眼睛不小心进了沙子……”候远撒了一个谎,这个谎他自己都不信。
“爸爸,对……对不起!都是我拖累了你……”小梅很懂事,懂事的让谁见到了都心疼。
“孩子,不准你这样说!”此刻的候远泪如雨下,被这一句话,直击心底的那份柔软,万千的委屈感觉也是值得的。
“听着,孩子,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爸爸拼了老命,也要把你的病治好……”候远感觉喉咙似乎被堵住了,喉咙嘶哑的声音,又像是哽咽。
小梅哭了,见到父亲这个样子,她干涩的眼睛里,挤出来几滴清泪,那泪水,清澈透明,就像是她那颗纯洁的心灵。
候远不忍这样下去,找了个借口想走,但小梅却拉着他的衣襟不放手,她想起身,给爸爸一个拥抱,可是却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爸爸,抱抱我……”
候远此刻那快要破灭的希望之火,仿佛又旺盛了许多,他不能放弃,为了女儿,他没有权利放弃,即使是牺牲自己……
他决定了,即使他此生为女儿丢掉了性命,只要能换回女儿的正常,那也是值得的,
都说父爱如山,此刻的候远对小梅的爱,比那泰山还高大的多。
“爸,今天有个叔叔,说找你有事情,要和你谈谈,说是可以帮你……”小梅在父亲的怀抱里享受着父爱的温暖,仿佛力气也恢复了几分,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感觉洪亮了几分。
“叔叔,什么样的叔叔?”候远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