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灯影影绰绰,琳怡转头看向身边人,周十九长了轮廓分明的脸颊,笔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总是带着一抹自信闲散的微笑,卸掉了头冠,乌黑的长发落在脸颊边显得有几分的慵懒。
看着英俊无伤,做起事来却狠厉不给旁人留半点余地,她见识过他柔情的时候,却不幸也见过他冷漠的一面,大约很少有像他们这样的夫妻,前世死于他手,今生却共枕而眠,她肚子里还怀着他的骨血。
婆子来敲门,琳怡起身,却被周十九重新拉回怀里,“要起这么早做什么?”
明知道却故意这样说,琳怡觉得很好笑,“你辈分高,一会儿宗室营的晚辈来拜年呢。”
周十九这才睁开清澈的眼睛,看着琳怡笑起来,“不知不觉我已经这样老了。”
最近周十九总是说这样的话,仿佛他们已经是成亲几十年的老夫老妻。每次被周十九这样盯着瞧,就有那种一瞬间沧海桑田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她怀了身孕,就格外的敏感,最近的甜蜜中却总有一种淡淡的感伤。恍惚是月圆倒了极致必然要缺。
琳怡和周十九起身,白芍安排梳洗、安桌放箸,吃过了饭,琳怡和周十九去给周老夫人请了安,周老夫人没能起床,就在厚重的帘子内应了一声。
整个第三进院子都像是被遮住了一般,十分的阴暗,照不进半点喜气。
正屋里设下交椅,宗室营子弟来拜见。琳怡准备好了岁钱发给大家,府里亲友络绎不绝,女眷们笑着和琳怡说话,谁也没有提起老夫人。大家仿佛一下子就将这个长辈忘了一样。女人最怕名声有失,她如此,甄氏和周老夫人也是如此。在这一点上大家都是公平的。
过了一会儿二太太郭氏也上了门。周元贵支支吾吾地看着周十九,想说却又不敢说,一会儿功夫就满头大汗,其实周元贵除了沾染些纨绔子弟的坏习惯,心性还是很好的,只是性子懦弱当不起家,事事都要听身边人的。这次显然是郭氏让他来商量老夫人的事。
琳怡转过头看着笑容满面的周十九,周十九这才将目光落在周元贵脸上,闲散地道:“二哥有什么事?”
周元贵瞧瞧看向郭氏,然后道:“也没什么,我们商量了一下。想将母亲接回去住,母亲的旧居我们已经收拾出来了,还有从前伺候的下人都安排好了……”
周十九略微思量,“婶娘怎么说?”
周元贵摇头,“母亲什么也不说,我只好和郡王爷商量……”
周元贵和郭氏明知道周老夫人不肯走,现在当着周十九说出这一番话来,只是想要摘清自己,将来周老夫人再做出什么事和他们两口子无关。或许周元贵没有别的心思,郭氏可是另有打算的。
这一路闹下来,得利最大的就是郭氏,整个祖宅都由郭氏管着,周元景夫妻一死,家财也尽落在郭氏手中。
周老夫人不走。他们总不能将周老夫人逐出府去。其实在琳怡看来,周老夫人在不在康郡王府于她都没有太大分别。
晚上开了家宴吃些年酒,周元贵和郭氏走的最晚,最近家中委实发生了不少的事,周元贵心中难免郁结,多吃了几杯酒之后就拉着周十九说话,“没想到父亲这么早就去了,大哥也是……就再也见不到了。”
郭氏听得这些话有些着急,生怕周元贵说出什么越格的,就要上前阻拦,倒是被琳怡拉住,“他们不经常在一起,让他们叙叙,我们去屋里。”周元贵是真情流露,周十九未必不动容。他们两个是一起长大的兄弟,若周十九果然是叔父所生,那就是亲兄弟。
郭氏有些不好意思,说周元贵,“我们老爷和郡王爷不一样,沾不得酒,要不然就会出岔子。”
琳怡笑着道:“都是在自己家中,怕什么。”
妯娌两个走到里间,琳怡让橘红多放了脚凳,上面铺了羊毛绒,往上再多一层秋香色坐垫,正好供人放腿。郭氏让人服侍着躺上去深深地舒了口气。
琳怡看向郭氏的肚子,“二嫂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临产了吧!”
郭氏颌首,“是快了,这几日肚子沉的厉害,每日都好像多长了些,”说着提起帕子掩嘴笑,“郡王妃过几个月就知晓了,越到后面孩子越调皮,好像急着出来见世面似的。”
两个人说到孩子,就让屋子里的气氛好起来,郭氏道:“等我生完孩子,就想法子将全哥接过去,”说着脸上一闪歉意,“都是因我身子不好,才让郡王妃劳累。”
郭氏凡事做的体面,让人挑不出错来,周老夫人没能将全哥推给她,郭氏才会提出要接全哥。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假惺惺地推辞,有了周元景和甄氏的事全哥在她身边不会觉得舒坦,不管她怎么用心教全哥,全哥心里也难免抵触,既然在一起对彼此都没有好处,还不如让郭氏来带,郭氏得了家产不会亏待全哥,“那就要操劳二嫂。”
“哪里,”郭氏笑道,“都是我应该做的。”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前面伺候周十九和周元贵的妈妈才来道:“门上准备车马了。”
郭氏让人扶着起身向琳怡告辞。
送走了郭氏,琳怡靠在宝蓝色锦缎小蔷薇迎枕上翻书,昏黄的灯光透着淡淡的温馨,巩妈妈来道:“二老爷喝醉了,吐了郡王爷一身,还抱着郡王爷大哭,二太太已经先回去了,二老爷只怕要睡在这边。”
兄弟之间有很多别人想不到的话会说,老太爷一死,两个人就都没有了父亲。
琳怡道:“让人准备醒酒茶送去。”
巩妈妈应了。
过了一个时辰,周十九仍旧没有回来,巩妈妈道:“还说话呢,二老爷将小时候的事都说了。”
周十九能听着,周元贵还是说到了周十九心上。
琳怡道:“妈妈让人去伺候着,郡王爷问起来,就说我先歇下了,让郡王爷放心。”
不知过了多久,琳怡才听到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响,身边传来皂角的清香,琳怡睁开眼睛看到周十九。
“吵醒你了。”周十九伸手将琳怡抱在怀里。
琳怡摇头,“二老爷歇下了?”
周十九颌首,“睡下了。”
兄弟两个不知道说了什么话,说了这么久。
“说起小时候的事,”周十九低声道,“小时候兄弟几个在先生那里学文学武,二哥总是偷偷地带虫进屋玩,有一次被叔父捉到痛打了一顿,再往后二哥学乖了,买了竹筒将虫放在里面悄悄玩,叔父再也没抓到过,二哥一直得意洋洋,其实……现在才知晓,叔父知道他不是读书这块料所以放手不管。”
反过来,叔父选了最好的武功先生给周十九,是因周十九善文好武,若是不多加培养,恐怕耽搁了前程。所以叔父对几个孩子都是一样的,这就是让周老夫人耿耿于怀的地方。
两个人侧身抱在一起,琳怡听着周十九的心跳声,“以后可以让二哥常来往,只是郡王爷要让二哥少喝些。”二太太郭氏再精明,周元贵毕竟是周十九的二哥,周老夫人对周十九不好,可是周元贵却没有许多算计。
周十九低头看琳怡秀丽、娇柔的眉眼,这样瘦弱的身子,怀着身孕,却坚持守在叔父床边,都是为了怕他不能赶回来送终,现下提起周元贵也是因为他们是兄弟,从前他都是一个人只要想着自己不用顾及旁人,因为也只有他才会为自己着想,现在不同了,身边多了个为他思量的人。
周十九收拢手臂。
屋子里很安静,安静的让她放下心来。
转眼就过了正月十五,文武百官上朝,到了二月二就出了年关,皇上也忙碌起来,朝工们更是脱了过年的喜气,二王爷频频被提起来,五王爷倒是深居简出,皇上连连留在皇后的景仁宫,淑妃一党更加不安。
宗室营强买田地的事又被提起,御史提起前朝皇族迁移去陪都或是去皇陵周围建营守墓,本朝宗室渐多,也要有个合适的法度来安置宗室,宗室营一下子炸开了锅,康郡王府也频频有女眷登门哭诉,宗室如今日子有多艰难,御史只会将迁移和守灵拿出来说,怎么不说从前也有凡宗室被封为王留守封地的。
宗室开始晒鱼鳞册,只有祖宗封赏土地的宗室正好借此诉苦,都是周氏子孙怎么差距如此之大,琳怡正觉得听得耳朵生茧,周十九带回来好消息,“张风子找到了。”
琳怡放下手里的书,“人已经进京了吗?”
周十九坐下来将手放在琳怡隆起的小腹上,“进京了,如今正安置在城外的庄子上。”
张风子一直找寻不到,他们都以为八成是遭了毒手,否则早就进京了。
“受了伤,好不容易才养过来,前些日子热河那边查的严,这几日趁着朝廷犒军,热河驻军大肆庆祝,才将人找到。”
听周十九这样说,这里面有很大的干系,琳怡看向周十九,“难不成上次的时疫是假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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