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清莲回到房中，便沉默地坐在妆台前，一言不发。
荷儿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便故作愤怒地说道：“那个杏儿真是不知好歹，不知我们郭家家大业大，就算在小姐身边做一个二等丫头，也比别人家的一等大丫头更有脸呢！居然抢着要去杜家做丫头！”
郭清莲瞥了她一眼，“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一等大丫头不做，却要去做二等丫头，那才是傻子呢！”
“可是那杜璇又不是什么真正的大小姐！”
郭清莲哼了一声，“有雄心却没眼光，那就不关我的事了。刚才我让你去帮杜璇接头发，可把其中的关窍搞明白了？”
荷儿点点头，她和杏儿整整忙了一上午，早就变成熟练工了。
“小姐，奴婢觉得有点奇怪，这杜小姐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郭清莲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以前的杜璇性子温和，少言寡语，在她和杜瑶面前始终有一种自卑的心态。可这个杜璇却不一样，十分张扬，完全没有怯懦的感觉，倒比她更像一个被骄纵着长大的大小姐。
“她再怎么蹦跶，出身就决定了她的前途。我对她没兴趣，不过她想出了接发这个主意，倒是挺合我的意。”
荷儿是郭清莲肚里的蛔虫，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立刻讨好地说道：“奴婢这几天往杜小姐房里去得勤点，看看用那鱼鳔胶接头发，可有什么不妥之处。若是没问题的话，奴婢就去买头发和鱼鳔胶回来，为小姐接头发。”
第二天，荷儿大清早地就跑到杜璇房中，正赶上杜璇梳妆的时候。
“荷儿，你这么早过来，清莲妹妹已经起了吗？”
荷儿手里端着一个红漆盘，里面放着刚从花园里摘下来的鲜花，笑盈盈地回道：“我家小姐已经起了，梳妆的时候见这些花新鲜可爱，就让奴婢送过来给璇小姐插戴。”
杜璇看了看盘里的花，红的石榴、白的栀子、粉色蔷薇……七八种花都养在浅浅的水里，散发着清新的香味，便笑道：“清莲妹妹真是有心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她伸手从盘子里选了一朵白色栀子花，交给身后的杏儿，然后说道：“我师父在火场身亡，我这个做徒弟的不能给他送终，如今在客中，也不好披麻戴孝，姑且簪一朵白花，以表哀意。”
“璇小姐真是有心人！”
荷儿仔细地看杏儿把栀子花插到梳好的发髻上，那接头发的接头被她仔细地掩藏起来，插上头饰，就和真发完全一样了。
杏儿见她看得认真，抿嘴一笑，“荷儿姐姐，你看得这么仔细，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妥？”
荷儿笑道：“杏儿妹妹说笑了，你的巧手可是璇小姐都称赞过的。我就是觉得璇小姐真是聪明，居然想出了接发这个主意。”
杜璇微微一笑，有意无意地和她说起这接发的注意之处，以及接发之后如何保养。荷儿仔细地记在心里，等到杜璇梳妆完毕，便向她告辞。
“杏儿，你去送送荷儿，等会儿我们就去看望清莲妹妹！”
杏儿会意，拉着荷儿的手往外走。两人头碰着头，一路叽叽咕咕地说着话往外走。杜璇隔着窗棂望着她们出院子的背影，用手摸了摸头发，嘴角的笑容比刚才更深了一些。
吃过早饭，杜璇果然来找郭清莲，提出要上白灵山一趟。
“我师父的酒庐被付诸一炬，他老人家也葬身火海，”杜璇用帕子擦了一下眼角，“我这个做徒弟的总要为他做点什么才能安心。所以我想上灵山庙为他做一场法事，也算我这个徒弟一番孝心了。”
“可是姐姐一个女儿家，怎好自己去灵山庙？”
“所以我才来找妹妹帮忙啊，还请妹妹帮我安排几个家丁仆从，护着我上山一趟。”
郭清莲点了点头，吩咐荷儿去安排，又亲自递给杜璇一个荷包，“姐姐好容易从火场中逃生，身上却是不太方便，这是妹妹的一点心意，你就拿去使用吧！”
杜璇接过荷包，见里面是一包硬块，估计是银子之类的，便笑着谢过郭清莲，“妹妹真是贴心，这些就算姐姐向你借的，待我回杜家后，便派人去送还与你。”
郭清莲故作不悦，“姐姐要这么和我计较，倒显得生分起来了。”
“好吧，那姐姐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我预备在山上住一夜，明日再回来。”
灵山庙远离白灵州城，一天来回的话就没时间做法事了，所以住一夜是必须的。郭清莲点点头，嘱咐她小心，又吩咐杏儿好生照顾。
杜璇当日便带着杏儿和十来个家丁仆从往白灵山去了。
灵山庙因为时常接待远客，所以设有专门供给香客居住的斋房。杜璇以窦家的名义，在女客斋房要了两间房。
杏儿很意外，贴身丫鬟一般都是在小姐的床边打地铺守夜的，防着小姐夜里有什么需要。没想到杜璇倒是大方，直接给她也要了一间房。
“你跟着我，暂时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守夜的事就算了，晚上好好休息，早上早点起来伺候就是了。”
“谢谢小姐，奴婢晚上睡得警醒点，若是小姐有什么需要，轻声呼喊便可。”
杜璇笑眯眯地点点头，和她一起吃了寺里送来的斋饭。杏儿服侍杜璇歇下之后，便回自己的房中休息。她和衣躺下，闭着眼睛养神，不敢睡死，因为怕杜璇半夜叫人。
谁知不过片刻，睡意便袭上来，她立刻沉沉睡去。又过了一个时辰，隔壁房间的房门响了一下，可惜杏儿根本没听见。
第二天，杏儿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醒来后被吓了一大跳，连忙以最快的速度梳洗好，跑到杜璇的房间，进门便跪下：“小姐，奴婢知罪，奴婢睡死了，起来晚了！请小姐降罪！”
杜璇已经给自己梳好妆了，见杏儿跪在门口，连忙过来搀起她，笑道：“你跟着我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肯定是累极了才会睡迟的，不过是人之常情，你又何必如此自责呢？”
杏儿感动地直掉眼泪，她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才会碰到这样和气的主子，在心里暗暗决定要好好服侍杜璇。
杜璇提起桌上的一个包袱，“走吧，我们去寺里，法事就要开始了。”
杏儿要上前接过包袱，杜璇却避开她的手，“这是我昨天晚上熬通宵为我师父做的一套衣服，他生前我没能好好孝顺，死后也只能这样尽点心意了。我还是自己拿着吧！”
杏儿连忙退后，低着头跟在后面，却没注意到杜璇手中的包袱里，露出布鞋的一角，鞋底沾满了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