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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卮从来都知道自己和身边的人不一样,别人自出生开始就有了记忆,父母是谁,兄弟姐妹几个,家在何处,不仅有记忆为证,更字字句句写在生死薄上,他们对人生没有疑惑。

但玉卮不同。

玉卮在户籍办当了两百年的公务员,而她的记忆只有比两百年多那么一点点。

她没有家,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过去,不知道自己小时候什么样。自打她有记忆以来就是现在的模样,生活在冥府关爱社区。

她问过社区的区长关于自己身世的问题,区长说:“住在这里的全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你也一样啊。”

玉卮明白,孤儿嘛自小被父母抛弃,孤苦无依地生活,可她不仅没有家庭,连记忆都没有。从她认识自己的那天起,她就已经这么大了。

不该是这样吧?这是不是有点儿太玄乎了?

偶尔在梦境里会出现一些她没去过的地方,看不清脸的人,一场血流成河的战争……这是无意义的梦吗?那为什么每次都能梦到一模一样的场景?

在一次看闲书之后,玉卮从那闲书刺激的情节里得到了一个猜想,并延续到现在——她身体里有块被封印的区域,里面藏着属于她的秘密。

有段时间她疯狂地想要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可日复一日无聊的工作之后,回到家中等待她的是无尽的寂寞和空虚。无论做什么事都觉得累,都提不起劲。工作也是恋爱也是,别人可以干劲十足,一腔热血规划未来,可她却对什么事都三分钟热度,很快就失去干劲。

有时候她也会痛恨这样的自己,胆小懦弱一事无成,而有时候她觉得自己颓得理所当然。而更少的时间里她也会想——为什么我是这样的我?我不该是这样。

玉卮有了更新的想法——有股力量在她身体里制约着她,掩熄她的斗志,剥夺她的运气,阻止她去探索一切。

很早以前她就听说三川灵杖能够唤起前世的记忆,玉卮一心想找三川灵杖而不得,之后,便遇见了游炘念。

她存着私心鼓励游炘念找到三川灵杖,本来四界茫茫,想要找一根早已失踪的法器谈何容易,没想到游炘念运气这么好,真的就被她找到了。

三川灵杖和她有缘,即便一度失去它,如今它又回到了玉卮的手中。

临邛和傅渊颐一同上楼去看游炘念,玉卮没有去。她独自来到天台,手握灵杖,将手指割破,血滴在灵杖之上。

三川灵杖渐渐散出耀眼的光,玉卮的心砰砰直跳。

她的记忆真相是什么?她到底是谁?

压在她心头的大石就要烟消云散,等待她的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

傅渊颐和临邛乘电梯上楼,出电梯了,临邛往前走,傅渊颐却止步原地。

“怎么了?”临邛问道。

“游小姐可能还没缓过来吧,我在想要不要一会儿再进去,多给她一点时间。”

“给什么时间啊,你也不怕她在里面自杀?”

“她自己是鬼,王芳是尸体,拿什么自杀?”

临邛被噎了一下:“反正……看你呗。她是你的游小姐,又不是我的。”

还以为这句话能反噎傅渊颐一把,谁知傅渊颐欣然认同:“好吧,我也担心我家游小姐,就装作你刚回来跟她打招呼,去帮我探探路吧。”

临邛:“你……”

临邛被傅渊颐一把推进门里,傅渊颐在门外等着,估摸着临邛这会儿正怒发冲冠恨不得炸毁一栋楼。谁知还没等两秒钟临邛就飘了出来,没怒意,反倒是一脸见了鬼了表情。

“怎么了?”傅渊颐心一下被提了起来,“真出事了?”

临邛摇头:“并没有。”

“那你这什么表情!”

“但也算是出事了吧。”

傅渊颐:“……”

“你自己进去看。”

“我怎么进去啊我。”

“你按门铃,她肯定会给你开门。”

傅渊颐将信将疑地摸到门铃,按下去,没想到游炘念一路小跑,真的来给她开门了。

“嗨。”游炘念看上去并不在睡觉,一副很清醒很机灵的样子,甚至对她露出一个并不太假的笑容,“回来了?”

傅渊颐眨眨眼。这是怎么回事?暴风雨前的宁静?

游炘念拉着她的手将她牵进屋里:“你先坐,我得忙一会儿。”

将傅渊颐安置到沙发上,游炘念回到办公桌前,啪啪啪几声,傅渊颐听出那是按鼠标的声音。

“你在用电脑?”傅渊颐问道。

“是,我在登陆lotus集团内部系统。”游炘念一边看着电脑一边在做记录,“你等我一会儿,是不是该去吃晚饭了?”

傅渊颐说:“不急……”一脸蒙圈地看着临邛,临邛耸耸肩。

奇了怪了,刚才那一场地动山摇的火山喷发之后怎么一点痕迹都没了?难道游小姐是个甩完炸弹自个儿就痊愈的人?要是普通事件还能理解,可这是她最重要的事,武秀英的心头血简直就是往她心里捅刀子,换成任何人都不太可能装没事。

游炘念这会儿的正常太不正常。

傅渊颐在大堂喝酒时还在想呢,该从哪个角度去安抚她比较合适。卢漫这事儿一出,正暧昧期的两人都不方便开口,谁的立场都很尴尬,傅渊颐也不放心游炘念一个人憋在心里瞎琢磨。坦诚布公地摊开说?哪句说得不逮劲了小炸弹小姐又得炸。

多难啊她,傅渊颐都为自己捏一把汗。

心里百转千回地犯难,俩小时没干别的,光想怎么安抚她了。

不得不说游炘念的确是个出人意表的姑娘,满血复活是傅渊颐怎么都没能想到的。

游炘念在纸上“唰唰唰”地写着,极其认真,傅渊颐在一旁干坐着拍膝盖,临邛嫌太尴尬,直接钻回傅渊颐身体里去了。

“你……”傅渊颐没想到临邛居然是这样的鬼王!

“啊!好了!”游炘念放下笔,站起来抻了抻腰,“太久没用笔写字,手都酸了。”

傅渊颐“嗯”了一声,心里骂自己没出息,胆小如鼠。

游炘念拿着笔记坐到傅渊颐身边,说:“我整理了一下这几年来卢漫的主要工作和股权的变化,很明显,她想要挤走任雪,一手掌控集团。”

还在为怎么提及卢漫一事苦恼的傅渊颐当真没想到游炘念能自己提到这个人,自己重新展开了这个话题。

“我不会让她得逞。”游炘念目光中透出一丝凶狠,“我要将属于我们游家的东西夺回来。我要帮助任雪紧紧握住集团,将卢家人扫地出门。”

“这是好事。”傅渊颐笑道。

“然后,杀了卢漫。”游炘念道。

傅渊颐笑不出来了。

游炘念站起来去关电脑,屋子里只有电脑风扇轻微的动响。

“游小姐。”傅渊颐沉声道,“个人意见,杀人不是你应该做的事。人界有人界的法律,如果她真的杀了你,搜集证据将她绳之于法才是正途。你本就不该在人界,要是再私自扰乱阴阳,对你自己没有好处。你……”

“傅小姐。”游炘念很少打断傅渊颐的话,但这次她打断得坚决: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之前还冲你发脾气,是我不对。但卢漫这件事上你不要劝我了。”她不自主地摸向颈间,“当我恢复丢失的记忆时,完全想起被杀的那一刻所有的感受。此时此刻我都觉得有根绳子勒住我的脖子……被杀的感觉不只是恐惧,更多的是愤怒,想要杀死凶手,甚至想杀光世界上所有活人的愤怒。我都很惊讶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居然没有立即变成恶鬼。如果我不用相同的方式杀掉卢漫,几生几世我都不会甘心。”游炘念红着眼,一字一顿道:

“我要亲手杀了她。”

“你确定凶手就是她?”

游炘念的目光一滞,她没想到傅渊颐会说出这话,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傅渊颐:

“武阿姨的心头血,卢漫手臂的伤痕,我的记忆。你还要我怎么否定?”

傅渊颐没再说话,游炘念心中升出让她非常不喜欢的,新的疑窦。

游炘念度过了失落的两小时后就复活,整装待发。

她收拾行李准备回g城。

傅渊颐也一并收拾东西,跟她回去。

两个人在一间屋子里沉默地做自己的事,偶尔相互递个东西,却一直避开对方的眼神。

第二天checkout之后才发现玉卮不见了,游炘念真受不了,这混蛋又去了哪儿?

在酒店大堂坐着等了半天也不见玉卮的影子,再等下去回g城就得是后半夜,游炘念这才开口:“别等了,不知道她又在干嘛。咱们先走吧,她也知道路回去。”

“行。”傅渊颐回应她。

这是她们从昨天傍晚到现在的第一场对话。

两人坐进车里,从长寿村回g城有六个半小时的车程。游炘念以前开车都在市里转悠,很少开长途,这次出发前疲惫和涣散的大脑让她没意识到开六个半小时的车会有多累,她只想快些回到g城,回到她宿命的终点站。

傅渊颐坐在副驾上闭着眼,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游炘念很久很久没吸烟,上车前见路边有家烟草专卖小卖部,忽然喉咙很痒就进去买了包marlboro黑冰。

上车之后游炘念点烟,狠吸了一口后车厢内烟雾弥漫。她将拆封的烟递到傅渊颐面前,傅渊颐闻到烟草的问道笑着摇摇头。

她们踏上了回归之路。

长寿村出来十公里路就不太好走,看了看地图,得再走二十公里才能上高速。

天阴阴沉沉地下起冻雨,游炘念不得不将车速一再放慢。本来预计的到达时间这会儿看来又得延迟不少。

雨刷器机械地摇摆,将雨水和薄薄的一层雾刷了又刷。可无论它多孜孜不倦,玻璃角上总有力所不及的地方。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不真实,有一瞬间游炘念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方。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也很安静,她开着开着便有了倦意,上了高速之后千篇一律的远方更是让她眼皮越来越沉。

打开音乐想随便听听,偏偏每个电台都带着清晰的噪音,断断续续的歌声堪比艰苦战区,索性将电台也关掉。

刚才抽的那根烟让她嘴里发苦,冻雨绵绵,暖气不断,手指尖又冷又热。

傅渊颐始终没睁开眼。

游炘念知道她将要在g城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她将用刀切开这座熟悉城市的肌肤,剖开它的胸膛,取出心脏,展开一场血淋淋的屠杀,以告慰在天的父母以及自己,连同自己苦心经营十年的爱情一同埋葬。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暖风干燥地刺激鼻粘膜,她隐约闻到一丝暗暗的血腥味。

这居然让她兴奋。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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