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万兵甲,至少要设立五十名校尉、三位偏将来协助管理。
那些保镖都是些江湖杀手,叫他们杀人绝对利索,但带兵打仗就得另当别论了。
再者,江湖杀手,戾气太重,如果平白无故就把他们编去当军官,多数士兵都会不服气。
祈翎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百夫长以上的军官,从本职军队里挑选,那些保镖则编成一个“独立特战团”,由白右京做长官,算是额外的预备力量。
这一个月来,他每天都和李慕婉观察新兵训练情况,谁能拉开八百斤弓,谁的马术最好,谁的枪棒耍得最溜,谁具有领导军队能力……藏龙卧虎很多,但就是不知哪个最好,从五万人里挑五十人,实在是个技术活儿。
祈翎咬了咬牙,将桌上的灯芯挑长一截,今晚再怎么也得将军官名单预备好。
三更时分,气温骤降,都已经二月份的天,换作江南早已草长莺飞,这里仍旧大雪纷飞,营帐里的炉子烧得再暖也没了温度。
李慕婉扭扭捏捏地回到了营帐,手中还端着一杯热腾腾的茶。
“你来得正好,我列举了一大篇候选名单,你快来帮我看看,他们谁更适合做军官。”祈翎让开位置,拉过李慕婉将他按在椅子上,指着一大篇名单道。
“早不做,晚不做,偏偏这个时候来赶急……”李慕婉放下茶杯,拿起名单开始仔细过目。
祈翎则拿起茶杯,刚一开盖子,浓浓的一股姜味儿扑鼻而来:“红糖姜茶?”
李慕婉随口道:“别以为我特意为你煮,只是多了给你捎一杯。”
“嗅嗅……”祈翎低头在李慕婉身上一通乱闻。
“将军难道属狗的?”
“你猜我闻到了什么?”
“你自己的脚臭味儿?”
“不对,是一股子血腥味儿……”
李慕婉面色一红,“啪”一声猛拍桌子:“宇文祈翎!”
“玩笑话,玩笑话,你心细,你继续,我给你锤肩揉背。”祈翎笑着献殷勤。
李慕婉也不客气,把腿往桌上一搁:
“揉腿。”
……
灯芯燃尽之后,天也蒙蒙亮了。
“如果能把童伍和秦华他们从呼延铁骑营里挖过来,我的骑兵营就更加完美了。”
祈翎与李慕婉商讨到最后,步兵的军官已经落实,唯独剩下三个骑兵营的校官还空缺着。
“秦华和肖校尉出生入死多年,他你就别想了,倒是童伍可以去卖卖面子。唉……对了,你不是说那个郭泽,在象棋大赛时以一敌七,聪明才智超绝么?要不你去把他请来当参谋?”李慕婉提议。
“对啊!郭泽这家伙,满肚子墨水,武力又高,就是存在感太低了些……我这榆木脑袋,咋把这么厉害的人物给忘了!哈哈哈……”
祈翎开心极了,就像个孩子,要不是考虑到李慕婉是个女人,他真会捧着她亲一口。
李慕婉又说:“军医你可以安排给斗斗,或者我也充当军医,但一个五万人的军团,光几个军医是不够的,你还得向上级申请,派遣几位来协助。”
“在理,在理,李牧,你比我聪明!”祈翎笑道。
“贱兮兮,”李慕婉白了祈翎一眼,说道:“咱们新兵训练已完成,不能留在军营里占位置,你现在是将军,应该下一道命令,让将士们带好口粮铁锅,准备要奔赴前线去打仗了。”
祈翎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待会儿我亲自开嗓去下达命令。”
李慕婉轻“嗯”了一声,突然问:“宇文祈翎,我在你娘给的储物袋里有看到红豆,你能否为我熬一锅红豆粥。”
“好。”
“那你可知,我为什么要吃红豆粥?”
“因为玲珑骰子安红豆。”
“那入骨相思知不知呢?”
“你猜?”
“哼!”
……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
正午时分,前线来报,大燕军队已完全攻陷西岸,中军大营已在前三日往西岸转移。
大将军发令,凡是准将以上的武官,五日之后聚于新中军营,与百家同盟会一同商讨西伐大略。
下午时分,祈翎亲率五万大军离开新兵营,前往中军营会师。同行的还有卫尚,蔡礼,张茂,三位偏将军。
由于新兵营在后方,距离中军营较远,正常行军至少需要二十天,哪怕大军日夜兼程也无法在五日内抵达中军营,因此,祈翎不得不搞一回特殊,在带兵两日后,乘坐自家仙船飞往西岸,暂由李慕婉代替自己带领大军正常西进。
……
仙船飞行在云端,有寒风却吾寒雪,祈翎负手站于船头,双眼眺望大前方,看一片白色苍茫,破碎山河巍峨耸立,不知不觉已然忘了时间。
“公子在想什么呢?”白右京凑过来问,他真是祈翎的知心朋友,总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
“右京,我从戎已有四个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当上将军,你觉得我怎么样?”祈翎问道。
白右京说:“这完全在公子的能力范围之内,所以我并不觉得惊讶。”
祈翎惨淡一笑:“但有极大的可能是因为,我叫宇文祈翎。”
白右京淡然:“这个世界本就不公平。公平的世界是留给死人的。”
是啊,多数人幻想能生在一个金钱世家,他又为何要去苦恼呢?
“右京,我还得罪了皇帝,从在薛王爷宴会上大放厥词,再到深秋祭大闹割鹿台,我是否太轻狂了?”
白右京笑道:“谁人年少不轻狂?”
祈翎叹道:“那可是皇帝,说实话,我还是怕了。”
“家主的信你可看了?”
“看了。”
“他是不是让你别怕。”
“估计那是我娘写的。”
“那就更不用怕了。”
“有朝一日,天塌了怎么办?”
祈翎紧握拳头,这才是他真正担心的事,生怕会连累家人与家业。
白右京笑道:“公子完全不用在意这件事,因为有人比你更担心天会塌。”
“皇帝?”
“皇帝及一切权臣。”
“为什么?”
“因为天塌了,这个世道就乱了,乱世权利如同废纸,金钱才是唯一王道,谁家有钱,谁家有粮,谁就是乱世帝王……公子家的钱财,足以打造一个新的帝国。”
祈翎皱了皱眉,“你这么一说,我却是更担心了,宇文家业这么大,难免会遭皇权嫉妒。”
白右京点了点头,“所以司马家族出现了,它垄断了北方的商路,遏制了宇文家的生意——公子试想,一个做垄断生意的商社,背后肯定有人撑腰,司马家族最喜欢玩的伎俩便是灯下黑,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是皇庭;
宇文商社倒下,会动摇国家根基,宇文商社独大,会间接支配帝国,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扶持另一家商会与之抗衡;
还不仅是商场,在官场上也一样,长孙厚颜与薛王爷两派相争了十几年,二者争斗得越狠,皇帝的龙椅便坐得越稳,”
他又拍了拍祈翎的肩膀,劝道:“公子,煜帝虽年纪不大,但野心极强,手腕极为铁血,能不招惹还是不要招惹得好。”
祈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忍一时风平浪静”,点点头,回答道:“知道了。”
“右京,我还有一些事,挺愁苦的。”他又轻叹。
“是关于女人的?”
“你咋知道?”
白右京道:“一个男人在图谋政治时,瞳孔会收缩,眼神扑所迷离;而一个男人在想女人之时,他的眼眸有望穿秋水的柔情。公子现在的目光就属于后者。”
祈翎浅浅一笑:“真是什么是都瞒不过你。”
白右京笑问:“是那个叫李慕婉的女人?”
祈翎取出两坛酒,丢给白右京一坛,背靠着船舷,借酒消愁:“我与她的关系,一直很奇怪。”
白右京晃了晃手中的酒坛子,缓缓吐出一句话:“你与她只差一场醉。”
“右京,我太多情了。”祈翎又叹道。
白右京说:“哪个男人不多情,只是他们没本事多情。你有。”
“可我已经有了银怜,我还想把师爷找回来,现在又打起了李慕婉的主意,我……我……我到现在还是个童子鸡我……我到底在犹豫什么呢?”祈翎揉着自己的眉心,烦躁得几乎抓狂。
“公子是想多情,又怕辜负每一个女人。”
真是一语道破,一针见血。
祈翎心头一紧,冷静下来,点了点头。
“公子若是放弃银怜公主,她一定会被薛王爷当做拉拢政治的手段下嫁给其他官宦弟子;公子若放弃王音音,她一定会被凤凰山庄当做筹码送给别人;公子若放弃李慕婉,她一定会转嫁给其他修士做道侣,双宿双飞;现在这么一想,公子愿意吗?”
这个问题无疑是白右京对祈翎的灵魂拷问。
“我愿意个毛!”
祈翎想也没想便喊了出来,“普天之下,除了我宇文祈翎,谁配得上银怜?谁要得起师爷的筹码?谁又有资格做李慕婉的道侣?”
“这不就是你心里的答案了?那你还犹豫什么呢?”
白右京笑着灌下一口酒,“在面对感情,公子就像个小孩子。只有小孩子才做选择,身为一个男人,应该一网打尽。”
“右京,我懂了,我懂了……”祈翎豁然开朗。
“公子举世无双,有些事真的没必要去考虑太多,你杀的是想杀你的人,你爱的是相爱你的人,又有什么错呢?……干就完了。”
“干!”
二人一碰杯,对饮一坛酒。
……
……
两日之后,仙船抵临虎口关,祈翎在这里把郭泽也接上了仙船,一同奔赴新驻扎在西岸的中军大营。
“郭兄,我当将军了,手下有五万兄弟。”
“不错。”
“但是我差个军师,你来不来?”
“我来。”
“好。”
“嗯。”
……
兄弟之间,没必要像小娘们儿那样扭扭捏捏,一句大白话走到头,爽快。
第四天下午,仙船抵达中军大营。
船身上那“宇文商社”四个大字实在太显眼,一落地便吸引了诸多人的目光,特别是一些没穿军装的百家同盟会成员。
“闻说宇文家大公子也来参军了,原先我还不信,今日一见这‘移动的宫殿’,信足了!”
“那当然了,宇文公子乃宇文家的唯一男丁,天下能找出几个人有他珍贵?”
“估计又是商场做戏,打响声誉的。”
有拍马屁的,也有嘲讽的,总之人红是非多,祈翎早就习以为常了,把大白面具一戴,一头栽进人群,很快便消止了议论。
“这位将军,请留步。”突然有人从背后叫住了祈翎。
祈翎回头一瞧,心中不由冷笑,这世界可真他妈小,刚下船就遇见仇家了。
长孙溥与司马威,及其部将十余人,一起朝祈翎走来。
司马威定睛瞧着祈翎脸上的大白面具,问道:“将军,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祈翎带着大白面具,冲上割鹿台,那是文武百官都看得一清二楚的。司马威这小子,肯定也记起来了。
祈翎也不藏着掖着了,摘下面具,将真实面容,真实姓名全都报给了对面这伙人。
“呵……果然是你,头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你好眼熟,没想到那日在割鹿台殴打我六哥,害我司马家蒙羞的人就是你!李山!……哦不!宇文祈翎!”司马威恨得咬牙切齿,手握剑柄,仿佛随时都会出鞘。
白右京横身拦在祈翎面前,冷声对司马威道:“论身份,论地位,论官职,论武力,论对错,论天时地利人和,你有什么资格与我家公子叫嚣?”
众部将纷纷握着剑柄,做出一副剑拔弩张的势态,要为司马威撑腰!
司马威仗着自己人多,大放厥词:“你宇文家有什么了不起?别人敬你,我司马家族却不怕!”
祈翎揉了揉鼻子,微笑谩骂:“真是一群忘恩负义的小人,若不是我为伽门关除妖,你们还能站在这儿跟我说话?”
“宇文祈翎!一码事归一码事,战场除妖是你的军功,我管不着!但你侮辱我六哥,害我家族蒙羞,又在河滩上对我大打出手,这件事我司马威跟你完不了!”
“呛!”
司马威拔出佩剑,指着祈翎道:“我要跟你一决生死!”
听说有人要决一死战,还是宇文家公子与司马家公子的对决,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就成全你。”祈翎再不想应战,也不能丢了自家的面子,正值他要拔剑之时,一个披头散发的青衫儒士突然跳出人群——
“且慢!大战在即,武将岂可自相残杀?你们都想被革职了?”
那人横身站在祈翎与司马威中间,仔细一瞧,披头散发下胡子拉碴,腰间挂着个酒葫芦,是个老熟人,秦北游。
秦北游在京口关刘光觥帐下做军师,与林深南、叶乾一样属于大才大略。
谁都不想被革职,只是碍于面子不能放下手中的武器。
谁料想秦北游这时又说:“当然了,只要不比生死,其他惩罚也是可以的。”
司马威冷哼道:“我随意!反正今日必要与之一战!”
祈翎也冷声道:“既然被狗皮膏药黏上了,我岂能推辞?秦三先生,还是由你来挑选惩罚,我都没意见。”
“你们二位真的没意见?那我可挑了。”秦北游左顾右盼确认道。
司马威道:“若惩罚小了,我可不服!”
“好,我看看啊……”秦北游转了个圈儿,眼睛突然一亮,“有了!”找了根木片子,就近挑了一坨马粪,笑道:
“看来拉屎的马儿有点跑肚子,拉出来的东西挺稀拉的,我看不如这样,你们谁要是输了,谁就把这坨马粪吃下去,如何呀?”
众人一片哗然,这秦三先生,是真的会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