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东到南门,跨度也不过七八里远,祈翎带着特战团奔袭了小半个时辰也没见着尽头,街道建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迷雾越来越浓,路途越来越远,妖气越来越重。
祈翎眉头一紧,知道自己遇上妖怪了,即刻下令停止前进,与众将士腹背迎敌。
阴风呼啸,迷雾茫茫,街道内外肃杀一片,时间戛然而止。
“是何妖孽在装神弄鬼?可敢现身与我一战?”
祈翎猛然斩出一道剑气,可刚刚破开的迷雾,又迅速聚拢,剑气显然勿用。他又飞上云端,想居高临下看个情况,可飞出去才发现,四周的山水全已先是不见,楼兰恍如一座空城。
“救命啊,救命啊……”
突然迷雾中传来一连串的呼救声——见是一群衣衫不整的妙龄美女,从迷雾中张皇逃出,青丝凌乱,泪光晶莹,好一副招人怜爱的模样。
“将军们救命……”
美女约有一百来人,袒胸露乳不遮羞,扭扭捏捏,莺莺燕燕冲向街道中的众将士。
美人有难谁不爱?一时间众将士失了颜色,男人雄心大起,接纳了这群女人。
随后迷雾中又冲出一群蛮族兵,贪婪地叫嚣着,像是在追杀这群美女。
特战团的将士冲上去与蛮族兵厮杀。
平白无故怎么出现一群赤条条的女人?祈翎大觉蹊跷,正当他要俯身下去一探究竟之时,突然一道青光屏障将他拦在了空中。
屏障是透明的,可以看见城中的厮杀,但就是进不去,显然有人从中作梗。
祈翎心急如焚,急忙取出金如意想破此界,可谁料金如意才碰上屏障便被弹开了去,根本无用!
他又试了剑气,掌法,吸灵大法……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无法撼动屏障分毫。
“究竟是何方妖孽阻我?!”他忍不住怒吼。
“哈哈哈……”一声苍厚的大笑从天外传来,“小白脸儿,本大人在这里等候你多时了!”
漆黑的空间被剥开,一名玄袍男子从天而降,他留着厚实的虬髯,蒜头鼻子大蛇眼,三尺矮半寸的身材,神情高骛,面容暴戾,滔滔妖气充斥于天地——
五级妖修!
不!比在伽门关遇见的五级蛇妖的气场还要强大!他即便未到六级,也已经是五级巅峰!
祈翎心里凉了半截,一座小小的楼兰城,怎会盘踞如此强大的妖修?
“既已相遇,那就战吧!废话少说!”
祈翎使出“御剑钧天”,将仙剑化作百丈巨阙,猛然斩向空中那虬髯男子。
虬髯男子不躲也不闪,甚至连双手也未动,他冷笑着面对巨阙,突然张开大口吼出一声龙吟:“吭!”
颤颤音波,直接将巨阙崩回了天外!
“哦?你就是用这招,杀我七十多个族人的?”虬髯男子冷笑着问。
祈翎暗自沉下脸色,难怪此人的妖气这么熟悉,原来也是巨蛟一族的。那么他来报仇也就不奇怪了。谁家族人被杀尽了会不生气呢?
祈翎冷笑一声:“你算错了,总共是八十一条臭虫,我扒了它们的皮,抽了它们的筋,挖了它们的妖丹,用它们的骨头煮汤喝,还有——”
“闭嘴!”
虬髯男子又是一声怒吼,巨蛟面容昙花一现,吼声似音刀,迫得祈翎连连后退。
一声怒吼都如此难挡,若真与他动起手来,自己必死无疑!祈翎暗自咬牙,瞥了一眼陷入血战的将士们,心想,此战算是败了,必须找个办法带他们脱身!
“让我猜猜你的心思……你是想带他们一起逃走是么?”不等祈翎内心的想法落定,虬髯男子已出言讥讽,他冷冷道:“今夜,你们一个都逃不了。”
逃,对于祈翎而言并不难,他还有一张保命符,用了便可逃去。但城里浴血奋战的特战团将士,是因他而失陷于此,身为将军又怎可丢下他们独自逃跑?
白右京应该并未受困,他若发现了蹊跷,一定会向郭泽求援,凭郭泽的聪明才智,肯定能想出应对的办法……祈翎暗自咬了咬牙,他已没有时间懊悔,既然做错了事,那就得自己承受,并尽量想办法去弥补。
他执剑挑衅:“我已杀了八十余条臭虫,不介意再多你一个,有什么招式尽管使出来,我何惧你?”
虬髯男子却是一笑,道:“不急不急,你总会死的。但在此之前,我要你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我玩弄致死,让你也体验一下,手足被杀的痛苦!”
他又一指楼兰城中:“你且看!”
楼兰城中已尸横遍野,死去的蛮人不下数千,特战团的将士几乎变成了“血人”,光是杀戮便已让他们筋疲力尽。此刻,那群被救下“美人”开始扮演抚慰的角色,上前替将士们洗脸擦汗。
试问,刚刚热血奋战的男儿,见到一群衣着暴露又柔情似水的女人,谁还能抵得住诱惑?
没有任何意外,他们纷纷拜倒在了楼兰美人的石榴裙下,全然忘了自己还身在战场。或者说,这本就是一场为他们编制的美梦!
“这就是你们凡人,只要稍加手段,便会被自己的欲望所左右,注定将死在欲望之下。”
虬髯男子拍了拍手,那群嬉戏的女人顷刻变成了一只只丑陋的癞蛤蟆,祈翎瞧得一清二楚,可界内的将士却浑然不知,还以为那是甜美可餐的“大美人儿”。
“死!”
虬髯男子一声令下,癞蛤蟆舌如刀剑,直接捅穿了将士们的心脏!将近三百个玄境武修,三名涅境高手,就此暴毙而亡。
祈翎愣得失去了神色,呆呆地望着城中被癞蛤蟆大口啃食的将士,后悔得无法自拔,心痛得无法呼吸!
“你不用感到愤怒,因为那将毫无意义。”
虬髯男子冷声说着,大口一张射出一道黑光!
祈翎双目血红,怒得浑身颤抖,携剑迎头而上,要与那黑光硬刚!可显然,虬髯男子的修为高出他太多,勉强抵挡下黑光便已让他嘴角渗血,受了内伤。
修为差距太大,只能逃!
祈翎并不是莽撞之人,他知道自己的命有多金贵,他也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仇可以来日再报,但要是现在死了,家人与爱人得多伤心?
他绝不能死!他还要活下去为死去的将士报仇!
他暗啐一口血沫,一剑劈开浓雾,转身往天外逃去。
“哦?我还以为你有多神勇,原来也不过如此。”
虬髯男子轻蔑一笑,摇身变作一条黑鳞巨蛟,嗅着祈翎的轨迹追了上去。
……
打架打不赢的人,逃也是逃不掉的。
不管祈翎的速度有多块,巨鳞黑蛟都能轻而易举的追上他。
黑蛟仿佛是一只逮老鼠的猫,有绝对的信心能把老鼠抓住,却偏偏要戏耍一番。
这当然是一种侮辱。
祈翎右手握着剑,左手握着保命符箓,他始终不甘心自己会落得如此狼狈,更不想白白浪费一张符箓!
老子可是意气风发的大将军,老子坐拥万贯家财,老子宇文祈翎,从一出生便是天之骄子!怎能败?怎能逃?
祈翎咬了咬牙,心里一狠,将左手的保命符换成了《剑渊》符箓,也不再逃跑,转而面对那追击来的黑蛟。
“如何?这才跑了不到一个时辰,你就只有这点毅力么?”黑蛟变作人形,嘴角一副玩味的微笑,凌空睥睨着荒原上的祈翎。
祈翎沉声道:“臭虫,我会让你知道,你这辈子所做的最后悔的事便是惹了我。”
“哈哈哈……”虬髯男子大笑,“这大概就是你们凡人,临死前总喜欢口出狂言。”
祈翎也不想再与虬髯男子废话,他瞥了一眼手中的《剑渊》符箓,老实说,这种均衡天地的大神通之术,握在手里他都有些害怕!
剑渊?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境界?又会带来怎样一个后果?
如此杀手锏,本该用来诛杀六级妖怪,今日却用在这条臭虫身上,真是好生浪费……不过一切都是为了保命,倒也没什么不值得了。
而就在祈翎刚要释放符箓之时,突然荒原上传来了一声狼嚎:
“嗷呜!”
寂,肃杀,孤兀,一声嚎叫,瞬间将黑夜变作了兽王时代!
明月之下,一处耸立的山丘,一只银毛巨狼仰天长啸。再环顾四周荒原,莹绿色的狼瞳恍若一只只萤火虫,不同的是,萤火虫会一闪一闪,它们的眼神却冷酷似刀。
祈翎挠了挠发麻的头皮,果断将俘虏收了起来。荒原里的狼,领土意识非常强烈,说不定它们还能救自己一命。
虬髯男子也皱起了眉头,神色中颇有些惊慌,“想不到人间还有如此强悍的兽族……”
祈翎呵道:“你知道人间不好惹,还不赶快滚?这些荒原狼与我一样都是人间的守护者,它们将视你为死敌!”
“哈哈哈……是么?我却认为它们把你当成了猎物,”虬髯男子笑声过后,摇身变作黑蛟,见他原地旋转一周,从身上射出上百根黑刺,“咻咻咻……”如暴雨梨花袭向祈翎!
祈翎边打边退,但架不住黑刺数量,左肩不小心中了一刺!他本以为这是小伤,正要动手拔刺,可不曾想,突然浑身无力,双脚发软,额间汗水如豆大!
这刺,有毒!
他赶紧原地打坐,运功护住心脉,不让毒素入侵。
“蛟毒一旦沾染,天下无人能解。你就保持这个姿态,或许还能多活几个时辰,但这群饿狼可不一定会放过你,哈哈哈……”
黑蛟大笑着遁空而去。
祈翎面色铁青,汗如雨下。此刻他根本不敢乱动,否则毒液通过经脉侵入心脏,半个时辰内他必死无疑。
“嗷呜!”
走了一头黑蛟,来了一群饿狼……
祈翎懊恼得不禁笑了出来,回想起今夜发生的事,真似一场噩梦……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会出现这样的后果,岂不是自己目中无人所作出来的?
多数人的命格都贱得很,总要到将死的前一刻才会有所觉悟。可这时觉悟又有何用?世上难有后悔药!
祈翎四仰八叉倒在了草原上,满天的星星突然变得好模糊,月亮也突然变出好几个来,他好困好困……
一只银狼突然出现在他眼前,那莹绿色的瞳,银如白雪的狼鬃,还有一种似成相识的感觉,
“呵呵……你是要吃我了么?我告诉你,我身中了剧毒,你要吃了我的肉,你也会死的……”
银狼先用抓子刨了刨祈翎的胸膛,然后俯首在祈翎身上嗅了嗅,最后竟然伸出舌头在祈翎的脸颊上舔了舔……那绝不是要吃大餐前的试探,而是一种来自于野兽的亲昵。
银狼用牙齿扣住祈翎的衣襟,轻轻一甩将他耷上了狼狈,随后便是疾如狂风的奔驰……
祈翎自己都不太清楚为什么这头狼要救自己,但发生了这种事,只能证明他宇文祈翎命不该绝……在一上一下的颠簸中,他缓缓闭上了眼睛,祈祷这次沉睡不是永别。
……
痛!
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左膀子传来!
“嘶……”
祈翎倒吸一口凉气,猛然睁开双眼,床,幔子,香味儿,以及床前细心为自己包扎的那个女人……一切都是那么似曾相识。
他呆呆地望着这个女人,绿色的衣服,小巧的鼻子和嘴儿,纤细小巧又白皙的手。
“怎么?你不认得我了?”魅儿淡淡问候。
祈翎缓和了好久,才接收眼前这似曾相识的一切,他已不是第一次以受伤者的姿态躺在这间屋子里了。
“我怎会出现在这儿?我记得有一头银狼救了我。”
魅儿说:“我也不知道你究竟会哪路神仙,竟然会被夜月狼族所救,它们应该把你吃了才对。”
“夜月狼族?”祈翎疑惑道。
“荒原上最大的兽族。只要到了晚上,整个荒原都归它们管,”魅儿又说:“是一只少狼将你背回来的,它把你放在门口便走了……你是不是以前有恩于它?”
祈翎依稀记得,前年他刚被编入呼延铁骑兵时,的确在荒原上放过一只银狼,难不是它来报恩了?
他苦笑道:“人这辈子还是要多行善积德……”
魅儿替祈翎包扎好上口,又嘱咐说:“你体内的毒,很毒很毒,我暂时只能把它控制在左臂,具体怎么解决,再慢慢想办法吧。”
“多谢魅儿姑娘相救,我又欠你一条命了,但是我必须……”祈翎说着便要下床去。
魅儿却赶紧将他按下:“你想做哪样?”
“我必须回去,楼兰竟有如此厉害的妖怪,我必须去告诉各位将军做好防御准备……咳咳咳!”
他剧烈咳嗽,嘴角微微泛红。
“不行,以你现在的伤势,只能待在床上静养,”魅儿态度坚决,冷声道:“或者说,你真要求死,那就死外边儿去吧,别死在我房间里,脏了我的床。”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祈翎哪儿舍得死?可他焦急:“我必须把情报传回军营,不然大燕必遭惨败!”
魅儿说:“我可以帮你写信,也可以试着帮你传递信息。”
“信我自己能写,魅儿姑娘只需想办法帮我把信送到精绝城军营即可。”
“怎么?你怕我窥探军机?”
“倒也不是,只是——”
“那你念我来写,我去拿笔墨来。”
魅儿也不等祈翎同意,转身走出了房间。
祈翎愣了一会儿,神色归于平静,劫后余生当然是喜悦的,嗅着被褥上的海棠香,一时也不觉得膀子有多疼了……
只要信息能准确传达给军营,在此处静养一段时间也无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