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雨奕总算是死了,而且死得彻彻底底,连骨灰渣滓都没有留下。
可是夙愿达成后的谢沧行和皇甫一鸣,心中虽有喜悦,但更多的心情还是疑惑和不安。岑雨奕刚死的时候,两个人都非常紧张,因此也就没说什么,但等睡上一觉,心绪冷静下来后,这种困惑以及由其产生的不安,便再也无法掩饰了。
“我还是想不通。”吃饭的时候,谢沧行忽然放下碗筷,冲着顾非珊发作了,“首先我要说,顾姐姐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我对你绝对没有任何怀疑,但无论如何,都请你告诉我,岑雨奕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沧行弟弟,我不是说过,一切交给顾姐姐处理就好了,你只需安心等待即可。”顾非珊淡淡地说道。
“可我是个急性子,等不得。”谢沧行倔强地说道。
“是啊,珊姑娘,在下心中亦惶惑非常,希望能得到你的解释。”皇甫一鸣也开腔了。
顾非珊叹了口气,于是放下了手中的青竹筷子:“既然你们对真相如此好奇,那我也不再隐瞒了,只是希望你们早有准备,毕竟很多时候,真相听起来都不那么美好。”
“其实,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在未经你们同意的情况下,便将你们置于了危险的境地,尤其是对皇甫大哥你,非珊更是心存愧疚,因为此事原本与你无关。”
“因为当初救了你们二人,是岑雨奕发现了神农谷的存在,所以他就一直努力着破除结界,试图闯进来,而且我知道,神农谷的第二层结界,是挡不住他的。所以,我原本准备,待你二人伤势好转之后,便想办法送你们出谷,从而躲避他的追杀。可这个时候,我发现你们外面的人,似乎对人妖之辩,有着极强的执念,皇甫大哥和沧行弟弟的矛盾,几乎无法调和,所以我只能通过给沧行弟弟洗去妖气来化解你们兄弟间的矛盾。但是,洗去了妖气,也就剥夺了沧行弟弟最珍视的天赋和修为,看到他伤心的样子,我实在于心不忍,也感到过意不去,毕竟本心助人,最后却变成了伤人。所以,为了保住他的天赋和修为,我决定冒一次险。”
“岑雨奕是非常厉害的敌人,如果不是事先充分地了解了他,我根本不可能有直面他的勇气,因为这家伙的武功实在是太强了。但是通过沧行弟弟的描述,终于让我发现了岑雨奕的弱点。”
“当初,沧行弟弟身怀神武奇书,对岑雨奕来说,简直如同一条新鲜的河豚,肥美而又危险,所以需要精心烹制。因此,他居然能想到以浩然正气和天地清气,来压制沧行弟弟的妖气,达到教其武功,而不使其妖化的程度,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我也是从这一点,摸透了他的秘密,身为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邪魔外道,对清正之气却有如此深刻的体会,并且能将其传授他人,可见,岑雨奕并非单纯的邪魔外道,而是亦正亦邪、非正非邪,通过巧妙的平衡,来吸取正邪二道之长,避开二道之短。能达到这种境界,岑雨奕不能不说是天才,毕竟若是一般人,同时修炼正邪二道的武功,恐怕立刻就会走火入魔吧。”
“本来,若岑雨奕继续维系这种平衡,我拿他也没有办法,但是因为他吸取了皇甫前辈的功力,体内正气瞬间压过了邪气,于是他只好通过变得更加残忍和疯狂,来克制体内的正气,在冲进神农谷后,他依然没有实现二者的平衡。而我已经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这些天一直服食特制的药物,最后将我自己都变成了一味药引。”
“其实,医者对症下药时,并不企图单纯以药物本身的力量,来治疗伤病,更多时候则是将药物作为引子,来引导患者自身的能量来战胜病痛。对付岑雨奕时,我也采取了这样的用药思路,通过药引激发岑雨奕身上强横的正气,来摧毁他那孱弱的邪气。岑雨奕刚刚得到如此强大的内功,但肉体尚未锻炼到可以承受这种力量的地步,因为当正邪二气在他体内激荡时,即使拼命地收缩功力,但身体最后还是被毁掉了。”
当顾非珊说到这儿时候,早已热泪盈眶,却强忍着不肯哭出来的皇甫一鸣,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珊姑娘,这么说来,这魔头到最后,还是死在了我爹手上?”
顾非珊不是很通人情世故,但非常聪明,又懂得变通,看到皇甫一鸣如此神情,便点头说道:“可以这么说。”
“哈哈,父亲,孩儿不孝,您以前老是跟我说,邪不胜正、邪不胜正——可我居然从来没相信过。”皇甫一鸣说着,攥紧了拳头,深深地把头埋在了怀里。
于是顾非珊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后背,然后话锋一转,疑惑地说道:“整个过程,都进行地非常顺利,只是有一个细节,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哦,是什么细节?”谢沧行完全听呆了,他知道顾非珊不笨,可总以为,一个自小生在深山,从未外出见过世面的女子,能有多大见识和本事,可是顾非珊现在的一席话,使得他彻底折服了,所以当听到顾非珊说,其中出现了一个连她都不明白的细节时,不由得惊诧非常,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能难住如此冰雪聪明的女子。
“岑雨奕可能使用的手段,我事先想了很多,基本上都是准确的,唯一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要用他的嘴唇来贴住我的嘴唇,还把舌头伸到我的嘴里。我在古书的记载中找不到答案,沧行弟弟,你是外面的人,能跟我解释一下吗?”顾非珊虚心地求教道。
可是,这话却把谢沧行说得脸都红了。本来,谢沧行在岑雨奕的逼迫下,经常对漂亮女子动手动脚,并偷看女人洗澡,自问早已练出了城墙拐角的脸皮。可是不知为什么,在顾非珊面前,他却真的成了不懂事的小孩子,屡屡地脸红发热,现在更是红到了耳朵根儿,心里早把岑雨奕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你这狗娘养的龟孙子,竟敢占我顾姐姐的便宜,结果终于‘死得其所’了吧?”但是他总不能跳起来告诉顾非珊,这是岑雨奕在轻薄她,于是咳嗽了两声,含糊地说道:“不用解释,这个细节不重要,你千万不用在意。还是继续说吧,顾姐姐,你说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保存我的修为和天赋,与干掉岑雨奕之间,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顾非珊说着,便轻启朱唇,把一颗红色的珠子吐到了手心,“有了它,你的修为和天赋,就能保存下来了。”
“这是那魔头的内丹?不,不可能,我们练武之人,又不是修仙者,怎么会练出内丹呢?”皇甫一鸣在稳定心神后,也插进了两人的谈话。
“所谓以武证道,古书记载,通过习武也可以达到超凡入圣的境界,虽然岑雨奕没有成仙,但体内的功力也发生了凝结,形成内丹也不奇怪。”顾非珊说着,又把这颗内丹吞进了肚子,然后继续说道,“皇甫大哥,请你原谅我自作主张,为了这颗内丹,让你们都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没关系。”皇甫一鸣挥挥手,难得大度地说道,“你替在下报了杀父之仇,在下还没感谢过你呢。”
“顾姐姐,岑雨奕这人,为什么有了这颗珠子,就能保住我的修为和天赋了呢?”
“很简单,洗掉你的妖气很容易,但保住你的修为和天赋却不容易,需要耗费极大的功力,岑雨奕的内丹,汇聚了皇甫伯伯和他两个一流高手的功力,都不是很够,虽说修为基本上能完整地保存下来,但天赋可能还是要损失一些,不过没关系,相对于你顾姐姐这样的普通人,你的武学天赋依然算是天才。”顾非珊说着,嬉笑着拍了拍谢沧行的肩膀。
“顾姐姐,你确定你是普通人?”谢沧行不禁咽了口口水。
“珊姑娘,请恕在下无礼,这珠子,不能就这样给了谢沧行。”皇甫一鸣的脸,不知何时已经阴沉下来了,“这里面有一半的功力属于我爹,就算我爹死了,也是属于皇甫世家的东西。”
“你干脆说是你的东西好了!”谢沧行猛地一拍桌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皇甫一鸣,你也太贪了吧?”
“沧行弟弟,你坐下。”顾非珊说着,把他拉回了凳子上,然后叹了口气,“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所以我一开始真不愿说出真相,就怕皇甫大哥对这颗珠子的归属权产生争议,现在好了,刚刚和好的两兄弟,现在又要吵起来了。”
皇甫一鸣早就想纠正顾非珊的“兄弟观念”了:“珊姑娘,你误会了,在下与这家伙素无瓜葛,根本不是兄弟!”
“没错,我谢沧行这辈子跟狗做兄弟,都不跟你皇甫一鸣做兄弟!”谢沧行也发狠地说道。
“你们兄弟俩能不能不要再吵了!”顾非珊本来是性情很温和的人,但老是夹在两人中间,再温和的人也要暴躁起来的,终于她忍不住猛地甩了甩头喊道,险些将头上的花环甩飞,然后便赌气地趴在了桌子上,不肯说话了。
看到顾非珊耍脾气,两人立刻又没辙了,尤其是皇甫一鸣,颇有纳顾非珊为妾的心思,这倒不是说他对顾非珊产生了男女之情,而是意识到了顾非珊的能力,对他重振皇甫家来说,是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助力。
“好吧,珊姑娘,你别生气了,这珠子,在下可以便宜了谢沧行,但是有一个条件。”皇甫一鸣像是很吃亏地说道。
“啊,什么条件?”顾非珊立刻挺直了腰杆,欣喜地问道。而谢沧行看着皇甫一鸣那奇怪的眼神,顿时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皇甫一鸣沉吟了片刻,这才盯着顾非珊的眼睛,恳切地说道:“条件就是,请珊姑娘务必嫁于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