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彩娥。”
六年前,谢沧行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走近了他原本十分厌恶的怡红院,却遇上了一个叫彩娥的年轻女孩儿,不仅在无意中替他解了围,更在以后的日子里给了他很大的鼓励。谢沧行自认向来是有仇必报,有恩必还,所以对彩娥的恩情,即使过去六年他也不敢忘记。
如今他重新来到怡红院的门口时,彩娥已经不在门口招呼客人了,而他那身破烂邋遢的装束,也没有再吸引到任何一个女孩儿的注目。直到确定他要进来时,才有一个看着很泼辣的少女拦住了他,说道:“你站住,干什么的?”
“我找人。”
“哈哈,来这里的都是找人的,可是,小乞丐你有钱吗?”
“乞丐?你见过这么器宇轩昂的乞丐吗!”谢沧行当即就不爽了,这个小姑娘个头比他矮得多,年纪似乎也比他小,但却直呼他“小乞丐”,明显是看不起自己。
“器宇轩昂?就您这副尊荣,要是也能称得上器宇轩昂,那老母猪就算沉鱼落雁了,跟你正好一对!”少女毫不客气地嘲笑道,然后便伸手推了他一把,“快走,别站在这儿,妨碍我们做生意。”
可是,少女却发现,自己无论再怎么用力,都推不动谢沧行半分。她当然推不动了,谢沧行要是用了千斤坠的功夫,三五个壮汉都推不动他。于是谢沧行只好无可奈何地说道:“我找彩娥。”
“找谁?”
“我找你彩娥姐姐,他还在吗?”
少女再次打量了谢沧行一番,忽地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你就是彩娥姐姐的那个死鬼老弟吧?滚,快滚,不许进来!”
“怎么又骂人啊,我哪里是什么死鬼老弟?我是来找她的,小姑娘,以前彩娥姐姐对我有恩,我现在是来报恩的。”谢沧行捂着胸口说道。
“报恩?哈哈,我看你是见彩娥姐姐善良,所以过来骗钱的,快滚,没钱接济你这种穷鬼!”
谢沧行又好笑又好气,心想看来六年前那次的帮助,不是她心血来潮,而是彩娥素来如此为人,于是说道:“你凭什么说我是穷鬼?”
“你穿成这样,不是穷鬼,难道还腰缠万贯不成?”
“好啊,什么叫狗眼看人低,我谢沧行今天算是见识了。你给我等着,等着!”
“我眉儿就在这儿等着!”
谢沧行被眉儿骂走之后,怒气冲冲地跑进了附近的裁缝铺:“把你们这儿,最贵的布拿出来!”
所以,才过了一小会儿,眉儿便看到刚才那个邋里邋遢的少年,此刻在身上披着一件紫色的锦缎,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风月场中呆了一段日子,眉儿早就练出了火眼金睛,知道什么是好东西,当即判断出这匹锦缎价格不菲。
只见谢沧行走到眉儿跟前,得意洋洋地说道:“识货吗,知道这是什么吗,我还是不是穷鬼?”
“你——”
“废话少说。”谢沧行忽地扯下锦缎,砸在了眉儿身上,“赏你了,快带我去见彩娥。”
“哼!”眉儿倒也不客气,噘着嘴似乎一百个不愿意的样子,但手上却连忙叠好锦缎藏在怀里,然后满是不服地带谢沧行进了妓院。
这种风月场所谢沧行也不是第一次,所以完全没有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的生涩,他甚至还跟几个姑娘说了两句俏皮话。
“彩娥姐姐,有人找,说他叫谢沧行!”
“来了。”
谢沧行有些后悔了,原来找彩娥,只需要在楼下一声喊,浪费了自己上好的锦缎。
彩娥走下楼梯的时候,看到眉儿带来个高高大大,却衣衫破烂的少年,不由得有些奇怪:“小哥看着眼生啊,我们认识吗?”因为谢沧行的穿着打扮实在是穷酸,所以她甚至没有将其当成客人看,只以为可能是老家派来报信的人。
虽然彩娥没有认出谢沧行,但是谢沧行却一眼认出了彩娥,现在已经二十多岁的她,在怡红院的姑娘中已经不算年轻了,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和暮气。于是他笑笑:“姐姐忘了,六年前的‘小色鬼’吗?”他特意在“小色鬼”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彩娥仔细想了想,露出了迷惑的神色,逢场作戏的时候,她经常喊人“小色鬼”,所以实在想不起谢沧行是哪一个了。
“那时你还抱过我呢,我还占了你的便宜,你说,等长大了,让我来娶你的那个。”谢沧行于是提醒道,说这些话时居然毫无害羞的神色。
“哦,是你啊!”彩娥一下子想起了,不由得走上前来,比了比谢沧行的个头后笑道,“怎么都长这么大了,完全认不出来了?”
谢沧行正要说话,忽然听得有人喊道:“哪里来的小乞丐,怎么跑这儿要饭来了?”
转身一看,原来是妓院的老鸨,五十多岁的人,肥肥胖胖,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活像个唱大戏的。她看到谢沧行衣着寒酸,于是嫌弃地说道。
“妈妈,这个小兄弟是来找我的,我们以前认识。”彩娥连忙替谢沧行解围道。
“哎哟,我的小彩娥哦,你咋这么不长眼色呢,什么客人都往里拉,这小乞丐有钱吗?”
彩娥还想说什么,谢沧行已经拉了她一把,然后拍着胸脯说道:“我说我没钱了吗,瞧不起不修边幅的人啊?这次来我是专门给彩娥姐姐赎身的,哪儿会没钱?”说着,他已经掏出怀中的荷包,往手里一倒,这回里面装的不再是石头,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刚倒出来一点儿,老鸨的眼睛就亮了,正应了那句“见钱眼开”,而彩娥则连忙捂住了谢沧行的手和钱袋,紧张地说道:“有什么话,跟我上来说。妈妈,我带人上去了啊。”
进了房间,彩娥便关上门,给谢沧行倒了杯茶,然后冲谢沧行嘱咐道:“你先稍等,喝杯茶,我去梳个头。”说着,便走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打扮起来。一边梳洗,一边问道:“小兄弟,你是叫谢沧行吗?”
“对,刚才那个小鬼说过的。”
“那么多年前的事情,我都忘了,你怎么还记得?”
“彩娥姐姐,那种事可不好忘。对了,我还要解释一下,当初真的不是我好色,实在是被逼无奈。”
“你说的我都懂。可是那天以后,怎么就再也没看见过你了?”
“因为之后我就去武当山了,其实当初也就是刚好路过这儿,所以才发生了那种事。”
“那你这次回来,究竟是想干什么?”彩娥警惕地说道,六年前,她可以对一个孩子毫不设防,但六年后,面对一个长成的大人,她就不能不设防了。刚刚谢沧行说要帮她赎身,以前跟那么多客人海誓山盟,都说要给她赎身,可到最后不都不了了之?所以她绝对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仅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肯为她赎身。
谢沧行却没听出这层意思,酌了口茶后随意地说道:“一是顺便路过这儿,就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二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赎身。”
“可是,赎身要花很大一笔钱,你为什么帮我赎身啊?”
“就当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当然,主要还是报恩,当年我初入江湖,被人害惨了,当时真感觉全天下都是坏人,直到碰上了你,才给了我继续撑下来的勇气。除此之外,还有个原因,不过跟你没什么关系,也就不用说了。”
“什么原因,该不会是,你还记得那句话,所以想要迎娶姐姐吧?”
“扑——”谢沧行一口便把茶水吐在了地上,然后他赶紧擦了擦嘴,辩解道:“绝无此意!我都说了我不是好色之徒,就是想帮帮忙,无论怎么说,这地方都是个火坑。”
可是,看着彩娥那满腹狐疑的样子,谢沧行只得无奈地说道:“算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信我,那我干脆把钱搁这儿,我不知道赎身究竟要花多少钱,但也只能出这么多了。那彩娥姐姐,我走了,或许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谢沧行说着,便把钱袋放在了桌子上,转身便走到了门口。
彩娥见状,连忙放下手中胭脂,跑到桌前拿起沉甸甸的钱袋,就在门口追上了他:“这钱我不能要。”
已经放下了的钱,谢沧行自然不肯收回,两个人正在楼梯上争执的时候,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在大声叫嚷:“不,我不去!妈妈,救命啊!”
谢沧行一听,便知是眉儿发出的哭喊,只见此刻她正死命地抱着根柱子,痛苦地嘶喊着:“去了我就会死的,求求你们饶了我吧,我不去!呜呜——”
而旁边几个龟公则毫不留情地把她扯离了柱子,往门口的方向拽去。眉儿只好无助地哭道:“妈妈,救命!”
但是无论她怎么哭喊,怎么求救,都没有人来救她。
谢沧行很奇怪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好,严府又来要人了。”只见彩娥忧心忡忡地说道,然后她像是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似的,便立刻抓紧钱袋跑下了楼梯,“等等!”
等跑到了楼下的柱子边时,她便拦住了这些龟公,然后眉儿便像看到了救星似的,立刻抱住了彩娥,哭喊着说道:“姐姐救我啊!”
彩娥抱着瑟瑟发抖的眉儿,无奈地冲着老鸨说道:“妈妈,好歹都是母女一场,为什么非要把人往火坑里推呢?”
“卖身契都签了,这丫头的命就是我的,你要是想救人,就拿钱来赎啊!”老鸨冷冷地说道。
彩娥皱了下眉头:“好,我替她赎身。”
说着,便拿出了谢沧行的钱袋,递向了老鸨:“我大概估量了下,应该有三十两,赎眉儿这小丫头,足够了吧?”
“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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