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有多少人跑来杀谢沧行,只要大家的武功都差不多,或者都比谢沧行差,那么所有人拿到这颗头颅的机会都是均等的。
但是,如果来了很厉害的角色,有着在武林中近乎泰山北斗的地位,那么他们就可以凭借地位,直接屏退所有企图浑水摸鱼的小角色,然后凭借着远远高出谢沧行的修为,直接将他击杀,那么谷风奇这些人的努力,就等于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
毕竟,谢沧行只是境界很高,真实的修为却算不得一流。如果他遇上了可以凭借用修为的优势,直接填平境界差距的高人,恐怕也只有束手待毙的份。
但这只是谷风奇等人所担心的,谢沧行倒没有考虑太多。此时的他,只是静静地坐在码头上,不时地用剑挡下飞来的羽箭和暗器,然后视线穿过花船,穿过洞庭的烟波浩渺,掠过粼粼波光的血色,落在了远处那轮如火的朝阳上。
“以前无论习武多么紧张,我都会抽出时间,坐在山崖边那块凸起的巨石上,望天边的日出日落、云卷云舒还有千山尽翠、万鸟腾云。那时,我看到的太阳是太阳、云朵是云朵、森林是森林、飞鸟是飞鸟;可是现在,我看到的太阳是血色的、天空是血色的、飞鸟是血色的,八百里洞庭中翻滚着的,更是波涛汹涌的血液。”谢沧行说着,慢慢地抬起左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那只手上也沾满了血,而且早已冷却,凝结成了黑褐色的痂。
“此情此景,谢少侠是想要作诗一首吗?”侍女听到了他的话,不由微笑道。
“不,我只读过两年的书,根本不会作诗。”谢沧行苦笑着摇了摇头,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冲着侍女的方向喊道,“喂,我们隔得这么远,你也能听到我的自言自语啊?”
侍女点了点头:“这有什么奇怪的嘛?”
“真没看出来,原来你也是身怀绝技的。”
“哈哈,我家主人手下的剑侍,各个武艺不凡,相比之下,小女子只是最弱的一个。”
“姑娘,若我真的想办法跳上了船,你会阻挡我杀了笑今生吗?”
“这还用说,小女子当然要竭尽全力去保护主人了。”
“可我会杀了你的。”谢沧行忽然想起了侍女请求成为自己剑侍的事情。
“无论将来如何,笑今生现在都是小女子的主人,他活着,小女子就要保护他;当然,若是他死了,就不再是主人,我也自然不会为他殉葬——所以啊,还请谢少侠到时候手下留情,把我打个半死就行了。”
“打个半死?”谢沧行不禁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剑者,杀器也;剑术,杀技也。只为杀戮而存在的东西,出手后还谈什么留情——我以后再也不会手下留情了。”
“啊?”侍女有些惊讶,因为谢沧行眼神中的那份决绝,似乎又加深了半分。
到了第三天,洞庭湖畔来了一群很特别的人,除了为首的一名老者外,他们每个人都是披麻戴孝,仿佛是为了复仇而来。谷风奇等人想要劝阻,可根本拦不住,更何况为首的那名红衣老者,更是武林中一位响当当的人物,谷风奇这样名不见经传的游侠,刚上前没说两句话就被他给斥退了。
当这位老者穿过结界,站到谢沧行跟前时,他还不清楚对方是什么人,可是看到了老者身边的那位少女,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这名老者就是浣雪派掌门穆红兵,三个多月前,谢沧行想要拜访欧阳世家,谁知竟在半道上遇见了一封战书,原来是浣雪派的冷南山、缙远之和穆锦元三人约战他于雪石路。于是谢沧行欣然而至,比约定的时间还早了一天,结果得到消息,冷南山与缙远之在查探雪石路地形时遇险,缙远之重伤而归,冷南山不知所踪。谢沧行为了救人,便冒着风雪上了雪石路,机缘巧合下得知了冷南山被害的真相。
冷南山在缙远之的阴谋蛊惑下,被年幼无知的小雪女误杀。害怕真相暴露后,欧阳世家和浣雪派一起冲到雪石路,杀害无辜的小雪女,所以谢沧行决定掩盖真相,他埋葬了冷南山的尸体,销毁了现场证据,并嘱托小雪女不许在人前出现。最后总算是把事情瞒了下来。
可是掩埋真相,并不代表谢沧行就要对真凶无动于衷,他决定为冷南山报仇,所以便返回雪石客栈,强迫缙远之与他比武。缙远之自问不是谢沧行的对手,所以说什么也不愿与他交手,于是谢沧行刻意将后背暴露给他,并有意无意地透露出冷南山死亡的真相,缙远之听了心骇不已,果然上当,从背后偷袭了谢沧行,可是不曾想对手早有准备,在他出手偷袭的瞬间,便结果了缙远之的性命。
可尽管如此,在场的客人仍然以为,是谢沧行强迫缙远之跟他比武,所以缙远之被逼无奈才不得不出手偷袭,等于是谢沧行刻意谋害了缙远之。谢沧行自知难以辩解,所以杀人后就逃出了雪石客栈,他本来是要拜访折剑山庄的,但是现在折剑山庄也不敢去了,急急忙忙地四处逃窜,躲避浣雪派的追杀。
但之所以要跑,并不是因为害怕浣雪派,而是因为他出手斩杀缙远之,本来就是替浣雪派清扫门户,如果再因此误伤了其他弟子,那就完全违背了自己的本意。
如今浣雪派得到消息,掌门亲自率领门中弟子前来报仇,谢沧行再也无处可躲。
“谢沧行,你可认得老夫?”穆红兵刚开口说话,就露出了丝毫不加掩饰的杀意。
“我还真不认得,但是穆大小姐就站在旁边,所以你肯定就是浣雪派的穆老前辈吧?”谢沧行冲他一抱拳,淡淡地说道,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久仰久仰。”
“哈哈,久仰,只怕你从未将老夫放在过眼里吧?”
“穆老前辈,你在武林混了这么多年,难道不知‘久仰’二字仅是句客气话而已,莫非你还当真了不成?”面对穆红兵的咄咄逼人,谢沧行的口气也变得不客气起来,他也的确从未将穆红兵以及浣雪派放在心上过。
“好好好,有胆量。那谢沧行,你可知老夫今日到此,所为何事?”
“还能为了什么事?我宰了浣雪派的缙远之,你身为他的师父,当然是来报仇雪恨的。”
“不错。”穆红兵猛地拔出宝剑,在剑身离鞘的刹那间,一道光华闪烁,倏忽间刺向了谢沧行,“这是见面礼!”
谢沧行只觉得一阵寒意铺天盖地地压过来,本能地挥剑格挡,将这道光华斩成碎片,只听“砰”的一声,掌中之剑已经结满了厚厚的冰霜。彻骨的冰寒沿着剑身漫上剑柄,然后像无数钢针刺入了谢沧行的掌心,惊得他连忙松开手掌,长剑随即落下,直直地插在了码头上。
再放眼望去,这柄剑已经被厚厚的冰层所覆盖,向外散发着凛冽的白气,如同立在谢沧行身前的一块墓碑。
“哈哈,还真是不错,若缙远之那小子有穆前辈十分之一的功力,那天说不定就能免于杀身之祸。”谢沧行由衷地赞美道,因为发现缙远之重伤而归时,庞东阳一边准备到雪石路上搜索,一边派人通知了折剑山庄。所以谢沧行在往雪石客栈赶时,浣雪派的门徒也在往这边跑,不过谢沧行侥幸先回了雪石客栈。如果缙远之武功再高一些,或者能够再沉稳一些,不跟谢沧行交手或者能再多撑上两招,那么浣雪派的救兵就及时会赶来。所以谢沧行才会如此为缙远之惋惜。
可在浣雪派众人眼里,谢沧行的话也未免显得过于假惺惺了。
“谢沧行,老夫此次前来,只为向你讨要一个说法。浣雪派与你素无冤仇,那你为何非置我那徒儿于死地不可?”穆红兵似乎甚是无奈地问道。
“爹爹,跟这小子何必废话,直接杀了便是!”自从未婚夫死后,穆锦元的性情变得更加野蛮和急躁,当日谢沧行羞辱她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而且冷南山失踪的真相,也随着缙远之的被杀而石沉海底,这始作俑者就是谢沧行,这让穆锦元如何不对谢沧行恨之入骨?
“孩儿莫急,你难道就不想搞清楚南山失踪的真正原因?”
“哈哈,知道原因的只有缙远之,可他已经被谢沧行给杀了!”
“既然如此,谢沧行为何要杀缙远之灭口呢?”穆红兵摸了摸女儿的后背,压低了声音说道,然后又将目光转向了谢沧行,声音也抬高了许多,“老夫已经调查清楚了,在南山和远之上雪石路时,你正在在赶往雪石客栈的路上,所以南山和远之在雪石路上遇险,并非是你的原因。刚开始的时候,你也没有打算置南山、远之于死地,所以才会与元儿有一招定胜负的约定,是吗?”
谢沧行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只好不以为然地说道:“穆前辈明察秋毫,所言之事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