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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水流觞 第一章3(1 / 1)

天地之间纵横千万里,三族鼎立,五城而分,八姓抗礼。天下之大,十之六分归天城,一分西南巫族,一分东南兽原。自古以来便是如此。至今,巫族已千年不出,兽原势力单薄,天下太平久已。纵是盛华之下暗波涌动,岂是寻常百姓所能觉察。

“百姓百姓,耕作而生,温饱而止,风风雨雨,茅屋一间,乐得兴平。”这事龙湖先祖谢流云在星台上观天下而发,其时天城城主秋烕听之也抚须长叹,不知赞同与否。

至今千年,英雄化作漫漫星空,英武长存,前辈英烈雄魂犹在,余下着一座座雄城傲视世间。

纵是星辰燃陨,大荒泗流,天下大势,关黎民百姓何事,更关小小孩童何事。

青山城外东南处是一片果园,约有百顷大小。青山城全年的果类皆是这片园子所供,青山城气候温良,少酷暑,罕苦寒,其果味美甘甜,盛名已久,又因瓜果种类繁多,得名“百果园”。

百果园西北方向是一道篱笆,想是园主为防偷采所设,却又因年久失修,篱笆破烂不堪更兼野草盛茂,翻过篱笆进出园内已非难事,常有城内乡下顽劣稚童从此进入园内偷果子。

“汪汪汪汪”,

园内深处突然传来一阵狗吠,园林中的树叶哗哗作响,树身猛烈摇晃,狗叫声响迅速向西北方向移去,前方隐有两道人影,疾跑如风。

不多时已近园外。

“哗啦”,一声轻响,两个身影同时从园内稳稳落在园外。两道身影未做丝毫停留便分开向两边跑去。数息后一只凶猛如狼的大黑狗眦着獠牙目露凶光从园内一跃而过,微一停留恍若一道黑电向西面追去,此时北方只余下几道烟尘和蒿草轻轻摇晃。

葛天云拨开身前的蒿草,在一方树荫之下,用尽力气般直直趴在地上,过了几息才翻过身来躺在草上气喘如牛。

此时方才看清,他的怀里抱着一布包,四周突起不平似乎里面装着什么物什。就在他刚躺下时,一只手从他的身边伸了过来,径直向那只布包伸去。

那只手很圆很胖,肉嘟嘟的,有些可爱,但此时看来有些可恨。就在他刚要摸到袋子上偷偷为自己的聪明得意时,

“别动”,

袋子的主人说话了,有轻轻的轻轻,声音里布满里疲惫。他已经伸出的手微微一僵却又比方才更快的速度抓住了那只袋子,猛力一扯,那只袋子便到了他的手里。

葛天云望向他狠狠瞪了了一眼,只因太累,万般诽腹,只能向着苍苍白云了。

凌空雪将布袋口轻轻一拉,瞬间滚出无数果味,皆是现下时熟的果子。盯着满怀的果子,他直咽口水,眼睛更是放出无数光芒,但手上却是动也未动,似乎在等着什么。

葛天云此时觉得自己浑身力气都用尽了,比练了一晚上刀剑还累,不,比读了一个时辰的书还累,真想躺着闭眼睡去,心里不由得叹息,“唉,真是条死狗,真能追,倒是老二,的确能跑,使得那只老狗总觉得能追上却又追不上,当真厉害,厉害”。

“咚”,好似一块巨石砸在地上的声响,葛天云略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今天怎么这么久”,

“老狗追得紧,绕得远”,

除了轻微的喘息声便没了别的声响。

凌空雪此时再也忍不住捡起一个果子就往嘴里送,狠狠地咬了一口,鲜美的汁液流了满嘴,口齿生香,美得他小脸上的肉狠狠地堆在了一起,却又一口咬得太多嘴合拢不住发出一声声呜呜声的声响。

江雨枫和葛天云均为起身却不约而同的翻了个白眼,两人均是疲累至极,动也未动。

这两年每次“取果”(三人认为百果园的果子总是食之不完弃之可惜,三人只是以防暴殄天物帮助处理罢了,曰之“取果”,真不知主家人得知后是否会被气死),凌空雪由于体胖跑不得、走不动被委以“前哨”重任,在军队中被称作斥候,可是相当重要的职位啊,江雨枫和葛天云二人经常告诉他这个位置的至关重要,凌空雪也满口答应,于是二人轮流做为引开老狗和摘了果子就跑之人。

分工简单,战略明确,只为窃得园中瓜果。

天朗气清,白云朵朵,微风轻过,树影微摇,淡淡怡人。

已是深夜时分,三个曾经的孩童而今的少年并排躺在一张大床上。这座宅院有颇多房屋,并非三人无处可居,只是从五年前开始三人同睡一床同盖一被早已习惯,时至今日,虽都已是如风少年却仍在一床同睡。

谢明渊夫妇已经睡下,这厢三个家伙也是累了早已没了声响。

江雨枫此时正睁着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屋顶出神,凌空雪许是由于今日吃的太多哪怕梦中已是连连甜嘴,弄出不小动静,而江雨枫恍若未闻。

“老二,怎么不睡!”,葛天云此时亦睁开眼睛,问道。

“不累”。

葛天云在黑暗中撇了撇嘴。

“喂,你很厉害嘛”,

“嗯?”

“那道篱笆有七尺高罢”,

江雨枫此时方才明白葛天云的意思。

“你不也一步就过来了么”,声音中略有疲倦还有几分抱怨。

“我比你大”。

江雨枫闭上了眼睛,没有出声。

深夜,习习清风,安静至极。

葛天云虽然嘴上说的很有妒意但心中却没有丝毫不悦,在他心中,江雨枫与葛天云是自己的兄弟,且身世经历悲苦惨痛,自己是该保护他的,看到江雨枫不弱于自己心中更有说不出的高兴,甚至有点佩服。

见江雨枫半晌没有声响,以为江雨枫由于白天太累已经睡熟,便诽腹了几句也闭上眼睛,由于白天太过“劳累”,不几息也沉沉入梦。

江雨枫听着耳边的鼾声,偏过头睁开眼望着窗外,眼中有着化不开解不了的情绪。

今夜十五,皓月如辉,银光肆泄,屋外树影斑驳,婆婆娑娑。

夜深人静,院中枯树之下,一个少年凭着月光起舞。

谢明渊抱怨了声,“又来”,随即翻过身沉沉睡去。

已经五年了!光阴荏苒,五载时光呼呼而过,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屋外老树更添沧桑,昔日灭门惨事的孩童已经长成翩翩少年。

五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青山城这五年里,对于所有人都是极其美好平淡,虽然地处边远山城,但五人却是过得其乐融融。

初始,葛天云与凌空雪是早已熟知的,只是彼此还有些互相不喜,三人之间还略有芥蒂,但不多日,又都是懵懂小孩,时日渐多,三人相熟已深,于是无话不说,无欢不亲,也随着他俩,叫谢明渊、武灵秀爹妈。

谢明渊与武灵秀是一对性格完全各异甚至可说是天差地别的夫妻。谢明渊性格懒散,懒理家事,又喜好饮酒,每每喝的酩酊大醉而归,一年到头也醒不了几日。而武灵秀虽生的清秀端庄却是一个要强严厉的心性。

他们夫妇便是对待自家孩子一般对待他们,授文教武,倾心相授,毫无保留,尤其是武灵秀,这五年里她日日向三人教授经史典籍,严厉无二,每月必要检查三人学习成果,三人表面上也勤奋有嘉,努力刻苦。第一年却是每次出小差总要将她都要气个半死,解释的木棍不知被打坏了几根,而谢明渊总在一边咧嘴大笑,而后总会严肃异常地拍着三人的肩膀道,儿子们,别泄气,慢慢来,勤能补拙,便又拿起那只酒葫芦咕咚咕咚喝起酒来,这更让武灵秀气不打一出来,老娘在这里忙活半天你却在这清闲,接着便是一顿鸡飞狗跳,屋外的枣树轻摇着枯枝。

一本薄薄的《诗要》三千余字,三人竟是用了半年方才全部识完,幸亏这也是最初一年,而后几年即使更厚的《文理》、《词摘》也只需两月三人便能倒背如流。

每每此时,武灵秀总要向某人夸耀,而某人总是一翻白眼饮口烈酒拍拍屁股滚蛋,让武灵秀好不生气。

比起这些酸腐书文来,武灵秀更得意的是,三人的刀剑进步神速,每次小试之时总让她惊喜连连,即使谢明渊也为之侧目,但二人都看得出其中端倪,高兴之余也有几分担忧。

担忧之余,只要三人前脚出门二人总是后脚悄悄跟着,孰料三人竟是将二人所教武学用在了偷百果园瓜果上,又让二人大跌眼镜,竟是多次压坏了百果园的果树。

在武灵秀魔鬼一般的教育之下,这三人的学问见识,典籍经文,天文地理,星海阴阳,刀术剑法,诸般兵学皆学得有模有样,放眼同辈之人,即使在那些巨姓大族的杰出少年的相较中也不落下风,只是这不是他们这几个从未出过青山城的山野少年所能知道的,他们更不晓得教授他们的是怎样的,更明白清楚的便是他们并未有怎样的童年趣事,唯一的乐事便是去百果园“取果”罢了。

经过这几年,江雨枫才逐渐知道而今天下有八大姓氏三大种族,而凌、葛天便是其中之二。

在第五年末冬时,寒雪如毛,有人自虎岭来。虎岭是凌、葛天二氏封地,自是为了带葛天云与凌空雪回去继承家宗。

巨姓名族,少年天才,这是葛天云、凌空雪所必须接受的,而又于己何干,自己又为何要这般苦学,江雨枫总是在茫茫深夜问着自己,只是谢明渊夫妇这般教了他便这般学了。

五年时光,情同手足,总有万般不舍,亦是改变不得,。三人之中,凌空雪最是哭得伤心,名门之后,如之奈何。

那夜,落雪新停,长空如碧,星汉如海。少年江雨枫最后一次仰头躺在屋顶,想到自己睡梦中总是梦到的那个女子,那一片片幽深火海,一座座倒塌的古阁楼台,还有那座被屠戮的村落,自己仿佛在遗忘什么,诸般方法,却总也抓不住。不由得使得他想起了星象大家龙湖谢氏之祖谢清在《文理》中所留之言,

“浩浩星空,渺渺其行,千般变化,万千命运,荒荒之中,自有其数。”

命运,真的在星空中么。

那我的命运有在何方。

少年江雨枫望着茫茫星野喃喃道,似是在问星河,又似在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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