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李云祥出去敲锣打鼓喊人的时候,杨卫成是呆在他家里休息的。
毕竟闹腾了一整宿,精钢之躯也遭不住。可李云祥两手空空地回来,让他很是诧异。
“人都不来,我有什么办法?”李云祥垂头丧气地说。
他忍不住去看院子里的那张桌子。
杨卫成为了发工资,刺激一下大家的视觉神经,专门把饭桌搬到院子里来,所有的钱码放整齐,漂亮!
这的确刺激到李云祥,他非常想抱着这些钱,再去赌场玩个昏天黑地。没准儿,能把三万块全赢回来!
他甚至想,杨卫成既然运气这么好,不如拉着他帮自己赢钱去。
杨卫成看到他的眼神,便冷笑:“我劝你收起心思,先把自己的烂摊子收拾干净。走,跟我再去喊一遍。”
两人再一次出去,杨卫成先还以为街上没人,可一出门发现村民们依旧是三五成群,在街头巷尾聚着聊八卦。
看到他们出来,一个个脸色都很难看,甚至还有人远远朝他们吐口水。
“呸!看着是个好人样,原来跟他是一伙的!”
“哼,牲口!”
“别侮辱牲口,牲口又没欠你钱。”
杨卫成看到,之前和他聊天挺欢快的两位大妈,现在都对他冷眼相待。
唔,毫无疑问,李云祥同志居功至伟。
他抓抓脑壳,一转头,看到有棵老树下,几个中年人正或蹲或坐,在一起聊天,便走过去。
“几位大哥,抽烟。”杨卫成给他们派烟。
此前遇到这种情况,大家都毫不客气地伸手接下。毕竟他的烟,对于这帮农民来说是价值不菲的,日常谁也舍不得抽。
可这一回,他们好像商量好的,统统不接。
脾气好的,摆手尴尬一笑,脾气差的,直接横他一眼:“你的烟抽不起。”
“别啊,来,给个脸。”杨卫成笑嘻嘻道。
“咱给你脸了,谁给咱们脸?”那人粗声粗气道,“咱们当时要工资,低声下气求你们的时候,你们说啥了?”
杨卫成慎而重之地点头,望着李云祥:“对啊,你说啥了?”
李云祥老脸通红,哪好意思开口。
那人又掀开衣服,露出肚皮上一道疤痕。
虽说从疤痕大小、颜色判断,当时受伤不算太严重,但是受到伤害本身就是不对的。
杨卫成想,这该不会是李云祥干的好事吧?
果然,那人指着李云祥的鼻子说:“李云祥,你差点一刀把老子挑了。”
诸如此类的事,一整个上午不断地重演。
老百姓从要债无门,到对他们产生极度的不信任,杨卫成和李云祥在村子里一直逛到中午,也没人搭理他们。
大家都觉得,这只是一个圈套,套着他们重新去做苦力的计策。就算杨卫成把钱都搬到他们眼皮子底下,大家也都不信。
没辙了。
两人一身臭汗,回到李云祥家。
“愣着干嘛?快去做饭!”杨卫成没好气地对他说。
李云祥点头哈腰,忙去做饭。
做饭的时候他忽然想:“哎?!我干嘛要对他言听计从啊?”烧火棍一扔,打算罢工。
罢工不到五分钟,他又想:“这小子头铁啊,连发牌器都能撞碎,弄我岂不是分分钟的事?”
于是,李云祥又不得不灰溜溜地捡起烧火棍,继续做饭。
简单弄了点饭菜,两人吃饱喝足,在堂屋坐着发呆。当然,李云祥纯发呆,杨卫成还是在想办法的。
可这里是南粤,老百姓的脾气、习性他都陌生的很,分寸拿捏不准,事儿还真是棘手。
“杨老板,您打算怎么做?”李云祥讪讪地问。
“还能怎么做?”杨卫成道,“再想办法,发工资,找工人。”
别以为这村不干那村干,乡下地方,口口相传,这工地的恶名,乃至整个福氏公司的名气估计早就传遍十里八村。想要在这里继续进行工程,不把这帮工人的心暖回来,可行性基本为零。
“要不,咱们出去散散心?”李云祥道。
“散心?去哪?波哥那里?”杨卫成揉着下巴问。
李云祥两眼精光一闪:“也可以啊。”其实他正是这么想的。
嗖!
一只臭鞋子凌空飞来,啪地打中他额头。
“做梦!”杨卫成道,“记得昨天的发牌器吧?如果让我知道你又去赌了钱,尤其是拿他们的工资赌钱,老子就让你的脑袋开瓢。”
李云祥一哆嗦,不敢吭气了。
虽说杨卫成岁数比他小不少,可无论从身份能力还是气势上,他都天然矮半截。
“咳!”外头传来一声咳嗽,两人循声望去。
只见李云强、阿弟父女俩一前一后走进来。
一看到堂弟,李云祥马上神经紧绷。
“你来干嘛?”他脸色铁青。
之前工人们讨要工资的时候,李云强可是带头闹的最凶,这让他心里非常不爽。
李云祥认为,既然大家都是一个爷爷的兄弟,何苦为难自己人?
原本他是要给李云强结账,被李云强这么一闹,一分钱都不打算给了。不但不给,还记恨上。
李云强又何尝不是如此?在他眼里,这个堂哥简直就是家族耻辱。他们老李家在凤尾村世代居住已经两百多年,从没有过这样的子弟,家族的声望都给他毁了。
两兄弟相看两相厌,都不跟对方打招呼,气氛十分尴尬。
阿弟一直低着头,辫子搭在肩膀上,手不停地绞着发梢。
尽管已经几个小时过去,她仍无法从早上那件事的阴影中走出来。
其实杨卫成看到她,也是挺不好意思的,心里觉得对不住她。
但总不能跟她说:“对不起啊,我早上不该抱摔你。”
这要让李云强知道了,还不拿钢叉再叉他一回?
李云强其实也不太好意思和杨卫成见面,自己一钢叉把人给恩将仇报了,又被人扇了耳光,这事儿怎么说都不好听。
四个人在堂屋,大眼瞪小眼,一时间谁也不知该说什么。
“李大叔,阿弟,你们来啦!正好,来拿你工资吧。”杨卫成忽然灵机一动,想到李云强好像也是工地上的工人,便主动道。
两父女勉强笑了笑,李云强道:“我正是来拿工资的。”
破冰!
杨卫成大喜过望,忙拿过今天早上算完的工资本,找到他对应的钱数,将工资包给他。
“实在是不好意思,拖欠这么久,你放心,往后工地绝不拖欠,而且我还保证,按周发薪水。”杨卫成说。
“你、你能保证?”李云强愣了一下,接过沉甸甸的工资袋。
杨卫成点头:“当然能,只要工地正常开工,并如期完工,我就保证你们能按时领钱。”
“那好,只要你说话算数,我就保证正常开工。”
两只大手紧紧相握。
旁边李云祥忽然觉得不对劲啊,这怎么说来说去,把自己给撇出去了?
他讪讪地说:“那啥,我也保证……”
“你先等等吧。”杨卫成说,“回头你先跟福氏公司的经理谈清楚,这段时间,工地上的事就先交给李大叔了。”
他当然是和颜悦色地说这番话,所以李云祥居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李云强果然比堂哥好使,他出去转了一圈,不到半小时,便带了一群人回来开工资。
虽说钱哗啦啦流出去,可看到这么多青壮年愿意出工,杨卫成的心情美呆了。
当天晚上,他驾车回到羊城,把这件事告知福博士。
却说李云祥在杨卫成走后,左思右想,心里总觉得不对味。
晚上他睡不着觉,鬼使神差,又往镇上摸去。
尽管李云祥还欠着波哥钱,可这附近十里八村,只有波哥这里有的玩。那地方就像有一根绳拴着他的心,时不时扯一把,他就心痒难耐。
晚上十点多,走在街道上,李云祥突然看到前方有一束强光晃来晃去,是台摩托车。
镇上有摩托的不多,从那个方向来的,更十有**是波哥的人。
果然,那台车在他前方停下,波哥下了车。
“祥仔,你来的正好。”波哥走到他跟前,点了根烟,冷冷地说,“我找你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