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朵,为何是你,为何……”
景聪猛然一惊,手一颤,抱起地上的女子,跌坐在地上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聪儿!”
皇后飞奔至他身侧,扯着他的袖子,心脏剧烈的颤抖。
景聪用力一甩衣袖,嫌恶道:“滚!”
那个滚字,冰冷无情。
莫梓鸢看清地上香消玉殒的女子便是觅娘,想着她曾说的‘直到我再也找不动为止’,心中便是狠狠的一痛。
“到底怎么回事?”高位上的天齐帝朗朗地声音响彻殿内,听在众人的耳中却是那么森然。
景聪将觅娘的身子放正,慢悠悠地站起来,带着一种濒临死亡的绝望。
“瑞亲王,你城府之深,令人乍舌!我扮演太子三年,除了皇后,便无人能识,我自认为做的滴水不漏。”
说罢,遂将脸上一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揭掉,一张与景聪截然不同的脸顿时显露,只见他俊美的五官看起来便份外鲜明,尤其是双唇,几乎像是涂了胭脂般红润。
他相貌虽然俊美,却丝毫没有一点女气,尤其是那双眼睛,看起来既聪明又很是骄傲。
冷傲跨步向前,脱口道:“顾廉之!是你!”
这人就是化作灰飞他也认得,便是将他家一夕之间覆灭的凶手。
景聪抬眸,望了一眼冷傲,微蹙了眉,沉声说道:“原来是你,你竟然没死!”
“顾廉之,你杀我全家!此仇我定要相报!”掌心按在剑柄上,眉心蹙得极紧。
景瑜示意冷傲切勿冲动,淡淡道:“一个人的容貌、声音、个性会变,但是他的习惯是无论如何都改不了的,你虽外貌一样,行事作风却是大相径庭,另外太子自小对花生过敏,那日你却在本王府内吃了满满一盘!”
顾廉之仰天大笑道:“哈哈……竟然就是这样!只是没想到,你能忍到现在才说!”
天齐帝脸色发沉,猛地拍向桌子,怒声道:“真正的聪儿呢?”
“景聪,他现在估计已经只剩一堆白骨了吧!”顾廉之说完,径自笑起来。
天齐帝怒不可止,劈头问道:“皇后,你早就清楚了他的身份?”
皇后停止了哭泣,仰起头,漫不经心地睨视着天齐帝,忽的仰头大笑道:“是又如何,是廉之让我知道做女人的美好!”
天齐帝咬牙瞪目,脖间青筋暴起,杀气刺目的暴涨,直射入人心里去。
“啪!”一个巴掌狠狠的落在她的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在殿内回荡。
皇后瞪大一双恨意的眼,咬住唇,嘴角溢出一丝血迹,柔媚至极的声音带了一丝嘲讽。
“你心里从来只有那个死去的德妃,何曾给过本宫半点安慰,如若不是这样,臣妾怎会落到如斯田地,不过,与廉之相爱,是我此生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与他在一起的每日,我都幸福无比!”
“你个淫妇!”天齐帝怒瞪着她,胸腔的恨意盘旋不下,尝见喉头的甜腥,硬生生咽下。
顾廉之一直怔怔看着地上那熟悉的容颜。
好半晌,在寂静的大殿中,他忽的颤抖的伸出一根手指,堪堪指向景瑜,厉声一喝。
“为什么仙朵会在这?是你安排的?”
景瑜紧紧抿着唇,冷冷扫向他,“你不是一直在查雪景楼吗?而玉仙朵便是副楼主觅娘!你不是早就捉了她来吗?”
“什……什么!”
如果仙朵是副楼主,那日他亲口下的命令。
让几个男人轮流侮辱她的人,是他自己?
几乎是不可置信的,他将脸转向皇后,“她是不是那日所擒的副楼主?”
皇后见他眼底的肃杀之气,有些惊惧的点了点头。
他忽然无声的笑了起来,那凄然笑声在大殿的上空盘旋,似悲怆似绝望,随之一口鲜血也随之喷发而出,化作无尽的苦涩染红了他的锦衣华袍。
皇后见他那般模样,抑止不住心里的恐慌,颤然问道:“廉之,你怎么了?”
笑罢,他跪在了觅娘身边,一颗一颗的泪水就那般落了下来,对着那个已经失去了气息的女子喃喃自语。
仙朵,对不起!是我被权利所诱惑,我一直想给你过最好的生活。
一开始,我只是想给你买一亩良田便好,在太子手下,我一直小心谨慎,步步惊心。
太子待下人犹如草芥,动则鞭打,可是为了能给你好的生活,我都隐忍了下来。
有时候我真的恨上天的不公,为何太子那样游手好闲,蠢钝如猪的人能随心所欲,擅自操控人的命运。
而我却连我们成亲给你一件像样的吉服都没有。
在太子身边的那段时间,我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有一日,太子喝醉了酒,对我拳脚相向,我不敢挣扎,只能不住的闪躲,结果他脚下一滑,头撞到了一个尖锐的石上,顷刻间便咽了气。
当时慌乱的情况下,我将太子推到了后院一口无人问津的枯井中。
虽然我并非有意,但是杀害太子已成事实,如若被发现,必定满门抄斩。
当时,一个取而代之的念头,在我心里生根。
太子有时候会因为贪玩而私自出宫,便找我冒充,我与他身形相似,而且,我认识一家做面具做的很完美的店面,他们还有一种独门的秘方,那便是人皮面具。
于是,我用之前剩下的人皮面具,伪装成了太子,那一整日,竟然无人发觉。
本来,我的目的是想逃走,但是想到现在功不成名不就,还背了一桩命案,如何有脸回去见你,便决定再冒充几日,可是太子的身份充满了诱惑,我一沉迷便无法自拔,我想到要永远的取而代之,或许,我可以让你当上那万人之上的皇后。
于是,我人生中做了第一件血腥之事,我特意到那面具店拜师学艺,将那手艺学到了手,遂即将他们全家杀害。
说道此处,眼神飘向了殿中的冷傲,见他眸中的恨意与怒气,微微一凛,又继续道。
等我稳定下来,派人前去寻你之时,乡下的人已经说你寻我而来,可我找遍了帝都都未查到你蛛丝马迹。
无论如何,我都没有想到,你会是雪景楼的副楼主,如果,我那日亲自去看你,或许,你今日就不会这般。
顾廉之茫然说完,忽地将眸子望向瑞亲王道:“小朵是你害死的,你一直都知道她是我最爱的女人,你故意将她招揽到雪景楼,不让我找到她,然后让我亲自杀了她对不对!”
他的声音内透着几分阴冷,杀气弥漫。
瑞亲王微微眯眸,看着他,眼神极为平静,“顾廉之,临死还想拖本王下水?”
皇后在一旁听完,缩抖了下肩膀,惊怒道:“廉之,你爱的明明是我!”
顾廉之一佛衣袖,嗤笑道:“你?我只是为了稳住你,才对你虚以为蛇!”
皇后不敢置信地张大双眸,眼泪滚滚落下道:“廉之,你怎可如此对我!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
一切真相已经浮出水面,原来觅娘寻觅了三年而遍寻不到的昔日恋人就是太子,若不是这样,以觅娘的身手,方才在刺杀之时,她必定是认出了他,所以,她的剑才会突然停顿,想不到却被景聪杀害。
觅娘啊觅娘,你真的好傻,如果早知是这样,你可还会继续寻找,不负初衷?
你心心念念找的恋人,为了权利富贵不惜改头换面。
莫梓鸢如此想着,看了一眼觅娘,心里的悲痛压抑的她胸口有些疼痛。
天齐帝愤恨地看着这一幕,半响心中有了决定,冷冷道:“皇后失德,废去后位,囚禁冷宫,终生不得迈出!顾廉之,杀害皇嗣,欺君罔上,明日午时斩立决!”
皇帝一声令下,便有侍卫进来,率先架了皇后,皇后狠狠挣开侍卫的钳制,怒而回头道:“本宫自己会走!”
侍卫正要押解顾廉之。
“等等……”莫梓鸢走到顾廉之身边,脚步有些僵硬,附耳低语道:“你便是觅娘,也就是玉仙朵从小青梅竹马的恋人?”
顾廉之不屑地撇撇嘴,“关你何事?”
莫梓鸢扬起手,一个巴掌落在他清俊的脸上,小声道:“这一巴掌,是我替觅娘打的。”
顾廉之捂着脸颊,目光闪现一抹狠戾。
莫梓鸢不顾他的目光,靠近他,美眸一片冰冷,“你可知,你杀死的这个女子因为忧心你,将家里的东西都卖掉,前来帝都寻你,受尽了欺凌,最后被卖入青楼,在这三年内,她一直未放弃寻你,我曾经问她,什么时候才会放弃,她却跟我说,一直找到她找不动为止,现在她终于不会再动了,也终于如愿以偿找到你了,可是那个他心心念念的男子却给他一刀,你可曾看见她的脸,在最后一刻,她的脸上都挂着微笑,因为,她终于找到了你,她的愿望实现了。男人总以为,给女人至高无上的权利,给她荣华富贵,那便是幸福,其实女人要的仅仅是男人对自己始终如一。”
莫梓鸢说完,顾廉之早已伤心欲绝,想着两人曾经一起度过的美好岁月,突然感觉豁然开朗,低声朝莫梓鸢说道:“谢谢你,点醒我,我要去向她赎罪了!”
语罢,便抽出旁边侍卫的大刀,毫不犹豫地割破了喉咙。
顾廉之的身躯霍然倒地,他紧咬着最后一丝气,一步步爬向觅娘,终于在握住她的手那一刻含笑地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自己的三言两语,他竟然自尽,这也好,觅娘黄泉不孤单了。
天齐帝使劲的揉了下眉心,无力道:“老七,接下来的便交予你处理,父皇累了!”言毕,便一人黯然离开。
“恭送父皇!”
“恭送皇上!”
众人送走皇帝之后,御医提了药箱进来。
十二皇子将受伤的淑落抱上软塌,动作温柔,淑落心神颤栗,御医为她细细包扎伤口,莫梓鸢在一旁小心等候。
御医将淑落处理好伤口后,低声向十二皇子禀报道:“妾妃娘娘无恙,只是刀口颇深,在康复之前切勿碰水!还有妾妃娘娘的胎像不稳,微臣开几幅宁神安胎的方子给她服用,切勿情绪波动太大。”
十二皇子闻言,不禁道:“落儿,你有了孩子?”
淑落羞涩地点点头,小声道:“一直未找着机会告诉殿下。”
十二皇子说不上是喜是忧,沉默片刻才道:“好好休息!今后缺什么直接吩咐宫内嬷嬷!”
淑落满足的微微一笑道:“谢谢殿下!”
莫梓鸢见两人相敬如宾,也不禁为他们欢喜,突然感觉腰间被一只大掌揽住。
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谁。
“放开!我就一个女人而已,理我作甚!”
知道这小女人嘴犟的毛病又范了,得治!
轻笑了一声,便不由分说的在大殿上对了她的娇唇,轻轻印上他的一吻。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莫梓鸢故意扬着袖子使劲的擦了下嘴唇,恶狠狠的瞪着她。
“你常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夫人,我都老实跟你交代。”
“你不觉得现在说很晚了吗?”
“你不是常说,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吗?”
莫梓鸢斜睨他一眼,这男人满嘴打着自己的口号,不听他解释倒是她的不对了。
“好!你说,我洗耳恭听!”莫梓鸢掏了掏耳朵,大爷一样的懒散的坐在太师椅上。
可突然,一股难以忍受的疼痛感袭来,莫梓鸢微颤着双唇,咽了咽口水,豆大的汗从额上滑落,低低的喊了声“金鱼”,那疼痛更甚,感觉全身抽搐,生不如死。
她的声音透着难忍的痛苦,景瑜眼中透着担忧以及一丝恐惧。
“鸢儿,你怎么样?”
“金鱼,我……我好疼!”
如果不是真的疼,她断不会这般。
“太医!赶紧看看王妃!”
太医提着药箱而来,“请先将王妃抱至榻上!”
话毕,景瑜已经抬手抱起她,大步流星般到软塌前将其放下,莫梓鸢面露痛楚,疼痛大声的由喉间逸出,捂着绞痛的小腹在床地间翻滚。
“还不过来给王妃把脉!”景瑜毫不掩饰面上的心痛,连声音都带着一股子杀气。
太医吓了一跳,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连忙躬身给莫梓鸢把脉。
诊治了须臾,太医额上也沁出厚厚的汗珠,可仍未有结果,莫梓鸢早已受不了疼痛昏死了过去。
“鸢儿!”望着床榻间失去意识的女子,一双墨眸却似冰潭般寒意森森,目光如剑,耐心随着时间的消逝慢慢的磨灭。
那御医细细号脉,口中徐徐说道:“王妃身子虚弱……不好!王妃脉搏停止了跳动!”
众人一凛,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软塌上双眼紧闭的女子。
景瑜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怒吼,声音冷如冰窖寒风,“你再敢妄言,本王将你五马分尸!”
“灵儿!”萧慕霍的走至软塌前,探到她的鼻下,目瞪口呆道:“灵儿还有气息!”
瑞亲王一听,立即放下御医,森然道:“还不给王妃再看看!”
御医继续为莫梓鸢诊治,半晌后,双腿发着软的跪在地面,声音颤抖不已,“启禀王爷……王妃的确实没了脉搏……却仍有呼吸……似像进入了假死状态,微臣从未见过此种症状,还需回太医院与各位太医商议。”
“梓鸢妹妹!”淑落见莫梓鸢病情来势汹汹,太医也诊断不出,不禁心中担忧,眼泪无声滑落,为何莫梓鸢总是灾祸不断。
“小丫头!”十二皇子眸光凄迷地盯着床榻上那惨白的脸,心中一阵疼惜。
“她手腕可有红点?”
突然,一声语若流莺声似燕的声音传来,贤妃已经径自走至软塌前,掀起她的衣袖。
定睛一看,果然手腕处有零星的红点,贤妃舒了口气,从怀中的一个青花瓷小瓶中拿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正要将它喂入莫梓鸢口中。
景瑜制止了她,抢步过去,“你做什么?”
贤妃神色静然,低低道:“服了这药,她一会便会清醒!”说完便将那药丸送入莫梓鸢口中。
众人哑然,为何贤妃会有莫梓鸢这怪病的良药。
“冷傲,将王妃送回王府,其余人都散了吧,贤妃娘娘,你跟本王来一下!”瑞亲王摒退所有人,一人径自走出大殿。
萧慕望了一眼昏迷的莫梓鸢,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内心挣扎了一番才转身离去。
景潇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收回,朝淑落低低道:“先回宫吧!”
“恩!”淑落点点头,深深的望了一眼莫梓鸢,将眼角的泪水拭去随着景潇的步伐离开。
你要好好的。
这是他们共同的心声。
景瑜走在前头,墨色的长发绾在头上,束一个精美的墨玉冠,一身黑色的袍服,背影仍是那般丰神俊朗,干净俊逸,她痴痴的望着他冷峻宽厚的脊背,似陷入了沉思。
一路上,他都没有回头,脚步极慢,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终于,不知走了多远,他前进的脚步在廊下停住,负手望着苍穹。
贤妃卫茗舞每靠近一步,心里便是紧张了一分。双手不住的搅着帕子。
咬着下唇,她目光楚楚的看着他,细柔的唤了一声,“景瑜。”
景瑜的目光从她姣好的脸上扫过,微微一皱眉,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情绪变化,只是那开口的声音冷若冰霜,还透着一股子肃杀之气,“本王只要听事实!”
贤妃卫茗舞紧张的攥紧了手指,经过修整的长指甲,一根根的陷入了肉里面,那脸蛋微微有些苍白,“夜……她是中了卫国皇宫的的蛊毒,刚才应是蛊毒发作。”
“什么蛊?”似是犹疑了一番,才听他冷声发问。
卫茗舞唇上被咬出了深深的齿痕印,原本苍白的面色比先前更是难看了几分。
“是……情蛊。”
景瑜冷哼了一声,眼睛里冷意更甚。
“可有解除之法?”
卫茗舞深深的看了一眼目光冷然的景瑜,那眸底似乎有一波一波的浪涛在翻滚,心中一骇,连忙摇摇头。
“本王最不喜欢别人欺瞒与我,你应该知道的,卫茗舞!”
卫茗舞三个字刺痛了他的心。
对不起,皇兄,对于景瑜,我始终无法隐瞒。
卫茗舞抬眸望着他,“景瑜,其实她便是夜雪,你也认识的,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何会离开卫国来到大夏,但我希望你饶她一命,放她回卫国,回我皇兄的身边。”
景瑜望定她,冷峻的脸色极是平静,眸如鹰隼一般酷烈冷鸷,“夜雪?你说莫梓鸢就是夜雪,那个女人!”
卫茗舞点点头,呼吸起伏,“景瑜,夜雪是我皇兄的女人,你能饶她一命吗?”
“她是本王的女人!”他的声音像从地狱传来,低沉、沙哑、痛苦、破碎,带着极度的占有欲,像一头被困的野兽。
“景瑜,你不放她回我皇兄身边,她熬不过一个月,就会死!”
会死!
“你给我说清楚,她为什么会死!”景瑜已失去耐心,眸底的肃然之气隐隐浮动,声音极是冷峻。
“因为,她中的是情蛊,情蛊,分为母蛊和子蛊,夜雪身上的是子蛊,母蛊应当是在我皇兄体内,所谓情之深爱之切,子蛊若是长时间离开母蛊便会发作,方才我给夜雪的药,只能暂缓她在一个月内无碍,但若是回不到母蛊身边,她就会蛊虫发作身亡。”
“若我杀了母蛊呢!”他的声音森森入骨,与那张完美无瑕的俊颜毫不相衬。
“万万不可!”卫茗舞连声阻止,“若母蛊亡,则子蛊亦亡!”
“若本王知道你有任何欺瞒,本王必不会放过!”
他面容冷峻,眸子如墨,蓦然转身,大步离去,袍角生风。
卫茗舞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他那酷烈疏离的样子,那般的不近人情,只有杀气、怒气以及王者之气。
径自苦笑一声,他的眼里,从来没有她。
皇兄,对不起|!希望茗舞没有破坏你的计划。
从皇宫到王府,一路上景瑜脑海中一直回响着‘夜雪’两个字,右手紧紧地曲握成拳,指甲深深的陷进肉中,也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马车徐徐驶着,声音寂寥而单调,定定地望着某处的一个虚空,阵阵回忆涌上心头。
天齐十七年,那时候的夏国还未与卫国开战,夏国国力不敌卫国,作为从小便失去母亲的他,在宫内没有任何依靠,那一年,他被送去了卫国为质。
那时候的他十五岁,但是他从小便励志,一定要让所有低看他的人全部臣服在他的脚下。
在卫国表面上过的安稳显贵,可是暗地里,周遭所有的人都会欺辱他,他每次都打破牙齿和血吞,想着终有一日,一定要以十倍奉还他们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
在卫国的质子生活有半年之久,他每日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
直到那日,他遇到了此生第一个让他觉得有丝温暖的女子。
他还记得,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原本劳役了一日的他准备就寝,可是晚上滴米未进,实在无法入眠便悄然出了宫殿觅食。
刚从厨房拿了一个已经干瘪的僵硬的馒头,一个女声自背后传来道:“呀!你偷东西啊?”声音清脆如夜莺浅啼。
他愣住了,脚底有股冷气直冲上头顶,正欲逃跑之时,那女孩突然拽紧她的手往夜幕中奔去。
他一向不喜有人触碰他,本欲挣扎,但是那双柔若无骨的小手传递着阵阵温暖,令他莫名的任由她将他带走了。
那是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小女孩,全身瘦弱单薄,仿佛能被一阵风给吹倒,但是眼睛却异常清晰明亮,恍如天上的星子。
两人来到一处寂静的假山中,小女孩将食指放在樱桃小嘴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声点,别被听到了,厨房的那个嬷嬷可凶了!”
“咕噜!”正在他沉默之际,肚子竟然不争气的响了,他脸色一红,尴尬不已。
那小女孩扑哧一笑,“原来,你也饿了!”说着径自从怀中掏出几个香喷喷的包子,递给他道:“景瑜哥哥,你吃吧,还热乎着呢!”
他微微一愣,他竟然认识自己。
见自己错愕,小女孩解释道:“我叫夜雪,是太子身边的宫女,我经常看到……”她本来想说经常看到他被人欺负,所以认识他,但是想想又怕他难过,于是改口道:“你这么好看的人,我当然能记住啦!”
他呼吸一紧,竟然因为一个小女孩的夸赞而有些窘迫。
夜雪将那几个包子硬塞到他怀中,冲他甜甜笑道:“今日是我的生辰,所以我才多做了这些呢,以后你饿了就来这找我!”
他淡淡地说了句:“谢谢!”顿了顿,又低声道:“生辰快乐!”
手心那暖和的包子,以及她如春风般的微笑。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感受到原来心也是可以很暖和的。
夜雪听到那声‘生辰快乐’,脸上泛起淡淡的忧伤,嘀咕道:“其实今日,不是我的生辰,我是个孤儿,从我懂事开始,便一直被卖给这个那个。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个安稳的家。直到我遇到了太子,是太子救了我,然后还将我带回了宫中,让我伺候,知道吗?夜雪这个名字是太子赐给我的,我真的好喜欢,为了纪念我与太子的相识之日,我便将今日作为我的生日。”
话音刚落,便有些讪笑道:“景瑜哥哥,我这人话有些多,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我到时候给你过呀!”
他的身形猛地一颤,自己的生辰便是母亲的遇难日,所以,自那年起他从未过生日,于是摇头道:“我没有!”
夜雪眨着疑惑的大眼,道:“怎么可能,你不是夏国的皇子吗?你又不是和夜雪一样,是一个孤儿!”
他撇嘴自嘲道:“你看我哪里像个皇子?”
夜雪却无比认真的眨眼道:“像啊,皇子都是长得很好看的,跟太子一样!”
月下她含笑的美眸熠熠如天上的星子,他竟然看的有些痴了。
“你说嘛,景瑜哥哥,我到时候好给你准备寿包!”夜雪始终不肯放弃追问。
最后,他只得无奈告诉她,“便是半月后。”
“好啊,景瑜哥哥,那到时候我给你准备寿包呀!”夜雪很喜欢笑,那笑容极是灿烂,“那咱们以后就是朋友了哦。”
翌日夜晚,当他忙完杂役,正想着该就寝时,脑中突然闪现夜雪纯净的脸,脚步不自觉的迈向了假山,听不到假山内传来声响,他自嘲地冷笑一声,心中暗自咒骂道:你在奢望什么?谁会和你这个无权无势的人做朋友。
“景瑜哥哥吗?”假山内传来那声熟悉的呼唤。
他惊喜的回眸,那一刻,他的心居然从未有过的跳跃。
夜雪从假山内出来,嘴角衔着一抹抱歉的微笑,讪讪地挠着头发。
“对不起,我不小心睡着了!”随即小心翼翼地将一些玲珑剔透的点心递给他,“今日,太子赏赐了些点心,我给你留了一些,赶紧吃吧,可好吃了!”
他微微动容,心底涌起柔柔感动之情,忽地他扬起一个微笑,声音无比坚定道:“夜雪,总有一天,我能……请你吃很多包子!”
夜雪眼泛精光,看着他的笑容,心中一甜,“真的吗?太好了!谢谢景瑜哥哥!”
从此,他在心中暗暗发誓道:夜雪,我会实现这个诺言!
接下来的日子,他经常都会与夜雪见面,逐渐的,那平日冷酷无情的脸上偶尔也会显露出一个微笑来。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一般是夜雪说,他聆听,而夜雪说的最多的便是太子,从她嘴里知道太子病弱,夜雪十分忧心。
夜雪对武功亦很沉迷,听说也是因为要保护太子,两人经常相互切磋,甚至还合创了‘雪景剑法’,夜雪当时还开玩笑说,两人今后要创立一个雪景楼,专门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孤儿,教她们习武,行侠仗义。
终于等到了他生辰那日,那是他第一次心中有了期待,或许他能从那阴影中走出来,因为他已经不再那么厌恶他的生辰。
可那夜的他,在风寒中苦等一夜,夜色更深,他紧紧地拽着手心,有丝丝血液溢出,‘啪嗒’一个沾满鲜血的花形的簪子应声落地,跌成两节,那一夜,夜雪始终未曾出现。
翌日,夜雪还是找到了他,试图解释道:“景瑜哥哥,昨夜……”
他却打断她的话,冷然道:“不用跟我解释,我从未当真!”
夜雪脸色苍白,听他一说,脸色更白了几分,弱弱道:“对不起,太子昨夜生病了,我不能离开他!”
他径自冷笑道:“我和太子,当然是他比较重要!”
夜雪一急,眼泪流出,低低道:“不是这样的,在夜雪心中,你们都很重要的,你是我的朋友!”
“我没有朋友,亦不需要!”他毅然转身离开。
耳际传来夜雪声声啜泣的声音。
他却视若无睹,漠然离开。以后,他再也不信任任何人,特别是女人。
两年的质子生涯结束,当他回到了夏国,由于父皇心中觉得亏欠,渐渐的与他亲近,而发现他的才能,父皇便开始对他重用。
但是,这一切都不够,他的理想,他的抱负,远不止于走近父皇的视线。
原来,夜雪便是你。
难怪初见那眼,我便觉着你眼熟,你服了情蛊,是你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听雨阁门前,他的脚步迟疑了一番才踏了进去。
屋子里的香炉正点着,有香气袅袅在飘荡着。
望着床榻上还未苏醒的女子,他的视线聚集在她的脸上。
那张脸似熟悉,却又陌生。
莫梓鸢虚弱的睁眼,鼻中闻着一股好闻的香味,似乎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属于他的味道。
眸子对上了一张清隽泛凉的脸,那男人似是一脸疲惫,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她时,蹙紧的眉头满是痛意。
“金鱼?”
那样的眼神,让她心中莫名的一慌。
她刚开口,眼前的男人却是突然凑过来,将她狠狠的纳入了怀中。
“鸢儿,你是我的,对不对?”
莫梓鸢微微一愣,心里揪紧,想着他又欺瞒了她,声音一凉,“你的坦白从宽呢?”
“你先回答我,你心里只有我的,对不对?”
“谁说我心里只有你的?我心里的人可多了!”
“鸢儿!”抱着她的手微微颤抖。
“我心里有你,还有我娘,我哥,我嫂子,我侄子……”
还没等她将所在乎的人数完,他却是用嘴唇止住了她的絮絮叨叨。
这男人,今日好生古怪。
那个吻带着十足的霸道,直接将她吻的脑中缺氧昏沉。
“到底怎么了?”
她奇怪的问。
他却不回答,只是怔怔的望着她。
“到底怎么了,再装酷,我生气了!”
“没事,鸢儿,你真的都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莫梓鸢条件反射的一慌,脸都白了,“是的。”
“如果,如果你有日想起来,你发现,你爱的人另有他人呢?”
闻言,她几乎整个呆住了。
难道景瑜知道了什么?
“到底出了何事?”
“没事,我只是方才在马车上小憩了一会,做了个梦,梦到你之前说的那般,你心里有其他喜欢的人。”
原来是这样,莫梓鸢嘘了一口气。
“好,我回答你,不管以前是怎么样的,我都只会爱你,心里只会有你,这下可以了吗?”
景瑜听完,眉眼一挑,笑了,“可以。”
手中的力道更紧,似要将她融入体内一般。
“那你预备什么时候跟我坦白?”
景瑜将她整个人抱起,坐在他的怀中。
“其实,踏雪的身份自我从卫国为质回来后,创建了雪景楼而有的,当时主要是为了收集一些情报,当然也做一些杀人的买卖。”
说到此处,他蓦地想起,当初与夜雪说的创立雪景楼的初衷,是为了锄强扶弱,最后却是变成了天下第一的杀人组织。
莫梓鸢给了他一个‘说重点’的眼神。
景瑜轻咳了一声,“第一次见你,我便觉着你……”
见他犹豫,莫梓鸢撇撇嘴,“不安好心?”
景瑜点了点头,继续道:“所以,我用踏雪的身份将你掳走,只是想试探你一番,后来父皇派我剿灭雪景楼,我只得炸死暂时抛弃了这个身份,至于后来以踏雪的身份接近你,只是……”
莫梓鸢补充道:“你那时候闷骚,自个不敢问我,所以借着踏雪的身份来问?”
“恩。”景瑜有些窘迫的点点头。
“觅娘呢,她那般可怜,你为何还要利用她?”想到觅娘,她的心就是一痛。
“当初救下觅娘,只是巧合,但后来,我确实知道了一切,觅娘太过执着,如果她知道了真相必定痛不欲生,生无可恋,所以,我瞒了下来,至少让她心中是有希望的,那日我们家宴回来,冷傲禀告了我,觅娘被顾廉之捉了,可我的人寻遍了宫内,都未找到她。结果今日她突然出现,这也是我未预料的,这事,我并未让她参与。”
莫梓鸢听完,总算是明白了,可目光又掠过一抹疑惑。
“可是,觅娘为何突然要刺杀顾廉之?难道她知道了真相?”
景瑜叹了一口气,才道:“觅娘那日被擒,顾廉之令人玷污了她。”
“什么!”
莫梓鸢惊的瞪大了眼。
“从顾廉之的反应来看,他当时应该未亲自审问觅娘,他要对付的是我,却连累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