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里,又完全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我从原来住的地方,坐上公交,拿着大小两个包裹,第二天就去了工厂正式报到。
那一天,我还没有上班,一个人在厂子周围,四处游荡。看得出来,这里原来是一小村落,因为沾了濒海的春风,就风风火火了起来。这里除了零星点缀的民居外,就是大大小小的一些厂子,四散密布.我现在所在的厂子,算是这些厂子中较大的一个。从大路上公交站牌上左手边的路口往前走,拐过弯,就见到了我现在的大厂,气势轩昂的立在那里。厂房是使用了好多年,有的地方锈迹斑斑,到处是掉了色的墙壁沿.往厂房深处走去,在楼梯拐角的地方,能见到完成了的成品,不很整齐的摆放在一起.再一直往前走,就能看到长长的车间,几乎每一道工序上,都站满了忙碌的工人。
这是一个鞋厂.厂房工作场所是一栋大楼层,分成了三层,有底部,面部,仓房三个单元.仓库当然最好,但我们是新来的,就都是在面部或者底部。我被分在了底部,一个人潮汹涌的拉上.新进的员工,都有一个七天的试用期,我也不例外。试用期间,因为最主要是学习,就显得稍微闲散。我这里瞅瞅,那里看看,就这样打发了刚进去的几天时日。
这是最初的几天。因为还处于培训阶段,所以工作大多止于熟悉工艺流程,比较清闲。但是,工厂招我们进来,绝不是让人吃白饭的,艰辛的工作,可以说才刚刚开始。等我们一到了真正的流水线操作,工作就表现出了它本来的面目。象上了发条的钟表,一切不需要言明,我埋头在自己的岗位上,感到有些吃力。
正在我努力的适应,想在自己的岗位上干得稍快一些的时候;一纸调令,把我们这些新进的员工,都安排到了一个新开的拉上。听老员工议论,才知道他们原来蓄谋已久。因为海外销售行情看涨,他们公司上层,就作出了大胆的决定:新开一条生产线。在大规模的招了许多工人,来填补空白的同时,他们还重薪外聘了一个厂长,专门来管这条生产线。
新来的厂长年纪不大,面相也算和善。他不急不忙,把岗前该做的准备工作,一件件作完。他还叫手下的几个组长,重新培训了我们。他们按每个员工的基本情况,来给安排不同的岗位。没过几天,我们的工位就基本定岗,我应承下来的,是配料员的活儿。这个工作说难不难,说容易又不容易,关键就是一个数字的精确度问题。我由于才开始接手,千头万绪,总感觉需学习的地方,还是很多很多。
这个厂子是一家台资厂。乘着改革开发的东风,还有精明的先机,他们把此处丰腴的地皮,几乎圈占了个干净。不仅厂子围墙之内的土地,厂外一大块开着茅草花的平地,也尽被其收于囊中。乍一看来,这是有着青青绿野的一片世界。极目远处,是青山蜿蜒,长蛇般旖旎在眼中;青山下是一个小型水库,亭亭玉立在山腰中间;到了厂区里,道路两旁,各种花木成群,一俩簇还被修剪成‘欢迎’的字样,作着迎候远方来客的姿态;厂内大空地上的篮球场,偶尔可看到有人拿着篮球,在生龙活虎的晃动;只是到了大门口,盘查很严的氛围,才让你在心里发现,这是一个工厂的地方。
我住在宿舍楼三楼,一个编号为407的宿舍。这个房间采光条件不怎么好,除了阳台上的一点光,其余的地方,就整天黑糊糊的一片。刚到宿舍,我就瞥了一眼同室的人,竟没有一个是认识的。问了一下他们,才知道都是些老员工,也不是同一个部门的,大家鱼龙混杂的住在一起。
新来员工住在一起不好吗?如果大家都在同一个部门,不仅管理方便来着,而且也可以增加安全感。在老员工宿舍里,我们新进的人,无形中就象被隔离了一样,在陌生的环境里变得无所适从。我纳闷着,为什么公司要这样处心积虑,恨不得把每一个人都分开才好。
直到好久以后,我从生活的体验中,才洞悉到其中的奥妙。想想吧,当时的工厂,是一种怎样的情形。由于工作环境的恶劣,新进的员工,今天进明天出,很是普遍。假如再使他们群居在一起,只要有一个走了,其余的人心就会思动。而假如把他们隔离开了,他们就只是在上班时候发生关系;而上班的同事关系,对彼此而言,基本就不会产生必然的牵连作用。这样,人员的流失率,就会少得多。
我当时是拿着用一块钱换来,宿舍门卫给的钥匙,自己开的宿舍门。一打开门,一股霉味就散发出来。用眼睛扫去,下铺已经全部住满,就只剩下了上面的两个铺位。其中一个铺位上,摆满了箱子破报纸鞋子等东西,因此供我选择的就只是一个地方。我拖着东西,小心翼翼的爬到床头上。先把席子铺好,接着就把其他的物件,塞在床脚。
我躺在床上,一直睡不着,也不想作任何事情。唯一感觉就是大脑疲累,却找不到疲累的原因。在这个宿舍的地方,我就是眼睛巴巴的,空虚,无聊,又极度寂寞,却无法摆脱。
半醒半睡的状态,几乎持续了一天。晚上时候,老员工下班了。我不能理解的是,他们精力竟如此旺盛,白天干完了活,回来还能在宿舍里歪叫歪嚷。他们有的聊着‘码报’,有的就直接翻起‘金花’来.或者他们也来盘象棋,费尽心思的想个不停。
好难熬的日夜。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苟活于这个世上。在那样的时光里,每当我经过宿舍和厂房的长长巷道,在无边无止的路上行走,就感觉到有巨大的黑暗,从不同的时光,降临在我头上,我完全沉没于黑暗的无边无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