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时越道:“瀛台与另十七岛相隔甚远,灵气独占,秦道友只管在瀛台上炼制宝殿,他处也不会受到影响,且瀛台岛上,有玉山一座,传言是当年仙庭的无量玉山一角,或说是当年天外灵域,我等也分辩不得,因此那灵气绝无气失之虞。【无弹窗.】”
秦忘舒道:“若是这等洞天福地,想来修士不少。”
恭时越道:“虽是洞天福地,但既来海外清修,那境界至少也是天仙境界了,天仙之士若想修为增益,其实那灵气强弱已是无关紧要,唯在明悟天地玄机罢了。瀛台孤悬海外一角,与其他仙岛相隔甚远,来往不便,若在此岛修行,心中若是所疑,又怎方便与人沟通?因此瀛台岛上,修士甚少。”
秦忘舒道:“既是如此,那便在瀛台开一座炼殿道场。”
诸修入海两日,便到了中极海海域,不曾踏进中极海,就见那中极海中海水如同墨染,远处隐传兵戈之声,秦忘舒知道是许负心与中极海神君正在交手,不由的眉头紧锁起来。
管卜生瞧见秦忘舒皱眉,便道:“前方争战正急,我等不如饶路而行。”他也知秦忘舒左右为难,唯有绕路而行,方能眼不见为净。
秦忘舒的确有回避的念头,按理许负心一统七海,实有绝大好处,到时七海水族如臂使指,调度方便,足可与魔修一战,或可将这场浩劫扼杀于汪洋之中。
但若换成中极海神君的立场,七海一统,却是让他将祖传家业拱手交出,从此向许负心俯首称臣。从君到臣,地位相差巨大其中滋味可知。
恭时越道:“中极海神君逆天而行,固然不妥,但守家保业,难道还有错了吗?最让我担心的,是那许仙子要借中极海神君颈上人头立威,若果然如此,神君下场堪虞。”
秦忘舒动容道:“神君果有性命之忧?”
恭时越道:“秦道友你想来,那许仙子虽是真龙出身,禀性温和,但统领诸海毕竟时日尚短,诸位大能水族未必心服口服,只是慑于真龙二字罢了,就算勉强一统,也必定是一盘散沙。中极海神君此番起兵相抗,本是螳臂挡车,但听闻许仙子却是亲自前来,时越妄测许仙子心意,那神君定是凶多吉少。”
秦忘舒道:“许仙子的确就在军中,这么说来,此事我等竟不能不管了。”
恭时越与管卜子相视大喜,道:“秦道友真要插手?”
秦忘舒一瞧二人神情,就知道二人刚才那番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二人一唱一合,倒也天衣无缝。这是因众人皆知,自己与许负心交情深厚,与中极海神君亦是情谊非殊,若想说合此事,非自己不可了。
当下便道:“既是仙子在此,我好歹也该去探望她一回。”
恭时越喜道:“不错,不错,岂能过门而不入,那岂不是大大失礼。”
秦忘舒动用禅识向海中一望,只见水中交兵者不过是寻常水族,其中并无大能修士,想来只是彼此试探,并不曾真正交手。
但朝中极海方向瞧去,那水中已是灵息无数,杀气冲天,中极海水族大能已然尽聚于此了,誓要与七海主之许负心一决高下。
而朝中极海外瞧去,却是灵息廖廖,似乎许负手并不曾带着许多部将前来,但稍探其中灵息,却是非同小可,只因那灵息之中,天仙境界者甚多,便是金仙之士,亦有三四十道,可见许负心已将那六海大能修士尽数携来。
别瞧中极海神君水族众多,便是这三四十名金仙大士,便让中极海神君讨不得好去。
再往远处瞧去,只见海中浮着一座小岛,岛上云雾重重,龙息强烈,那正是许负心落脚之处了。
秦忘舒与恭时越等人就向小岛遁去,一路行去,那海中不时有水族动用灵识窥探,但却无人拦阻,那是因恭时越管卜生等皆是金仙之士,寻常心族怎敢拦阻?不过是将秦忘舒等人的动静急速报上去罢了。
离小岛还有三四十里时,海水哗啦一响,一名女修领着几名水族越出水面来,就在空中立住了。那女修含笑道:“秦道友可是来迟了,恭道友,管道友,你等也来凑热闹?”那女修正是东海神君。
恭时越哈哈大笑道:“既有热闹好瞧,不可不来。”
秦忘舒揖手道:“竟劳神君迎迓,忘舒心中不安。”
东海神君笑道:“秦兄速来,我家仙子已是等得着急了,我等催了数回,那仙子始终不肯发兵,想来不见秦兄一面,这场仗竟是打不起来了。”
秦忘舒暗道:“负心知道我终究要管这桩事了。”
此刻离小岛已近,却见海中一股清风吹来,将那岛上云雾吹开一丝,只见云雾之中,立着一座大殿,此殿似乎是青石砌就,却是玉质金光,那大殿虽不算如何高大,却自有一股威严气度。忽听龙吟声传来,秦忘舒等人皆是一惊。
抬头瞧去,只见大殿空中,重重云雾之中,似有九龙飞舞盘旋,那九条龙姿态各异,舞姿翩迁。但若凝神瞧去,却哪里是龙影,不过是重云千变罢了。
诸修见到这般威严气像,皆是动容,龙族之威,一至如斯。那许负心有仙界龙族加持,难怪一统诸海,无人可敌。
只是大殿虽是威风赫境,大殿之外,却无人守护。东海神君笑道:“此殿外原有金甲神将卫护,怎地就不见了。”
恭时越等人心中有数,暗道:“那许仙子在秦道友面前,自然不肯显示威风,今日之战若想化干戈为玉帛,果然非秦道友不可。”
入得殿来,亦是悄无声息,那殿中亦是无人守护,便是跟随许负心的部将也不见一人。
此时不光恭时越等人惊讶,便是东海神君亦是讶然,恭时越忽道:“好香,好香。”
原来那殿中有一股香气飘来,此香清雅异常,闻来如兰似麝,却分明是一道茶香。
秦忘舒循着茶香瞧去,只见大殿东南一角设有红泥小炉一座,便有一名女子,素衣挽发,正在那里扇火烹茶。
却因那女子背对着众人,恭时越等人纵想瞻其相貌也不可得,东海神君微微一笑,道:“恭道友,我哪里虽无好茶,却有好酒,不如且去饮一杯如何?”
恭时越与管卜生修行数年来,何事不历,何情不知,最是知趣不过,皆笑道:“正要叨扰。”诸修瞬间便去了,只留下秦忘舒一人。
秦忘舒瞧着那素衣女子的背影,只觉得心中跳得厉害,佛域数十日,世间十多年,此一别想来音容依旧,但见那女子行动之际,却多了许多威严从容,今日之许负心,已是不同于以往了。
那女子转过头来,嫣然一笑道:“忘舒,茶已烹毕,可饮一杯无?”瞧青相貌自然是负心无疑,但秦忘舒却偏生出许多陌生之感,面前女子的是负心,却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一个了。
秦忘舒缓步上前,伸鼻长嗅道:“不知此茶何名,端得是好香。”
许负心道:“此茶新培,我也不曾取得名来,依你之见,该唤何名?”
秦忘舒笑道:“总要饮一杯方知其中好处。”
许负心挽袖端茶,递了一杯过来,秦忘舒接茶在手,却不敢向许负心面上瞧去。当年桃源村中,亦是这只素手替他添饭端菜,那时他可是大剌剌瞧去,心中坦荡无疑。如今还是那只素手,却早已换了人间。
当年的许负心,不过是村中一位少女罢了,无知无虑,如今的许负心,却已是七海霸主,世间水族君王,龙族的凡间执事,那身份已是天壤之别了。
想起当年逃亡之景,宛若隔世一般,而如今的许负心,手中却掌千万水族的生死大权,又怎是当年的素手纤纤。
秦忘舒端茶在手,轻轻呷来,那茶水入口极苦极涩,几欲令人弃杯不饮,不过正要弃杯之时,却觉得口中茶味苦尽甘来,自有一股甜香满颊,片刻后,更是舌尖生津,两肋清风已生,好似已不在人间。
秦忘舒脱口赞道:“果然好茶。”
许负心笑道:“此茶有何好处?”
秦忘舒道:“不过是苦尽甘来。”
许负心点头道:“不错,世间之事,原是从那苦中来,不知其苦,难觉其甘,忘舒吃得千辛万苦,方有今日成就,那苍穹百姓,若不尝苦头,亦不知那清平的好处,又怎会收敛自家行止。”
秦忘舒知她是在暗指中极海神君了,那中极海神君放弃中极海大权,固然是苦,但若不尝其苦,怎换来七海一统。其实这个道理,秦忘舒亦是明白的。
秦忘舒笑道:“这么说来,这茶的名字已是有了,不如就叫苦尽甘来。”
许负心笑道:“我倒是另想了一个名字。”
秦忘舒道:“还请负心赐教。”
许负心轻轻叹了口气,道:“不如叫不如归去。”
秦忘舒愕然道:“何以唤作此名?”
许负心道:“世间万事,令人好生厌倦,实不如一炉火,一杯茶,只有那白云的尽处,方是归宿。”
秦忘舒心中大动,莫非许负心大业未成,竟生出归隐之志来?若七海不统,谈何抵御魔修。看来自己非得好生相劝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