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妃万万没料到蔺君泓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紧走两步逼近二人面前,恨声道:“年轻人莫要气势太盛。须知世事难料。如今看似鼎盛,往后却是未必。”
“太妃说得好。”蔺君泓颔首道:“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您。您也莫要太过气盛。往后的事情,谁能预料得到呢?”
语毕,蔺君泓不再去看徐太妃那难看的脸色,搂着元槿径直离去。
萧以霜凭借着接风宴上的那一跳,迅速夺得了帝王的宠爱。
自那日起,元槿便时不时地听到有关萧以霜的各种消息。
——萧姑娘得了皇上宠幸。
——萧姑娘被皇上封为了才人。
——萧才人被封了嫔,赐号“兰”,乃取“空谷幽兰”之意。
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元槿正和女孩儿们凑在端王府里一起吃茶。
天气已然转凉,不热不冷,正是相聚的好时光。
大家就凑了个都有空闲的时间,约在了一起,到端王府来小聚。
正是秋闱开考的时日,邹元钧去参加考试了,自是不能和大家凑在一起。
反倒是邹元钦和高文恒,因着清远书院放了一日的假期,故而得闲来参加这个临时的茶话会。
今日恰逢蔺君泓休沐。
邹元钦一进王府,就被他给叫到了书房去。美其名曰,看看邹公子的学业近况。
对此,顾青言颇不以为然。
“他关心邹元钦的课业?我可不信。”顾青言抓着一把花生米,抛来抛去地接着吃,“我倒是听说,前些日子河阳郡王妃求到了端王爷的跟前,说是要给她的小妹妹求门亲事。不知道和这事儿有没有关系。”
顾青言边说着,边斜着眼往元槿这边瞟。
一看二看的,花生米就没接着。接连好几个都接了个空,啪啦啪啦砸了脸上,疼得他倒抽冷气。
元槿瞧着他砸得狠了吃痛叫出声来,方才笑眯眯地开了口:“不知道顾公子说起那位县主来,和我又有何关系?”
顾青言心说王妃您就装傻吧。凭您那心思,话都到这个份上了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他死命矜着半晌不回话。
旁边许林广看不过去了,一手支颐一手转着跟前的杯子,说道:“邹元钦学识好气度好,被人瞧上也是难免。只不过这样一来,你们和河阳郡王那边,怕是要亲上加亲了。”
河阳郡王的父亲是蔺君泓的堂叔,两人本就是关系有些远的堂兄弟。
如今若是那事儿能成,这河阳郡王府与端王府,倒是更为亲近了。
元槿想了想,说道:“亲上加亲倒是没什么。都城本就这么大,谁家和谁家没个关系在?人好就成。”
她知晓蔺君泓绝对不会坑了邹家。
虽然蔺君泓没和她商量过这事儿,但看今日蔺君泓将邹元钦叫去,显然是对那位姑娘的人品有了一定的了解,觉得对方还可以,这才问问邹元钦的意思。
若她没估计错的话,凭着自家相公内心掩藏的极深的八卦因子,这回很有可能是先探探话,问问哥哥是怎么认识那位平鄠县主的。
若是知晓其中没有某些“有心人”插手的痕迹,想必端王爷才会认认真真地开始考虑此事。
顾青言听了元槿的回话,将手里的半把花生米一口气全塞在了嘴里。狠命嚼了半天全吃光了,这便凑到元槿跟前,手肘支在石桌上,问道:“人好就成?不需要相看相看?”
他说的“相看”,便是指的让邹元钦自己去瞧一瞧,看看能不能对上眼。
元槿哭笑不得。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相看什么?
如果哥哥和那位沈姑娘的相遇真的有什么人在刻意为之,莫说是相看了,便是第二回见面,都要尽量避开。
——她不知道蔺君泓最近暗中在忙什么。但是她很肯定,蔺君泓在悄悄谋划一些事情。
她记住了爹爹临走前和她说的话。
小事上,什么都顺着她,可以。
大事上,她不能阻了蔺君泓前进的脚步。
因此,不该她知晓的,她就一个字也不多问。
这段时间蔺君泓的防范之心也尤其得重。特别是在太子府和三皇子府的动作越来越大之后。
元槿正琢磨着怎么接顾青言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呢,许林广已经敲着桌子斜睨了过去。
“你当人人都和你似的?还相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合适就定下来,不合适便散。就这么简单。”
顾青言把手凑到许林广的跟前拍了拍。
花生皮的碎末轻轻飘起,在空中散开来。
许林广赶忙站起来后退了半步避开。
“就兴你自己要求高,不准旁人找到合心意的?”顾青言看着他从容不迫的样子,哼笑道:“人邹元钦哪点儿比你差了?”
他们几个人,都是不肯认输的性子。一早就和家里人说过,他们的亲事,需得自己点了头才行。
只不过原先只是说说罢了。
而后看到端王爷和端王妃感情甚笃,小日子过得越来越舒心,哥儿几个这才真正坚定下来这个信念。
——老大难蔺君泓都娶到合心意的媳妇儿了,他们几个还愁娶不到人?
许林广拂了拂身上沾染上的那点儿碎末,拧眉说道:“不是差不差的问题。是那小子根本就没开窍。”
对于邹元钦,许林广他们哥儿几个也是服了。
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根本连个正眼都不瞧那些姑娘们。
他们几个好歹还会留意下有没有合心意的。
邹元钦是连一眼都不多看。
就跟他那个死板大哥一个德行。
想到邹元钧,许林广倒是记起来一件事,转身走到元槿另一边,拽了把椅子到她跟前坐着,问道:“槿儿和我娘谈得怎么样了?”
他说的谈起的这件事情,便是邹元钧和许林雅的亲事。
许林广虽然能在自己的亲事上争取个主动权,但是对于妹妹的亲事,他这个做哥哥的却是无权置喙。
他是很看好邹元钧的。
有这么个沉稳干练的妹夫,不只是能够放心将妹妹交给他那么简单,对于许家来说,也是个极其大的助力。
若他没看错的话,这次的解元,怕是非邹元钧莫属。
不只是他这么想。
他悄悄问过顾青言和莫书涵。
顾阁老,还有前科状元莫大少爷,都这样以为。
邹元钧的前途一片大好,而且,他还是槿儿的嫡亲哥哥,人品信得过。许林广怎么都觉得这门亲事不可错过。
所以,他来问了元槿。毕竟元槿是他的好友。对着母亲不好开口问起的话,对着好友却没甚顾忌。
元槿没料到许林广会问起她这件事儿来。
邹家如今没有女性长辈。虽说她是妹妹,不过她已经嫁为人.妻。所以许太太就也不走寻常路,没和旁人转弯抹角地谈起来这个,而是直接寻了她来商议。
元槿刚要和许林广说起一二,旁边的顾青言掩唇轻咳了声,朝他们两个使了个眼色。
元槿和许林广望过去,这才发现女孩儿们在朝这边行来,其中就有许林雅。
两人忙住了口止了这个话题。
许林雅、贺重珊还有葛雨薇三个每人端了一个碟子往这边走。
葛雨薇边行边道:“来来来,都看看我们的手艺,瞧瞧有没有进步。”
她朝着元槿扬了扬下巴,笑道:“我觉得我这次可是要赶上你的水平了。”
三个人的盘子里,装的都是她们自己切好的水果。
不只是切,就连摆盘,也是她们亲自动手弄的。
之前三人见过元槿做的水果盘,觉得十分精致,就和元槿讨教了下其中的诀窍。如今来了端王府,恰好府里有许多新鲜的水果,女孩儿们就来了兴致,想要亲自试一试。
元槿特意让人收拾出来一间屋子让她们三人自由发挥。她自己没有动手,就在院子里和少年们聊天静等。
听闻葛雨薇的话后,走在最后头的贺重珊哼道:“瘸子你少得意。就你自己这么以为。”
她把手中的盘子举高了点,与元槿道:“我倒是觉得我的比较好。”
“疯婆子一个,啧啧。”葛雨薇在旁不屑地嗤了声,“也就你自己觉得你的最好。”
贺重珊恼了,转头和她争了几句。
两人吵吵闹闹地朝着这边行来,又让元槿做评判。
元槿绷着脸说道:“我倒是觉得,许姐姐的比较好。”
许林雅难得地挑衅着看了看身边的两个人,颔首道:“我也这么觉得。最起码火气没那么浓,吃起来舒心。”
这回葛雨薇先不乐意了。
她把盘子往桌子上一搁,托着腮,意有所指地幽幽然叹道:“女大不中留啊。这小雅以前多么温顺的女孩儿啊,现在胳膊肘都能拐到南天门了。槿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许林雅腾地一下红了脸,讷讷不能言。
许太太中意邹元钧的事情,在好友圈子里早已不是秘密。葛雨薇这样说,她也不知道怎么反驳才好。
元槿瞥了眼在旁拧着眉的许林广,笑了笑,上前挽着许林雅的手臂,说道:“许姐姐如今向着我,往后更会向着我。你能耐我们如何?”
许林广听了她这话,稍稍琢磨后,眼睛一亮。
元槿这态度,分明是说事情已然不会再有变数了。
他仿若吃了定心丸,终是安心下来。
葛雨薇本也是开玩笑,闻言更是面露愁苦,侧头望向贺重珊,准备和贺重珊一起谴责这两个人。
谁知刚刚转过头去,葛雨薇忽然发觉不好,忙叫了声:“你小心!”
话没说完,贺重珊身上就被撞了下。然后手里端着的水果哗啦啦尽数倒了出来。
贺重珊先是愣了下,而后大怒。
她本就不是爱忍气吞声的性子,如今自己好不容易精心准备、好不容易切出来摆放整齐的东西被人给撞翻了,哪里还忍得住?
贺重珊看也不看来人,直接伸手推了一把,气道:“你是怎么看路的!嗯?我为了弄这么一盘东西,花费了多少心思你知道吗?你是怎么看路的!”
虽说她不爱把气闷在心里,不过,她也不习惯于得理不饶人。
一般来说,火气发出来后,她的气就消了大半。只要对方道个歉,就也罢了。
谁知她说了半天后,对方居然一声不吭,只低着头看着那些东西,不言语。
没听到道歉,贺重珊的火气就有些压不住了。
虽没看清对方是谁,不过,端王爷不在这里,这又不是她哥哥。贺重珊也没甚可惧的,劈头盖脸地将对方训斥了番。
这边的动静颇大,惊动了已经在桌边的少年少女们。
大家一看情势不对,赶忙都跑了过来,立在两个人的中间,不住劝阻。
贺重珊这才发现,对方居然是高文恒。
虽然她见过元槿的这个表哥无数回,但是两个人真正的接触却少之又少。
如今看到是个自己不甚熟悉的人,而且还是个印象不错的特别文雅的少年,贺重珊也有些讪讪,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谁料就在她准备与对方和解的时候,高文恒突然冒出来一句:“你这东西做起来麻烦吗?”
贺重珊的火气一下子就压不住了。
“不麻烦我生气做什么?你以为不费力气就能整出这么一大盘子来?”她看着对方那一脸无辜的模样,恼道:“麻烦吗……你自己做做不就知道容易不容易了!”
高文恒似是悟了,重重点点头,转身就要走,顾青言和许林广拦都没能拦住。
贺重珊气道:“你回来!”
高文恒顿足,回头,一脸茫然。
贺重珊双手环胸抱着,哼道:“你有没有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原本是打算着,如果高文恒说句对不起,她就把这事儿就这么结了。
等了半天,没有听到回话。
不过看他虽然没说出口,但是满脸的歉然是实打实的,贺重珊就没继续咄咄相逼,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吧,眼不见心不烦。而后她拉着女孩儿们去到石桌边去享用食物去了。
元槿她们生怕贺重珊再气闷,哄着她说她摆放的是最漂亮的。
虽然知道大家是在安慰自己,但贺重珊听了后心情愉悦了不少,就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完了。谁料小半个时辰后,高文恒又兴冲冲地来寻女孩儿们。而且,他的手里多了一盘切好的水果。
“刚才实在是太抱歉了。你看看,这些行不行。”高文恒把盘子搁到石桌上,搓了搓手,白皙的面上有着淡淡的绯色,“我、我做的怕是不太和你的意。”
贺重珊怔怔地看着他手里那一盘,有些回不过神来。
高文恒看她不说话,于是愈发歉然,说道:“我刚才看了很久,约莫记得你是用了这些果子,印象里你把它们大概是切成了这个模样。但是又不太肯定。所以、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个够不够赔礼道歉的。你、你将就着用,好不好?”
少年说着话的时候,神态小心翼翼,眼中满是忐忑不安。被贺重珊抬头看了一眼后,他又紧张得低下了头。
贺重珊看着盘子里的水果,不敢置信地问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是。”高文恒点点头,“我是真的很抱歉。想着自己做的,才能表现出歉意。只不过没料到这个那么难弄,我花费了这些时间,也只能弄成这般模样了。”
虽然说是“只能弄成这般模样”,但这些水果显然都是花费了心思的。
每种果子的大小近乎一样,摆放的时候,每个之间的间隔也力求相同。很明显,做这些的人在切每一刀、摆放每一个的时候,都是十分的认真。
听着他的道歉声,再看着这诚意十足的一盘水果,贺重珊不由得又多看了高文恒几眼。
高文恒愈发局促不安起来,不时地小心看着她的脸色。
贺重珊最终叹了口气,无力地摆摆手,说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你走吧。”
高文恒轻声问道:“你不生气了?”
贺重珊斜睨着他,“我像是会生气的人吗?”
她这话问的,就连这几个好友都看不过去了。
高文恒为什么对着她的时候那么小心?还不是刚才被她连番的发火给吓到了……
元槿朝高文恒道:“表哥不用紧张。贺姐姐说过‘算了’,那就是没事了。”
“没错。”葛雨薇朝高文恒点了点头,说道:“高公子不必担心,她啊,就是个炮仗,火气发完了就没事了。你不用太过在意。”
高文恒点点头,这才磨磨蹭蹭走了,又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好似生怕贺重珊再发火一般。
贺重珊重重地冷笑了声。
高文恒忙加快步子,赶紧跑了。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许林雅忍俊不禁,和元槿道:“这位高公子,倒是蛮有趣的。”
“是在。脾气好的没话说,做事也很认真。”葛雨薇随口接道:“比起某些人来要好多了。”
贺重珊依着和她顶嘴的习惯,刚要说一句“那某些人到底是谁”,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
穆效去了战场上,偏偏是在陶志忠的手下做事。
陶志忠如今回来了,也不知道穆效在那里是个什么境况。
葛雨薇在走之前一句准确的话都没给穆效,不过,她对穆效的担忧,是绝对不会比其他人要少的。
贺重珊终是把刚才的那句话给咽了回去,顿了顿,说道:“那姓高的有什么好?毛毛躁躁的,撞了人不说,还把我盘子给撞翻了。”
说着,她又扒拉了下高文恒送来的果盘。口中那般不屑,心里暗暗却道,还算他有心。
元槿看她神色,知晓她早就不在意之前的事情了,顺势说道:“贺姐姐这样嫌弃他,我可不依。表哥为了做这一盘东西,可是费了我们家不少东西。浪费那么多还得不到你一句谅解,我的心里啊……”
“你这心里啊,还指不定多么开心呢!”贺重珊用钎子插了块水果,适时地塞进了元槿的口中,刚好把她后面的话堵住了。
元槿嚼着水果不能说话,瞪大眼睛怒视她。
贺重珊哈哈大笑。
这事儿就算是这么揭过去了。
到了午膳的时候,女孩儿们就听到了萧以霜被封为“兰嫔”的消息。
事情是莫书涵说出来的。
他在翰林院任职,知晓的事情比较多。偏偏莫书涵为人比较耿直,对着朋友们掏心掏肺的,所以大家都很喜欢和他“说话”。
每当少年少女们没法从蔺君泓和贺重凌的口中套出话来,自家大人们也不肯透露消息的时候,几个人就会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莫书涵。
而后他们就会使了百般的手段把莫书涵从翰林院给揪出来,把他团团围住,又是威逼又是利诱,从他这里得知最新消息。
封嫔的消息就这么被莫书涵顺口一溜给溜了出来。
所有人得知了这个消息后,都有些缓不过劲儿。
最先开口的反倒是许林雅。
“她倒是极有手段。”许林雅唇角难得地挂起了冷笑,说道:“原先倒是我小看了她。”
许林雅性子温顺,但是,最看不惯那些弄虚作假之辈。
对于萧以霜这样平日里装得至为清高,一转眼,却能为了求得上位不惜牺牲自己的幸福和身子来讨好皇帝的行径,她是极其看不上的。
葛雨薇说道:“那有什么。以前她在的时候,为了争夺那第一才女的称号,不知道做了多少龌龊事情。只不过你心善,看不出罢了。”
若非萧以霜刻意经营,其实那“第一才女”的称号本该许林雅得了去。
不过许林雅为人低调内敛,从不争抢什么,这才让萧以霜得逞。
许林雅没有否认葛雨薇的说法,颔首道:“早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当年的时候我就该争上一争。即便不能成功,也决不能让她得手的那么顺利。”
贺重珊笑着推了她一把,道:“省省吧你。整天就知道读书的书呆子,还和她争。不被吃的骨头渣都不剩下就不错了。”
大家把萧以霜的现状当成了个笑话来听,谁也没有放在心上。这事儿说了两三句后,就都抛诸脑后,不再提起。
不多时,有随从来寻元槿,说是外头有位大人来寻王妃。
元槿没有多想,和友人们说了一声后,就转出了屋子。
平日的时候,时常有人来寻蔺君泓。
元槿知晓蔺君泓不喜人打扰,就让门房的人能推的全推了。推不掉的,她先来招待。倘若察觉到对方真是有事来寻蔺君泓的,这才安排对方和蔺君泓的会面。
倒不是她非要多此一举。而是自打陶志忠和蔺君泓在接风宴上那么堂而皇之地对仗之后,就有一些好事者不时地打着有事的旗号来探消息。
她不愿蔺君泓受到这样的难为。索性由她来见。毕竟她身为女子,说起拒绝的话来更为容易简便。
元槿这样的做法,帮蔺君泓解决了不少的麻烦。
蔺君泓心中有数,没有和她当面道谢过,只将她的好默默记在心里,想着往后待她更好些才行。
如今元槿听闻家中随从来唤她,只当对方是个推不掉、不得不见的客人,故而过去的时候,神色十分疏离且淡漠。
谁料和对方相见后,她才知道竟然是贺重凌,刚才摆出的那副一本正经的见客表情就有些挂不住了。
“贺大人可是来寻王爷的?”
元槿心想贺重凌怕是来找蔺君泓的,只不过被她之前的吩咐给挡了,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来见她。
于是元槿说道:“既然是贺大人来,那我和王爷说一声便是。还请大人去花厅稍等片刻。”
她这样说着,转身就要离去。
刚刚迈开了一步,手臂一紧,已经被人拉住。
元槿下意识地就停住了步子。
她停下来的刹那,贺重凌也快速地收了手。
“我是要来寻你的,所以让人直接去叫了你。”贺重凌清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犹豫,“若我想要见他,会让人直接去寻他。”
元槿笑道:“正是如此。若是你来寻他,便是繁武他们见了,也不会不去通禀。倒是我想岔了。”
说着,她想了下,问贺重凌:“不知你来寻我是什么事?”
贺重凌修眉微蹙,薄唇抿成一条线,赫然是有些踌躇。
元槿疑惑。
贺重凌做事干脆利落,这般的犹豫不定,极其罕见。
显然是有极其难以抉择的事情难住了他。而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元槿看他半晌不言语,试探着问道:“你来寻我,所为何事?”
贺重凌的反应也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他先是摇了摇头,后又点了点头。
“也没什么事情。”他再开口,依然是平日里那般云淡风轻的语气,“我只是想问一问你,如果王爷十分想知道一件事的答案,而那件事的答案就握在你的手中,你会不会告诉他?”
元槿下意识地就要答“是”。
贺重凌却道:“有两个前提条件。第一,这答案一旦被他知晓,怕是会引起轩然大波。第二,他知晓答案之后,你们的生活恐怕不再平静。”
那个“是”字在元槿的唇齿边绕了一圈后,终究是没有立刻说出来。
她思量了片刻,说道:“那我可不可以问你两个问题?”
“那是自然。”贺重凌点头道:“你说。”
“他是不是真的非常想知道这个答案?还有,这个答案对他来说,很重要吗?”
贺重凌想也不想地说道:“对。”
一个“对”字,解了两个问话。
元槿了然,笑道:“那我自然会告诉他。”
既然对他那么重要、既然他那么想知道,那她没有任何理由不告诉他。
对她来说,他的想法最为重要。
贺重凌的神色微变,喃喃道:“果然如此。我早该想到你会这么答的。”
元槿看他脸色不太好,有些担忧地问道:“贺大人?你没事吧?”
贺重凌摇了摇头,眼帘微垂,低声道:“既是你想告诉他,那我便告诉他罢。”
他紧了紧十指。宽大袖子遮掩住的双拳握得指节都泛了白。
“你和王爷说,他要找的人,在我这里。”
语毕,贺重凌朝元槿颔首示意了下,转身大跨着步子离去。
元槿不知道他突然而来问那些问题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忽然抛下这么句话是何意思。
百思不得其解,元槿便去了书房寻蔺君泓。
——贺重凌那些话,本就不是要对她说的。
她转告给蔺君泓便罢。
蔺君泓已经看了一个时辰的密报。
可是,这密保中的一条内容却让他着实恼恨。
那个老太医,还是没有下落。
蔺君泓将手中书册用力掷到一旁,抬指按了按眉心。
他没想到事情会那么棘手。
原本老太医的下落已经有了。谁知摸到了最后一个环节后,却是戛然而止,忽地中断。
老太医遇了险,生死不明。
活着?
没有找到人。
死了?
没人见过尸体。
一连多日,收到的都是这样的讯报。
饶是蔺君泓心性沉稳,也不由得动了怒。
此时他心绪不宁,索性将政务搁到了一旁,开始梳理邹元钦和那位平鄠县主的事情。
平鄠县主沈淑瑜,芳龄十五。自打见了邹元钦一次后,就对他上了心。
家里人想要给她安排亲事,她怎么也不肯答应。家里人问过之后方才晓得,小姑娘竟然是有了心上人。
而且这个心上人不是别人,正是端王妃的滴亲哥哥。
如果是别人,依着河阳郡王的身份还有沈家的地位,直接和对方议亲便可。
偏偏邹家是极贵之家。
邹父是朝中一品大员,嫡女是端王之妻。
再怎么样,也没法等闲对待。
沈家就让河阳郡王妃出面。河阳郡王妃又央了自家的相公,拜托了河阳郡王。
郡王爷这边亲自找到了蔺君泓说起此事。
蔺君泓平素不太理会小姑娘们,对于沈家的这位女儿的消息,是全然不知。
让人收集了些消息又看过后,他知晓了这姑娘是个相貌脾性都很好的。不过,还是不太放心。这便趁着邹元钦来到王府的机会问了问他。
从邹元钦的描述中,蔺君泓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妥。
他不禁在思量着,或许那位沈姑娘执意要嫁给邹元钦,不过是动了小女儿的心思,没有旁的缘由?
蔺君泓正兀自考虑着这事儿的可行性,便听繁武在外禀道,王妃来了。
听闻元槿来了,蔺君泓心里有再多的愁云都尽数散去。
他亲自走上前去开了书房的门迎了出去。见小妻子已经到了门外,就执了她的手和她一同往里行来。
“刚才还思量着寻你来问上一问,可巧你就来了。”
蔺君泓让元槿在他的座位上坐好,他转身拿了平鄠县主的所有讯报,尽数摊开在了桌子上。这便拉了元槿过去同看。
“你瞧瞧这一位,好似是个不错的。说是瞧中了元钦。你瞧瞧如何?”
说实话,元槿是十分好奇这位沈姑娘的。
且不说对方相貌品行如何。单就一次见面就瞧上了自家哥哥这一点,就足够她燃起了八卦之心,想要一探究竟。
只是显然还不是说起这个的时候。
元槿看蔺君泓终是停歇下来,这才得以插口说道:“其实我过来,是还有别的事情想要和你说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十分认真,也十分严肃。
蔺君泓听闻后,回头看了她一眼。
看到元槿这般认真的模样,他将所有手里的事情尽数停下,而后缓步走到她的面前,倚靠着桌案边站好,握了她的手,说道:“什么事?但说无妨。”
元槿根本是丝毫头绪都没有,只得将自己和贺重凌的一番对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蔺君泓。
蔺君泓听闻之后,之前唇角挂着的浅淡微笑顿时消逝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紧绷的唇角还有愈发冷冽的目光。
他紧了紧元槿和他交握的手,沉沉说道:“槿儿,你再说一遍,贺重凌是怎么跟你讲的?”
“贺大人说,你要找的人,在他那里。”
蔺君泓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最近一直在苦苦寻找的,只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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