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唐惠歆在阳台上突然一声尖厉的惊叫让陈三从梦中惊醒。她推开门冲进卧室,背靠在墙上,苍白的脸上瞪着一双充满恐惧的大眼睛,双手捂着胸口不停喘着粗气,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用手指着阳台方向,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在那里发生。
阳台上有什么?陈三走到阳台,也怔住了。眼前居然有一条儿臂般粗的大蛇盘踞在阳台的鸟笼附近,高高地昂着头,吐出鲜红的蛇信发出嘶嘶的声音,一双冰冷的小眼睛邪恶无情地盯着陈三。
这条蛇的肚子鼓起来一块,似乎刚吃过什么东西。看着旁边鸟笼里散落的羽毛和血迹,陈三明白了,原来它是把笼子里的画眉鸟吃掉了。
一定是唐惠歆来喂鸟的时候见到这条蛇正吞吃画眉鸟才会吓得发出那一声惊叫,她一定吓得不轻。
大蛇感觉到有人靠近,发出可怕的威胁声惊醒了陈三体内沉睡的金蚕冰蛊,这只奇蛊似乎很喜欢睡觉,不吃也不喝,一睡就不醒。
金蚕冰蛊从睡梦中吵醒似乎很生气,突然从身体里探出碧绿的脑袋瞪了大蛇一眼,也发出一种类似大蛇吐信的声音,嘴里还伸出一条碧绿的小舌头,就像蛇嘴里吐出的信子。
这只金蚕冰蛊现在的样子看上去更像一只壁虎。自从吸食了蛇灵精血,它的变化非常大,从哪里看都不再像是一只虫子,而更像一只壁虎。
大蛇听到金蚕冰蛊发出的叫声立刻惶恐地低下头伏在地上,愤怒的眼神变得恭敬而顺从,就好像一个忠实的仆人见到自己心中最尊敬主人。
金蚕冰蛊吸食了蛇灵精血,蛇灵的魂魄已经在它身上复活,它已经成为了这条大蛇心中最尊贵的神。
金蚕冰蛊又叫了一声,大蛇就立刻从来时的路爬出阳台,消失的无影无踪。
从哪里来,它就回到了哪里去。鸟已经死了,只剩下一个空鸟笼。唐惠歆洗刷干净鸟笼放到阳台的阳光下晾干,精致的湘妃竹笼在阳光下闪着美丽的光。
放一个空鸟笼在阳台上,主人一般会有两个选择。一是把鸟笼远远地丢掉。
二是再买一只鸟放进笼子里。其实,并不是每一个鸟笼都需要关一只鸟,没有鸟也许鸟笼看上去会更漂亮。
可是人的思想也像那只死去的画眉鸟,永远有一个笼子禁锢着不能自由飞翔。
渴望自由的思想就像笼中的鸟已经忘记了飞翔的感觉。鸟市里的鸟都已经忘记了飞翔,以为那个精美的笼子就是它们的家,是它们应该在的地方。
笼子里的横木是它们唯一的栖息地,眼前的鸟食罐子里装着的也是这世上最美的味道。
它们一生都没有离开过笼子,永远也不会离开,因为它们不知道笼子外还有蓝天,白云,还有更大的世界。
鸟市里声音嘈杂。鸟鸣声,犬吠声,欢笑声,争吵声,小孩的哭闹声,大人的呵斥声,还有汽车的鸣笛声,这些声音混合在一起让人感觉非常舒服。
这才是生活。陈三喜欢这种生活。走在鸟市里,各种声音不绝于耳,忽然前方传来一声悲伤而高亢的鸟鸣,似乎有只鸟在为自己囚禁在笼子里失去自由而发出哀鸣。
这一声奇异的鸣叫是从一只奇异的画眉鸟嘴里发出来——那是一只红喙,红眼,红爪的白色画眉鸟,纯白色羽毛没有一丝杂色像雪一样白。
这么珍奇的画眉鸟引来许多人围观,每个人都在考虑多少钱能买下这只珍奇的白色画眉鸟。
这只画眉鸟千金难求。有人试着出价,很高的价,鸟主人却无动于衷,只是用手指着鸟笼旁的一个牌子:千金不易,只赠有缘。
这只鸟的主人是杨道长。陈三走到鸟笼前,伸手摘下鸟笼,转身就走,围观的人惊得目瞪口呆,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有人甚至开始怀疑陈三是一个强盗。杨道长大声呵斥道:“你这个人好无礼,难道光天化日之下还要强抢不成?”陈三停下脚步背对着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着那块牌子:千金不易,只赠有缘。
杨道长笑道:“你难道是有缘人?”陈三道:“有缘有份就是有缘人,你问我答就是缘分。这只鸟我看到了,拿在我的手里,当然是就是那个有缘人。”说完,他转过身望着杨道长笑。
杨道长哈哈大笑,大声道:“好一个有缘人,既然有缘这只鸟就送给你了。”周围站满了人。
每一个人都瞪大眼睛看着这两个人,就像看着两个不可思议的疯子,不相信这只千金不易的白色画眉鸟就这么简单送给陈三。
人群没有散,他们都想知道这个道人是不是真的把这只珍贵的白色画眉鸟送给陈三。
陈三拿着鸟,还没有走,人群里走出来一个人。这个人衣着华丽,严肃的表情尽力做出有威严的样子,看着像是一个经常发号施令的人。
这个人走到陈三面前,道:“老爷子要见你。”他说话的态度冰冷生硬就像在吩咐一个随时准备为他效劳的下人。
陈三好像没有听见,转过身望着杨道长,道:“既然有缘,道长可愿意去小酌几杯?”杨道长道:“相请不如偶遇,既然相逢就是有缘,这个酒我是一定要喝的。”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大笑,相拥走出人群。
人群散去。一辆车缓缓行驶在二人身后,到了他们身旁,车窗落下,从里面探出半个人头,还是刚才说话的人,脸上带着愠色,望着陈三大声道:“你难道耳朵聋了吗?田老爷子要见你。”二人继续向前走。
杨道长忽然道:“你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叫吗?”陈三道:“狗叫。”杨道长笑道:“什么狗叫的这么难听?”陈三道:“仗势欺人的狗叫的都是这么难听?”两个人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笑声中两个人越走越远。前方不远处有一片花树。现在正是春天,满树的花开的正艳。
晓月站在春风里,花树下,缤纷落英中,人看起来竟然比树上的花更美,比风中的花香更醉人。
杨道长道:“她也像一只美丽的画眉鸟,一直在等你去摘下这段缘分。”看着晓月,陈三竟然痴了。
晓月笑的像一朵春风中绽放的花,远远地望着他们两个人挥手走来。一别数月,她还是那么美。
晓月道:”你们两个人在说什么事情这么开心。”杨道长道:“我们在讲一条狗。”晓月笑道:“你们在路上还遇到一条狗?”几个月不见,她似乎变得开朗,脸上的笑容也多起来。
陈三也笑道:“没错,是一条狗,仗势欺人的狗。”晓月很好奇这是一条什么样的狗,为什么能让这两个大男人笑得这么开心,继续道:“狗在哪里?我也想看一下那是一条什么样的狗能让你们这么好笑。”
“狗在这里。”说话的是一个和蔼的老人。这个老人向他们缓步走过来,他的身后有几个人合力抬着一副担架,上面躺着一个人双腿已经打断,正在全身颤抖不住地发出痛苦的呻吟,看样子他的腿打断没有多久。
这个人就是他们谈论的那条狗。老人道:“这条狗得罪了陈先生,我已经打断了他的两条腿,陈先生觉得还满意吗?”仗势欺人的狗好像随时会让人打断腿。
老人说话的样子很亲切。陈三看了一眼担架上的人,叹了一口气,道:“有劳老先生了。”老人道:“家奴不肖,连累主人也背上恶名,这两条腿断的也是应该,只是怠慢了陈先生,田老先生心里过意不去,一定要我代他向您表示歉意。”铁帽子王姓田,一定就是这个老人嘴里说的田老先生。
他的孙子陈三已经安然送回他的身边,身上一根毛也没有少,今天为什么又要来找他。
陈三道:“田老先生一向可好?”老人道:“田老先生身体一向不太好,但是也不是很坏,不好不坏也就没有人再放在心上,只是他一直念念不忘陈先生的风采一直想再见一面,不知道陈先生是不是可以赏老朽一个薄面,请陈先生去吃一顿饭。”陈三道:“吃饭就免了吧,这顿饭也不是那么容易吃的,如果是有事情倒是不妨说来听一下。”老人道:“陈先生快人快语,我也就不再隐瞒,田老先生确实有一件事想拜托陈先生。”陈三道:“什么事?”老人道:“您去了就知道了。”陈三没有说话,他看着眼前这个老人,耳朵里传来担架上断腿的人发出痛苦的呻吟声,知道自己的麻烦现在已经来了。
好日子看来真的过去了。好日子已经过去至少还有坏日子可以过,只要活着就算再坏的日子也一定会熬过去。
什么样的日子都会有尽头。坏日子的尽头是好日子,人生的尽头是什么?
死亡。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冰冷的玻璃棺材里,脸上凝结着薄薄的一层冰霜,看上去就像涂了一层劣质的粉底。
这个人死的很奇怪,脸上带着一种淡淡的笑容,笑容凝结在死亡前的那一刻,似乎他对自己的死很满意。
尸体身上不着一丝一缕,赤裸的身体像屠宰场宰杀洗剥干净的猪羊,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白床单,裸露在外的脖子上有一条细微的伤口,没有血流出,就像一根极细的红丝线缠绕在脖子上。
见到田老先生,他没有说拜托陈三什么事情只是带着他来看这具尸体。
陈三知道他要说的事情一定和这具尸体有关。阴冷的停尸房,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古怪味道。